“她這是不想去黎家啊……”想起剛剛臺上那小姑娘眼中一閃即逝的兩團怒火,黃埔玉好心情地笑起來。
“……怎麼會?”侍衛錯愕地睜大了眼,“這世上還有不想去黎家的調香師?”
“……有點意思。”黃埔玉心情及好,扇子朝侍衛一指,“去,上前面守着,一旦她和黎家談蹦了,你就告訴她,我黃埔家給她兩分利!”
“公子……”
他家公子瘋了?
低叫了一聲,見黃埔玉兀自興致勃勃地看着臺上那神色淡然的小姑娘,侍衛猶豫片刻,閃身擠進人羣。
黃埔玉則饒有興趣地把目光移到谷琴身上。
果然,谷琴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青黑,額頭青筋若隱若現。
喧鬧聲早已靜了下來,諾大個會場落針可聞,人們都爲穆婉秋捏了把汗,唯有她卻不知趣,淡然地迎着谷琴寒意森森的目光:“……怎樣?”
有一線希望,她也要拼一批,絕不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落入前世的輪迴!
黎君可以,她卻不可以!
“她這是不想去大業,想留那個黑木身邊啊,爲他放棄大業黎家,那個黑木到底什麼背景?”對上那空靈清澈的眼,谷琴潛意識地想道。
這麼清澈的目光,怎麼會是一個貪婪的人?
隱在袖中的拳頭,攥緊了鬆開,鬆開了又攥緊,面對穆婉秋的追問,谷琴更加確信了自己的判斷,憑空生出一股妒意。她緊咬着牙根,生生地擠出了一句話,“……可以!”心裡補了句,“你想留在黑木身邊,我偏要把你們分開!”
黃埔玉臉頓時一沉。
身子一震,穆婉秋心裡一陣迷惘,“……她怎麼竟答應了?”
只一瞬間,穆婉秋便沉靜下來,可是,就這一息的慌亂。也沒逃過一瞬不瞬盯着她的谷琴的眼, 暗道,“……我果然沒猜錯,她是爲了留在朔陽才漫天要價。” 心裡暗暗冷笑,“你想漫天要價。那可由不得你!”
念頭閃過,谷琴正要再開口,卻聽穆婉秋說道。“……事涉黎家的紅利分配,怕是谷大師也做不了主。” 心如沸水煮茶,翻騰不息,穆婉秋臉上卻沉靜如水。
哪怕只掙取到幾天。讓她設法打探到黎君的生死也好。
“……區區一分利錢,我還做的了主。”出乎衆人意外。谷琴輕描淡寫的說道,接着話題一轉,“不過,阿秋也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她要能做得了黎家的主纔怪!
看來她真是豁出去了,前世怎麼竟沒發現,她也有這樣孤注一擲的氣魄?
靜靜地看着谷琴,穆婉秋沒言語
。
就當她默認了,谷琴說道:“即然以這麼高的條件進了黎家,阿秋就要保證對黎家忠心……”輕咳一聲,眼睛向四處掃去。“阿秋要保證你所有香方都是黎家專供……”想起穆婉秋說的柏葉坊獨家專營的話,谷琴眼底就閃過一絲狠戾。
臺下衆人紛紛點頭。
這要求一點都不過分,這也是調香業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哪個作坊的東家也不會允許自家高價聘來的大師傅在爲自己服務的同時,又把手裡的絕世好方拿給別家香坊發財。
只是。要求不過分,卻正打在了七寸上!
柏葉坊明天就開業了,如果谷大師不允許柏葉坊賣佛點頭和柏葉香,那個黑木能饒了這個小姑娘嗎?
一瞬間,幸災樂禍的、同情的、快意的、看笑話的各懷心思的目光都匯聚到了穆婉秋身上。
專供黎家?
笑話,那她的柏葉坊還開不開張了?
難怪她會毫不猶豫地當衆說她能做得了黎家的主,原來她早就知道自己死也不會答應這個條件,看着笑盈盈的谷琴,穆婉秋暗歎一聲,“……這就是前世的谷琴啊,她一點都沒變,一樣的詭詐,一樣的沽名釣譽啊。”
“……怎麼?”見她不語,谷琴窮追不捨,“阿秋有困難?”一副憂心的神態,儼然慈愛的好師父。
“這個條件我答應不了……”語氣無一絲歉疚卑微,彷彿是在說天氣真好,穆婉秋神色淡淡的。
“答應不了?”谷琴做出一副驚詫的模樣,“那……”她遲疑地看着衆人,“……阿秋是覺得我的條件太過分?”溫柔的語氣赤裸裸地透着一股挑釁的意味。
如果穆婉秋敢說一個過分,下一刻她就會被衆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不過分!”穆婉秋搖搖頭。
“那……”
那你還不答應?
你那麼苛刻的條件我都毫不猶豫地接下了,你拿我當白癡啊!
再做不出溫柔的模樣,谷琴臉色一寒,刻薄的話涌到嘴邊又硬生生地嚥了下去,她是大師,是神,這個時候,可不能讓人看出她心胸狹隘,竟然跟一個叫花子出身的小雜工鬥氣。
“……父親活着的時候,常教導我”等不到下文,穆婉秋接着說道,“自知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許諾……”淡定地看着谷琴,“谷大師開出的條件我做不到,所以……”她鄭重其事地說道,“我不能答應。”
臺下一陣譁然,都沒想到,穆婉秋一個出身卑微的小雜工,竟敢這樣面不改色無懼無畏地和神一樣的谷琴談條件
。
竟像所有的生意人一樣,寸步不讓!
她真是低賤的叫花子出身嗎?
衆人不可置信眨眨眼,再眨眨眼。
“你……”谷琴怒極反笑,冷冷地看着穆婉秋,“大業黎家也是可欺的嗎?”
“……谷大師何出此言?”在劉師傅手下呆了一年,穆婉秋裝愚的功夫可謂爐火純青。
“你……你……”谷琴險些吐血,再裝不出矜持的模樣,她手指着穆婉秋,連說了兩個你,臉色由紅變青又變的紫黑,說不出話來。
穆婉秋婷婷地立在那裡,不言不語。
“谷大師息怒……”殷會長親自給谷琴斟了杯茶,“……白師傅是個雜工出身,不懂規矩,您千萬別跟她一般見識。”安慰的語氣隱隱帶着幾分欣喜。
如果兩人談蹦了,他這個漁翁可就攥便宜了。
還真有看熱鬧不怕爛子大,趁火打劫的人!
察覺殷會長的“好意”,冷靜下來的谷琴一陣氣苦,話說到這份上,如果她再執意用黎家權勢打壓穆婉秋,她就連一個雜工都不如了。
看着神色淡然的穆婉秋,谷琴第一次發覺這小姑娘很扎手,僵在了這兒,又不能利用權勢打壓,她只有放棄讓這小姑娘進黎家,才能稍稍挽回一點點薄面。
可是,就這麼放棄了,她怎麼能得到那絕世的秘籍?
心亂如麻,她看了眼傅菱。
“白師傅此言差矣……”傅菱盈盈上前,“師父不惜千金請您進黎記,是愛惜人才,是器重你……”目光緩緩地掃過衆人,“以黎家在調香界的成就,不缺白師傅的幾個香方,只是……”她話題一轉,“……黎家花重金僱了雜工出身都白師傅,卻不能用你的手藝,這要傳出去,讓黎家的顏面何存?”又向衆人攤攤手,“大家說說,這讓師父如何向黎家交代?”又轉向穆婉秋,“……你這不是欺負黎家是什麼?”
還是她家傅菱好,總能把黑的說成白的,把無理變成有理。
見傅菱輕飄飄一句話,就把矛盾指向黎家,神色微霽,谷琴胸口的窒悶立時舒暢了不少。
“……我有說過讓黎家花了重金僱我,卻不能用我手藝的話嗎?”穆婉秋皺皺眉,“傅師傅是不是聽錯了?”今兒真讓她誣陷自己欺負了調香界的龍頭老大,那她死定了!
“你……”傅菱臉色漲紅,擡眼求救地看看衆人。
大家都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她說要黎家的一份紅利,香方卻不能給黎家專營。
這不是欺負是什麼?
從沒發現神級人物也可以被人類這樣欺負,精彩的斗香之後竟還有這樣的好戲看,衆人都傻了似的伸長脖子,腦袋早就不轉了,這個時候,哪裡還分得出誰是誰非,去迴應傅菱
。
臺下一直注視着穆婉秋的一雙陰柔狹長的眸子更是熠熠生輝,黃埔玉笑得甚是開心。
聽不到呼應聲,傅菱氣焰頓時矮了不少。
“……你說要黎記的一份紅利” 傅菱極力控制着情緒。
“是的……”穆婉秋點點頭。
“師父要你的香方給黎家專營,你沒答應,是吧?”
“是啊……”穆婉秋理所當然地點點頭,“理由我早說了。”
“……你這還不算欺負黎家?”見她全應承了,傅菱聲音不自覺地高了八度,話是對穆婉秋說,眼睛卻看着臺下,“提了那麼苛刻的條件,卻什麼都不肯付出?”見衆人紛紛點頭,像狗看到了主人,氣焰瞬間高漲起來, “我說的不對嗎!”
“……當然不對”也不氣惱,穆婉秋笑盈盈地點頭。
一口氣沒上來,傅菱險些暈過去。
“……談生意講究高出低讓,如果谷大師覺得我條件苛刻,完全可以不答應啊……”穆婉秋理直氣壯地說,“就像我,知道自己做不到,就說做不到……如果谷大師怕沒法向黎家交代,這事兒就先和黎家彙報了也不遲啊……我又沒有逼您非今天應下不可……”目光越過傅菱看着谷琴,“難道黎家跟人談生意都是一口價,從不打折禮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