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拐角的位置往回看,與此同時樊燁媽媽也在往我這個方向張望。樊燁媽媽見沒能抓住我,她接着去了張子涵的店裡。我不敢離開,一直盯着張子涵的店門口看。
樊燁媽媽在裡面呆了好長時間,我在外面冷的都要凍住了了。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樊燁媽媽才從裡面出來。本來進去的時候樊燁媽媽臉色已經夠難看了,出來後她的臉是徹底黑了。估計是沒要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樊燁媽媽惱怒的拉開車門揚長而去。
在樊燁媽媽走了之後,我又自己靜靜的站了一會兒。外面的雪下的越來越大,天也陰的厲害。我猶豫着是否過去,同時還擔心過去後會產生的後果……東想西想了好半天,雪天沒有客戶的張子涵已經決定關門了。
再不過去,怕是來不及了。我衝着往回跑,凍麻的腿都有些不聽使喚。在張子涵的門鎖落下前,我及時的趕到:“張子涵,我和你談談。”
“你怎麼又回來了?“張子涵皺眉看我,她指了指我身上落滿的雪,“這麼大的雪,你一直在外面嗎?”
張子涵不說我還沒覺得,她這麼一說,我冷的打了個寒顫。我就跟個雪人似的,身體一抖,無數的雪花往下掉。我重重的打了個噴嚏,張子涵無奈的嘆了口氣。
“你進來吧!”張子涵把扣好的門鎖鏈子拿了下來,她推門往裡走,“有什麼事兒進來說吧!”
避免把屋裡的地板弄髒,我在進屋之前把身上的雪都抖落掉。張子涵從架子上拿下來一件厚外套,她揚揚下巴示意我說:“換下來吧,別感冒了。”
身上的外套已經溼了,我也就沒跟張子涵客氣。禮貌的道過謝後,我手腳麻木的去換衣服。見張子涵還要給我找鞋子,我趕緊攔住她:“謝謝,但是不麻煩了……我去而復返,是想問你點事情。”
“關於樊燁的?”張子涵去櫃檯的位置給我倒了杯熱水,“樊燁的媽媽剛纔來,也是問我樊燁的事情……你想問我關於樊燁的什麼?”
經過了剛纔不愉快的爭執後,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問張子涵了。我謝着接過張子涵遞過來的水杯,斟酌着如何去表達這個問題……張子涵是聰明人,她直接替我問出了心裡的想法:“你也是想問我,樊燁在哪兒吧?“
“是,“我明白自己沒什麼立場,但我還是厚着臉皮問了,“你知道樊燁在哪兒麼?”
張子涵沒回答我的問題,她而是反問我:“我說樊燁沒在我這兒,你信麼?”
“信啊!”我找不到不信的理由,“爲什麼不信?”
我話說的真心實意,沒想到張子涵卻誤會了我的意思。張子涵坐在我對面的椅子上,她笑着擡頭看我:“爲什麼信?我知道了,因爲你覺得,我不是能讓樊燁信賴的人是麼?因爲你覺得,我不是能讓樊燁在危難關頭的時候想到的人是麼?”
“張子涵,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感覺手裡的杯似乎有些燙手,漸漸變暖的手指尖有些發癢,“你也清楚,我不是這個意思。”
張子涵呵呵笑,她伸手摸了摸桌子邊緣。雖然張子涵的口氣聽起來是漫不經心,可我看她的眼神卻很深沉:“宋姍姍,你這麼想也沒關係……我說的這些,都是事實。我是認識了樊燁很多年,但他在出事情的時候,想到的第一個人永遠不是我。”
我聳聳肩,理由很勉強的安慰張子涵說:“樊燁其實……我感覺,他可能會比較喜歡自己處理問題。”
“不,你說錯了。”張子涵輕輕搖頭,她的衣着打扮讓她看起來韓範十足,“等你真正的瞭解樊燁之後你會發現,他會很想依賴人。我記得樊燁跟我說過,他之所以什麼事情都自己去處理,是因爲他根本信不過任何人……任何人,這話讓說的人和聽的人都很心寒啊!”
我把杯子放下,忍不住撓了撓手指:“你認識樊燁很久了吧?”
“很久了,十多年了能有?“說起這事兒,張子涵笑了笑,”不記得了,反正一直都是同學。有時候一個班,有時候一個年級。家裡住着也比較近,所以經常上下學什麼的。“
被張子涵一說,我突然好奇起樊燁學生時代的事兒來……好奇也沒用,張子涵是肯定不會和我說的。趁着張子涵現在願意講,我還是找些她能說的旁敲側擊打聽:“我也有這樣的朋友,關係很好。我們在一起,什麼事情都會說。“
“別人會,但是樊燁不會。“張子涵腦袋微低,她眼裡的神情我看不真切,”宋姍姍,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實話告訴你,關於樊燁,我知道的事情不見得比你多……剛纔樊燁媽媽來,我就是告訴的她這些。“
張子涵見我沒說話,她調出手機的通話記錄給我看:“喏,大概在三天前,樊燁跟我通過一次話。通話時間你看到了啊,只有10多分鐘而已。樊燁只是跟我說,他說你不打算理他了。我問他去哪兒,他說沒打算好。要是說你來還衣服,他告訴我千萬不要收。送你的衣服和耳環,樊燁以後會付錢給我的……就這些而已。“
“就這些而已?“我真是理解不了樊燁和張子涵的友情模式,”那你有沒有問他,他有什麼打算?他沒有回家,也沒有找他媽媽,連你都沒有明說,我估計他肯定不會再告訴其他人了……你知不知道樊燁能去哪兒?“
張子涵對我略微無奈:“宋姍姍,我不都跟你說了麼?既然我會叫你進來坐,我也就沒瞞着你的必要了。樊燁就跟我說了這些,別的沒有了……我剛纔是看你生氣,所以纔沒把話跟你說完。“
我動作很大的撓撓手,張子涵忽然就笑了:“你今天來的時候,我看你是真生氣。可我剛纔聽了聽你和樊燁媽媽的對話,又覺得你人挺不錯的……你和樊燁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誤會倒是沒有,麻煩倒是一大堆。樊燁不去說,我肯定也不會主動交待。而和這些相比,我更好奇一件事兒:“樊燁和你說,衣服和首飾的錢他以後會付錢給你?”
“對的,他是那麼說的。”張子涵輕哼一聲,“樊燁是真瞭解你啊!他跟我說,你大概這兩天回來。沒想到,你還真來了……不過他沒想到他媽媽會來,所以我看到他媽媽的車時,也是一點準備都沒有。”
“你沒再給樊燁打個電話麼?”張子涵這麼一說,我總有種樊燁準備交待後事的感覺,“樊燁他會不會……”
“會什麼?”張子涵心直口快,她等不及我慢吞吞的話,“你是想說,樊燁會不會自殺,是嗎?”
“自殺”兩個字從張子涵嘴裡說出,我的心臟怦怦的亂跳了兩下。我用手拍了拍胸口的位置,說:“我倒是不怕樊燁自殺,我是擔心他出事情。他酒精依賴比較重,戒酒戒的不是很徹底。搬出了出租屋,他又沒有地方去……你說現在天這麼冷,萬一他醉酒在路邊,很容易出意外的。”
“宋姍姍,我真是想不明白你。”張子涵覺得我很好笑,“既然你這麼擔心樊燁,你爲什麼還要說傷害他的話?”
冷靜了這麼多天,該想明白的我都已經想明白了。張子涵靜靜的看着等我回答她的話,我用了句很矯情作爲答覆:“我以爲的對他好,其實是對他不好。你看到的我對他不好,其實是對他好。”
聽完我的話,張子涵的眉頭皺了鬆,鬆了皺:“什麼意思?”
“你們現在可能還太小,所以在你們的意識形態裡會覺得,嗯,愛情是一種可以讓人奮不顧身的感情。”我不知道我這麼說張子涵能不能理解,我只是儘量的想她明白,“等你和樊燁到了一定的年紀,可能你們就會喜歡約定俗成的愛情和婚姻。”
張子涵這次的態度更明顯了:“好吧,宋姍姍,我還是沒明白你的意思。”
我嘆了口氣,更進一步的解釋給張子涵聽:“以我現在的年紀來說,我給不了樊燁想要的愛情。樊燁還小,但我已經不年輕了。我不能給時間讓樊燁去想,他是不是真的愛我、是不是真的想要跟我共度一生。我沒有那麼多的精力和時間,我要得是一份安穩不會出錯的婚姻。”
“我家的事情,你應該多少聽到些了吧?”就算韓局長在葬禮上的話是混淆視聽,但我終究是要考慮很多問題,“我爸爸死了,我媽媽只剩下我可以依靠。我什麼樣子你也清楚,每天嘻嘻哈哈不靠譜……我不能再找一個跟我一樣不靠譜的男人了,我沒有時間去陪着樊燁經歷錯誤了。張子涵,我不年輕了,我跟着樊燁耗不起了。”
以上的這番話,就是我這幾天努力想出來的結果。雖然葬禮當天跟樊燁說的話有衝動的成分,可總的來講,我那天還是衝動的挺理性的。
張子涵只是聽着,但她並不理解我的話。對張子涵的不理解,我則表現的很理解。我在24歲的時候,我媽就跟我說過類似的話……不過我那會兒完全沒當回事兒,所以纔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那你以後想怎麼辦?”張子涵覺察出我不是需要安慰,她抿抿脣問我,“你應該也是喜歡樊燁的吧?就這麼錯過了,不可惜麼?”
“不,其實不會可惜。”我自己已經想過了所有可能出現的狀況,“現在這樣分開,總比以後樊燁有一天厭倦了好吧?到那個時候,我人老珠黃然後被拋棄,不比現在要慘的多?樊燁才24歲,他需要的,是一個能陪着他一起經歷年少輕狂的女人……我不行,我也不會是。”
張子涵再次嘆氣。
“以後的我啊,估計跟之前的我沒什麼兩樣。“發生了這麼多事情,我發現自己還是那個宋姍姍,”再等一段時間,等我爸的事情再淡一淡,我應該再去相親吧?找一個不愛不恨的人繼續過日子,生個不討厭不煩人的孩子……沒準我的年紀只能找個離異帶孩子的吧?“
張子涵連連擺手:“不會的不會的!姍姍,你不要想的太悲觀了。”
“不是我想的悲觀,是相親本來就是如此。相親沒有你想像的溫情脈脈的場面,相親有的都是現實的博弈。婚姻家庭全都擺在明面上,大家斤斤計較撕破臉皮的稱斤算量。長此以往大浪淘沙下來,能夠走到一起的人多數是得過且過,要麼是疲憊的不願意再去忍受這樣周而復始的輪迴。”
我被張子涵的樣子逗笑,脣角勾起的動作都有些僵硬:“你還年輕,抓緊早點談戀愛結婚。希望你以後不會像我這樣,自尊心和自信心全都已經不知道丟哪裡去了。”
跟一個小姑娘聊婚姻和現實的差距,我也真是醉了。不過能找人聊一聊,我倒是覺得很開心。聽我說完這番話後,張子涵對我的態度明顯改觀。
在送我出門的時候,她不斷的在勸我要積極正向一點……我出了店都快要上車道了,張子涵又叫住我:“姍姍姐!你等一下!”
“什麼事兒?”我回頭看她,“小妹妹,有什麼雞湯要給我喝麼?”
張子涵冒着雪跑出來,她店都不管了。跑到我身邊的時候,張子涵差點滑到。抓住我的衣服袖子,張子涵鄭重的問我:“姍姍姐,我想說,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樊燁可以和你走一輩子呢?如果樊燁願意爲你改變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啊!”
“不用,我不用樊燁爲我改變什麼。”我仰頭看天,天上的烏雲似乎越來越低,“而且,我真的是不奢望……會有一輩子的愛情了。”
“沒準有呢?”張子涵握着我的手,她的手暖暖的,“相信會有,纔會有遇到的可能吧?”
張子涵固執,我同樣固執。可爲了不打消張子涵的積極性,我淡淡的說:“或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