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嗎？
夜初依靠在君傾城懷中低低一笑，“我已經不知道，狠與不狠的區別了。”
這皇位教人成長，也能讓人變得面目全非。
在登基之前，夜初這輩子都不會想到，沒了君傾城，她能夠獨自面對那些鮮血淋漓的人和事，剖開任性最殘忍的一面，去面對，去控制，去操縱。
她把自己嚮往平靜的性子，變得激進而嗜血。
她口口聲聲說着自己恨姬姒，卻將自己變得越來越像姬姒了。
“夜初……”
男人溫柔的低喚在耳邊，君傾城呼出的熱氣撩撥着夜初的耳朵，很快便紅了耳垂。
他低喃的嗓音，是情人之間最溫柔的細雨，“我答應過你，這輩子都會守護着你，可你的不凡，註定了你需要一個人成長。”
姬姒費盡心力救活他的時候，他曾問姬姒，既然不想殺了他，爲何要如此大費周折的做這齣戲。
姬姒已行將就木，美眸中卻依舊清**人，“你一直陪着她，她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遇事總會想到依賴你，一個皇帝，她可以有愛的人，卻不能有依賴。”
一旦有了依賴，就有了弱點，這個弱點會被人千方百計的放大，放到最大的時候，一擊即中，她便會潰不成軍。
女帝之位，便也走到了盡頭。
所以作爲母親，也作爲皇帝，她允許夜初有心愛的人，但絕對不允許，她有依賴。
“如果我足夠強大到可以完全保護她，也一定要如此嗎？”君傾城不死心的問道。
姬姒可笑的看了他兩眼，“即便你足夠強大，要坐上女帝之位的，也是她而非你，更何況，你也不夠強大，且不論你是帝位爭奪的輸家，與沈默相比，你依然有不足之處。”
那是君傾城這輩子頭一次被人如此明確的指出缺點，並且剖析的那麼準確。
姬姒的話彷彿一隻手，撕碎了他浮在表面的驕傲，讓他清楚正確的意識到自己的不足。
他有膽識有謀略，卻太過偏激，他有遠見，卻無實踐經驗。
他能夠帶兵，卻不能打勝仗。
他能夠窺探人心，卻不足以掌握朝堂。
可姬姒到底看中他什麼？
君傾城沒等到姬姒最後給他這個答案，但或許她已經給了。
至少，她還讓他活着，這便是她給的最終答案。
姬姒死了之後，君傾城才倏然明白她的用意。
他作爲君傾城回到夜初身邊，帶給她的除了災難還是災難，他們兩個有一腔面對的熱血，卻全無面對的實力。
而他作爲沈默回到她身邊，權力，能力，身份卻全都吻合，他能夠輕而易舉的與夜初並肩而立，幫助夜初穩定朝局，循序漸進，繼而坐穩女帝之位。
君傾城不能做到的一切，沈默都盡心做到了。
在成爲沈默之前，君傾城被姬姒勒令學習沈默的一切，沈默的尋常動作，沈默的字跡，沈默的作戰能力。
他在軍營渡過的那幾個月，學到他人生意想不到的收穫。
謀略與實際的結合，讓他的偏激都化爲穩重，能夠客觀的去面對事實，將一件事最大限度的處理好。
當他再次見到夜初，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從前的驕傲自負，皆被拋諸腦後，他依舊爲了夜初付出，但能很明確的感覺到自己的進步。
這一切，都來自姬姒，那位千古女帝。
千古女帝。
君傾城想，姬姒是擔得起這個名聲的。
她的深卓遠見，非常人能及。
即便他的父皇，文帝。
“母皇肯讓你替代沈默，那沈默爲何會……”
這件事，是夜初一直考慮不出結果的事情。
當初發覺沈默的不對勁，懷疑她是君傾城的時候，她做過百般調查，就是沒有想通這一條。
她想到哪怕這跟姬姒有關，但沈默他……他怎麼可能會同意，會同意由別人來代替自己？
君傾城嘆了口氣，似乎有些惋惜，“沈默身患重病，壽命只剩下兩年，他明白自己不能輕易倒下，也明白沈家不能失去他，所以有一個能夠代替他，代替沈家，他也不得不願意。”
“重病？”
夜初愕然，這個結果，是她怎麼也想不到的。
沈默是淵國的戰神，是淵國百姓心中的神祇，怎麼會……
君傾城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姬姒的決定有多正確，捏了捏夜初的小臉，君傾城無奈笑道：“若淵國百姓知道這件事，應當跟你一樣的震驚。”
所以沈默不能倒下。
一旦沒了神祇，淵國會動盪，不論是朝堂還是民間。
所以哪怕沈默死了，‘沈默’卻還得活下去。
“那他現在……”
夜初靠在君傾城懷中，想問他沈默是否就是曲妙身邊沈公子？
君傾城察覺到門縫外的人影動了一動，捂住夜初的嘴，無意卻大聲的輕嘆了一聲，“沈默現在，大概已經在他心愛的人身邊了。”
“心愛的人？”夜初更爲驚詫，哪怕被君傾城捂了嘴，也忍不住高聲問道。
“他臨終之前遺願，說此生唯獨遺憾不能與心愛之人長相廝守，哪怕生命只剩下兩年，也要隱姓埋名，陪伴在她身邊。”
“既然是心愛之人，爲何不能坦然面對？”
“傻瓜！”君傾城低頭在夜初脣上啄了一口，越發大聲的說道：“正因爲心疼那心愛之人，才捨不得告訴她真相，以免在他逝去的時候難過！所以，他是不會告訴那個人的！”
“真的嗎？”
門外的人竟然忍不住出聲，等她發覺自己出聲了，立刻捂着嘴掉頭就跑，還一不小心將門撞出了聲響。
屋內君傾城撐着腦袋往門縫看了一眼，那地上似乎還留下了幾滴水漬。
低頭粲然一笑，他告訴夜初，“借用沈默的身份，這人情，我也算還他了。”
夜初啞然問道：“方纔門外是曲妙？”
君傾城眼中的壞笑，不言而喻了。
他剛纔故意那麼大聲，還捏着她的腰讓她配合，就是故意說給門外的曲妙聽的。
至於這話她聽了之後會怎麼做，就全看她自己了。
“你明知道，這些話沈默到底也不會告訴她。”夜初靠在君傾城懷中，不免幽幽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