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揚州城的街市上依舊熙熙攘攘，分明是一派繁華熱鬧的盛世景象，卻哪裡看得出絲毫戰爭的痕跡？
臨街的茶肆之中，兩名翩翩少年當窗而坐，面如冠玉，白衣勝雪，宛若平地端雲生。惹得過往的行人紛紛駐足回眸。
左首的少年漫不經心地啜着茶，笑向同伴道：“天色已晚，旁人都覺得有些涼了，你怎的還是一味搖着扇子？莫非不搖扇子的，便不算是俊雅少年不成？依我說，你做作的也夠了，再搖下去，還讓不讓這揚州城的大姑娘小媳婦們活了？”
那搖着扇子的少年笑道：“我就是喜歡享受這種萬衆矚目的感覺，小七是在嫉妒我嗎？”
原來先前說話的少年，竟是昨日初到揚州的鳳靈軍主人柳韻清假扮，這位不住搖扇子的，自然便是那最喜歡招蜂引蝶的桃花眼三師兄冷玉了。
只聽韻清嬉笑一聲道：“我受不了了，這個自戀的傢伙！不過你確信他們是在看你而不是看我？”
冷玉斜了韻清一眼，輕哼一聲，心下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個靈氣逼人的小師妹，扮起男裝來竟是別有一番秀雅風致。連自己一向引以爲傲的風流瀟灑，與她相比竟也多少有了些做作的意味。
人比人，氣死人。這個小女人，女裝的時候便是傾國傾城，明豔不可方物；好容易哄她扮了男裝出來，她竟又不費吹灰之力便搶了自己的風頭！看來以後壓根兒便不該放她出門，這一出門簡直是，禍國殃民！
這樣想着，冷玉不由心下憤憤，瞪着眼睛道：“都是看你，好了吧？我看你引來那一班大姑娘小媳婦，趕明兒找上門來你該怎麼辦，碎芳心一地嗎？”
韻清聽得他話中酸氣甚重，心情大好，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笑罷了，卻是緊接着輕嘆一聲：“我只怕這座詩情畫意的古城毀於無情兵燹，如今看來，竟是多慮了。美好的地方，即使戰火無情，人心卻總是有情的。”
冷玉不屑地輕哼
了一聲，懶得理她，不防身後卻忽然有一道清朗的聲音接道：“不想今日卻是受教了，兄臺好見識！”
這一來，不止冷玉皺起了眉頭，韻清的心下也是微微有些不快起來。
人生至樂之事，便是捧一盞清茶，持一顆閒心，與一二知己談天說地，語笑今生。這種時候，最怕的便是有生人打攪，這個人，難道竟絲毫不懂嗎？
這樣想着，韻清即便忍着未曾皺眉，笑意卻是漸漸斂去了。
來人在韻清回頭的一剎那，卻是猛地怔了一下：好一雙清冽明淨的眼睛！適才在窗外驚鴻一瞥，只覺此處兩位少年清秀過人；此時來至近處細看，方知自己以貌取人，竟是過於輕浮了。面前少年過人之處，只怕絕非僅止於玉樹臨風之貌而已。
韻清冷眼一瞧，見來人身形高大，五官棱角分明，雖是一副寬袍廣袖的文士打扮，眉宇之間，卻隱隱藏了一股英武之氣，倒不像是讀了幾本書便四處掉書袋的附庸風雅之徒，怒氣倒也稍稍減了些。只是見他若有所思地一味盯着自己的眼睛，心下又有些厭他輕浮，不由冷冷開言道：“在下興致所至，信口胡言，莫非兄臺有何見教？”
言下之意，自然便是說，你這不速之客，擾了我的興致了。
來人顯然也非淺薄無知之輩，對這弦外之音，竟是立時便領會了，只見他將身一躬，一揖到地：“在下揚州書生楚雲飛，聞君高識，不勝仰慕，冒昧打攪，還請兄臺寬宥。”
他這般謙和有禮，韻清倒不好發作了，只得招呼他坐了，喚茶博士添了茶來，自己卻轉過頭去望着窗外，把玩着茶盞不再言語。
冷玉見那楚雲飛只管盯着韻清看個不休，早已憋了一肚子氣，此時見無人開口，知道韻清對他也無甚好感，便冷冷開言道：“楚兄若無要事，我兄弟二人便恕不奉陪了。”
見主人神色疏冷，對方卻也不急不怒：“兩位，是鳳靈軍中人吧。”
韻清聞言一愣，下意
識地開口便道：“你怎知道？”
那人風淡雲輕地微微一笑：“揚州城中，若早有二位這般人物，不會至今無人知曉。當此戰亂之時，尋常人家子弟只有遠遠避開戰場，斷無偏往戰亂之地去的道理。加之二位言語之間，憂國憂民，絕非無所事事之徒，是以在下冒昧揣測，二位當屬鳳靈軍中身居高位之人。”
韻清撇了撇嘴，輕笑道：“便算你猜中了又能怎樣？揚州城已是我鳳靈軍的天下，你便想挾持我們，怕也做不到的吧？”
楚雲飛見了她這般神情，聽了她這樣言語，心下隱隱有種異樣的感覺：這少年神情言語，怎的無半點男子氣概，倒像足了精靈古怪的姑娘家？
冷玉看不下去，在一旁輕咳一聲問道：“莫非楚兄就我軍之事，有何高見嗎？”
楚雲飛回過神來，尷尬地啜了口茶，掩飾道：“鳳靈軍月來勢如破竹，想必軍中不乏才高之人，只是京城防守固若金湯，絕非平常城池可比，楚某有破城之計，願投鳳靈軍中，冒昧拜求二位指條明路。”
韻清深感意外：“破城之計嗎？我以爲所有城池都是一樣破法的，莫非京城有什麼非凡之處麼？”
冷玉聞言卻是如獲至寶，慌忙白了韻清一眼，向楚雲飛道：“這女人在軍中就是個廢物，別理她，楚兄若真有妙計，此時便隨我二人回軍中可好？”
楚雲飛一愣：“女人？”
韻清一撇嘴：“他那句話的重點在後半句，仁兄，你聽偏了！”說着便乾脆利落地站起身來向外走去，冷玉向楚雲飛做了個“請”的姿勢，跟在她身後一同打道回府。
路上韻清忍不住笑道：“楚兄啊，我太感謝你啦！本來我二人這麼跑出來玩，回去必定是要捱罵的，現在帶了你回去，不但無過，只怕還是大功一件呢！改日我請你吃大餐，謝你今日搭救之恩如何？”
楚雲飛摸了摸額頭上的冷汗，開始有些懷疑，投身鳳靈軍也許是一個錯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