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新年的臨近,須彌峰上陡然熱鬧起來。
青鸞回來之前,因着紫蕤時時眉頭深鎖,衆人說話做事都帶了三分小心。如今麼,事情已圓滿解決,不止紫蕤放下了心頭大石,衆人也都暗暗鬆了口氣。像是要把前些日子的壓抑補回來一樣,藉着準備過節的由頭,山上山下處處笑語歡聲。
青鸞依舊像之前一樣安靜居住在西苑,彈琴,吟詩,練劍,與紫蕤談古論今。韻清如常愛笑愛鬧,只要天氣晴好,就不時滿山亂跑,連日以來,天隱門上下早已盡與她熟識。因着她豪爽隨和,不拘小節的性子,羣雄都願與她親近,此前因青鸞之故產生的那點似有似無的牴觸,早已盡消失無蹤了。像張老七這般隨性慣了的人,倒常常背地裡說,跟小丫頭這般直來直去地笑鬧,倒比時時費工夫去猜鳳姑娘的七竅玲瓏心痛快得多。
這日一早,日光豔豔地照着,空氣裡瀰漫着融雪的溼氣,清冷冷涼得透骨。韻清又獨個兒跑到山下,也不管地上深深淺淺的積雪,一味的到處亂跑。時不時闖到草窠子裡,或者被雪裡埋的樹枝絆一下,沒一會兒工夫,就不知逮了多少“兔子”,摔了多少屁股蹲兒。棉衣上又是雪又是水的,她也不去理會。
轉過一個小山坡,眼前猛地開闊起來。原來此處竟有一個不小的湖泊,未化的積雪平平整整地鋪在湖面上,宛如展開了一塊巨大的畫布,讓人忍不住揮灑丹青的衝動。韻清歡呼一聲便衝了過去。
撥開積雪,才知雪下的冰層竟有三寸多厚。韻清小心翼翼地踩上去,見腳下紋絲不動,不由高興起來。在冰面上又跑又跳,玩了好一會子,又心血來潮,想到冰下應該會有魚,便興致勃勃地鑿開湖心的厚冰,削了根樹枝要去叉魚。
冬日冰下的魚本是極蠢笨的,怎奈韻清是最沉不住氣的性子,見了有魚湊到洞口,便忍不住笑嚷,每每把到手的魚又嚇跑了,那時又懊惱得跺腳。如此折騰半天,自是一條魚也沒捉到的,倒是又摔了幾個
屁股墩子,一身衣裳盡被雪水浸透了。
玩累了,擡頭看看天色已近正午,纔想起今日尚未到太妃處問安,只得擲了樹枝,打道回府。
來到太妃住處,想到又要靠聊天下棋打發時間,頓覺鬱郁。待進了屋子,卻是一怔,原來,這日紫蕤和青鸞居然也在。
因前日韻清退讓,算是幫了他們老大的忙,故而二人都分外感念。尤其紫蕤,那次韻清爲救太妃立了大功,都不見他像如今這般感恩戴德。
此時二人見韻清到來,忙笑着招呼。韻清扔下凌亂不堪的披風,笑道:“許久難得這般熱鬧!哥哥如今可不怕來娘這裡了吧?前些日子你可虧大了,這個山上,就數娘這裡最暖和!”
紫蕤曉得她打趣自己,也只得假做不知,笑着湊趣:“如今可算知道了,往後我也日日來,便宜可不能白讓你一人佔了去。”
韻清往太妃身邊蹭了蹭,撇嘴道:“你日日來也無用,最暖和的位置還是我的!”
太妃往旁邊一讓,眉頭都皺到了一起:“哪裡跑出個泥猴子來了!大冷天的,盡會到處亂跑,這一身水又是哪裡弄來的?”
蕙茹忙拉韻清進了裡屋,找了乾衣服出來給她換上,自取了溼衣去烘烤。
韻清從裡屋出來,自倒了杯熱茶喝着,含混道:“本想去捉條鮮魚來烤了下酒,誰知那些傢伙都太狡猾了,害我忙活半日,連一條都沒有捉到!”
太妃只覺又好氣又好笑:“你還去捉魚呢,別讓魚捉了你去就謝天謝地了!”
青鸞笑道:“兩年不見了,師妹一點都沒變,還是跟小孩子一樣頑皮。”
太妃啜一口茶,似乎完全漫不經心:“豈止兩年沒變?她嫁到王府可有六七年了,除了身量長了,別的可是半點長進也沒有!你師父把她拐走教訓了這些年,依哀家看,也是半點成效都不曾有吧?”
青鸞忙笑道:“何曾有人教訓她!師父常贊師妹赤子之心,非但不肯
管她,倒常教我們不可拘着她呢!青鸞先前不知,時常納悶師妹這性子是哪裡來的。如今可算知道了,太妃這般寵她,焉得不如此!”
話未說完,韻清已不依不饒地嚷了起來:“這我可聽明白了,你二人拐着彎兒罵我嬌縱呢!我不依!師姐來了娘就不喜歡我了!”
太妃戳着她額頭笑罵:“瞧你這乖嘴!不許別人說你驕縱,那你這算什麼?”擡頭又向青鸞道:“可不就是哀家寵的!在宮裡那些年,笑面虎見得多了,最怕看見拐彎抹角的人,這個丫頭,可算是對了哀家的胃口了!”
青鸞知是太妃挑明立場,只得陪笑應是。
韻清笑着嚷嚷:“娘您什麼時候學會謙虛了?還說怕笑面虎呢,笑面虎怕您纔對!您倒數一數,哪隻笑面虎玩得過您了?笑面虎都是紙老虎!您自己就是個笑面泥菩薩,旁人都覺得您是最不經打的,偏偏一堆笑面虎都倒了,只有您還穩穩的坐着!”
太妃嘆道:“年輕時節再怎麼爭強好勝,如今也都已過去了。這把年紀,再沒什麼可爭的了,不過是圖自己順心,安靜等死罷了!”
紫蕤忙笑道:“母妃這是說哪裡話!母妃身體康健,孩兒才得時時聆聽教誨,若說到別處,不是責孩兒不孝麼!”
太妃道:“娘老了,你也大了,哪裡還敢教訓!只盼你知好便罷了!”
紫蕤知太妃尚爲前日之事不快,正待請罪,又聽太妃道:“你執意帶了青鸞過來,哀家也攔你不住,只盼她懂事便罷了。只是你要記着,韻清是哀家救命恩人,又是你父皇在世時明公正道冊封的王妃,王府之中,不可能有人越過她去,你要冷淡了她,哀家也絕不饒你!”
青鸞忙垂首道:“青鸞自知身份低微,只求得以侍奉王爺左右,絕不敢有非分之想!”
太妃這才淡淡地點了點頭:“韻清既願意相信同門之誼,哀家也只得信你。只是這人前人後的,‘柳姑娘’三個字,總可以改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