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碩今年不過二十六七歲,馬兆民幾乎同樣是差不多的年紀。若非是重生過,這個年紀正是一個男人意氣風發的時候。
而馬博昌的兒子,倒也有些自命不凡的資本。他大伯是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他父親是繡城數一數二的地產商人,他自己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副科級的城商行改制副組長。
這樣的成就,起碼能夠秒殺99%同齡的普通人了。而一直以來,馬兆民都算是衆人矚目的天之驕子。
然而這樣的驕傲,在周碩面前卻似乎完全不值一提。如果他是有更顯赫的家世、或者更優秀的學歷還好,但他家裡不過是一個工人家庭,學歷不過是個大學生,怎麼就能取得這樣讓人羨慕妒忌恨的成就?
在他面前,似乎自己的一切都微不足道起來。
尤其當馬兆民看到周佳佳站在他身邊,和他一唱一和給馬博彥添堵,心中的氣憤更是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也說不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世界裡突然“周碩”這個名字就多了起來。親戚長輩們在談論這個“周碩”,周圍的朋友同事們在談論這個“周碩”,就連路人和報紙上也在不斷的談論“周碩”……
這個名字,就好像那個傳說中的“別人家孩子”一樣,成爲他心靈中揮之不去的噩夢。
當他知道這個站在周佳佳身邊的男人,就是那個“周碩”的時候,下意識的就認定了是這個混蛋在勾引自己的“未婚妻”。
這樣的認識。讓他忍不住站出來大聲的斥責起周碩來。
“也不看看你是什麼身份,一個商人而已。竟然想要參合銀行這樣的行業?簡直不知死活!”
馬兆民這話說完,不僅是周碩。幾乎所有人都在拿白癡一樣的眼神看向了他。就算是馬博彥,也不過在制度上指責私資掌握銀行的危險性,而不敢直接大放厥詞歧視商人的身份。
在改革開放之後,像是這樣明顯把商人身份拿出來說事兒的言論,幾乎就是在和中央精神進行叫板。馬博彥不敢這麼說,馬博昌不可能會這麼說,也只有馬兆民這樣自命不凡的衙內會當做理所當然的理由。
“哼,你好像忘了陽光地產就是馬家的產業吧?”有不忿的商人,當場就站出來大聲喝問道。
“我們家是商人。就老老實實賺錢。不會要說什麼對銀行股份志在必得的蠢話,不過是惹人笑的自大狂而已。”
周碩擺了擺手,止住了想要替他說話的人。看向馬兆民,仔細的打量了他一番,點頭說道:“陽光地產想參股城商行,倒也確實是不自量力的想法。聽說你們很多資金都是從信用社得到的貸款,如果不能在未來的城商行繼續得到貸款,對生意會有很大的影響吧?”
“那是我們的商業機密,憑什麼告訴你?”馬兆民嗤笑道:“陽光地產一不偷、二不搶。憑技術和勞動賺錢,你能管得着?”
周碩沒有直接面向馬兆民,反而是對着周圍的圍觀羣衆說道:“泛翰集團本身在繡城信用社是有存款的,即使是作爲一個普通的繡城企業。也不能說沒有權力去對城商行的改制提出意見。我認爲,城商行籌備組有大額貸款人的直系親屬參與,這恐怕不能保證市裡公平公正的要求。”
“我的工作是市府分配的結果。和我是誰的親人有什麼關係?”
周碩這個說法可是踩到了馬兆民的痛腳,本來在他心裡就有些心結。隱隱對自己的工作不如何自信。
他惱羞成怒的說道:“我馬兆民行的正、坐得端,能夠參與城商行的籌備組是自己努力的結果。這世界上又不是隻有你周碩一個人才。我看你是嫉妒我取得的成就!因爲我是國家工作人員,就比你們這些個體商人強!”
“呵呵,我倒想知道你在城商行籌備組做了哪些值得驕傲的工作。”周碩黑着臉冷笑道:“能不能說出來,讓我們見識一下?”
“我……”馬兆民愣了一下,仔細回憶了一遍自己的工作,想到了之前馬博彥吩咐過的一件事,不由得意的笑道:“當然沒問題,我負責的評估小組已經完成對銀行固定資產的評估。有些人危言聳聽的說市信用社已經資不抵債,這根本不是事實!根絕我們的評估,市信用社的固定資產至少價值五個億人民幣,完全能夠支持改制城商行的需要!”
周碩忍不住皺了皺眉,這恐怕就是馬博彥對信用社改制拿出來的應對策略吧?就市信用社的那些固定資產、營業網點,誰相信能價值五個億?一億恐怕都是託了近兩年繡城地產增值的福,不然國內這個時間點裡,哪有三線城市的信用社固定資產有這麼高?
但評估值高低全憑評估單位的一張嘴,只要能給出過得去的理由,這就是正式的評估結果。大不了,馬博彥完全可以操縱陽光地產,對信用社物業周圍的地產做幾次高價銷售的假象,左手倒右手而已。
但只要有了這些交易的依據,評估固定資產的價值就是可以被接受的。
“那城商行成立,普通準備金是多少?混合資本工具、長期附屬債務是多少?”
這次說話的卻不是周碩,而是站在一旁的周佳佳。對於馬兆民,她可是一點好印象也沒有。這個見過自己一面就窮追不捨的傢伙,明明自己已經表達過拒絕的態度,卻仍然不顧她的意願推動着周、馬兩家的聯姻。
“儲備金……”馬兆民見是周佳佳在問自己,連忙打起精神想了想,有些艱難的說道:“應該是一個億。信用社哪來的混合資本工具,倒是持有了三千萬的長期國債。”
周佳佳點了點頭,緊接着又問道:“那就是至少六億三千萬的附屬資本,你們信用社的核心資本又是多少?也就是可以永久使用和支配的自有資金?”
“這,這我怎麼知道……”
馬兆民再怎麼遲鈍,這個時候也知道周佳佳不是站在自己這邊的。所謂核心資本和附屬資本,他幾乎就沒有什麼瞭解,這時候哪裡敢多說什麼被人抓住馬腳。
所謂核心資本就是銀行立刻能夠動用的資本,不準確的描述一下,大約和企業經營中的流動資金差不多。這些資本可以直接對經營管理中的損失進行吸收,因此是銀行最爲核心的資本。
而附屬資本則是指銀行不能直接用來吸收虧損的資本,這些資本是附屬於銀行業務存在的,不會對銀行正常運轉中產生直接的影響。或者說,附屬資本的意義是要在轉換成資金之後才能實現運作的。
“你不知道,我倒是知道的差不多。”周佳佳擡着頭,驕傲的看向馬兆民。這讓他有些自慚形穢起來,似乎要在這樣的目光中,他都要失去站直的勇氣了。
“繡城合作社的總儲量在三十億到五十億之間,以國內的銀行通行規則,核心資本在三到五億已經是極限了。你們的核心資本比附屬資本還少,這樣的銀行還說什麼制度建設?連現代化銀行的基礎巴塞爾新資本協議都不符合,根本就是個笑話。至於馬公子你的工作,不過是弄虛作假的幫兇而已。”
聽着周佳佳的冷嘲熱諷,馬兆民感覺自己的心臟瘋狂的跳動着。大量的血液被泵動到他的頭部,讓他的臉上猛然間變得通紅,幾條青色的血管也在表皮上微微的鼓了起來。
他的耳朵裡是一聲聲撲通撲通的心跳聲,腦袋裡渾渾噩噩、嗡嗡作響,雙目圓睜視線通紅一片——
“如果他們兩個沒有姦情,周佳佳爲什麼這麼維護周碩?爲什麼三番五次的拒絕我,爲什麼幫着他讓我難堪?”
這個問題不斷的在馬兆民的腦海裡迴旋,越看兩人站在一起的樣子,就覺得這個判斷一準沒有錯。周佳佳明明是我看好的女人,爲什麼連屬於我的女人也會愛上他!
“閉嘴、閉嘴、閉嘴!”馬兆民激動的大喊一聲,猛的揮動手臂向周佳佳扇了過去!
啪的一聲,馬兆民的手突兀的停在了半空中,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周碩竟然接住了他這一巴掌。
“打女人,你算什麼男人?”
周碩皺着眉頭,看向有些不知所措的馬兆民。微微嘆了口氣,說道:“看清楚,東北爺們連打架都不會,真是丟人。”
說完,他的另一隻手攥起來的拳頭,就狠狠的印在了馬兆民的臉上!
“住手!”馬博彥目瞪口呆的看着周碩一手拉住馬兆民的右手,而自己的右手卻結結實實的給了他的臉一拳。幾乎是一瞬間,他的鼻血就已經流了滿臉。
“你怎麼能打人,快鬆開手!”馬博彥看着馬兆民,那可是馬家的獨苗,平常連他都捨不得伸手動一根毫毛的!
周碩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輕輕笑道:“馬市長真是對不住,我的確是不應該用拳頭打令侄——我應該用腳踹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