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可能所有的單位,都像趙夏安教授一樣順順利利的放人。這時候,周碩便可以高高舉起尚方寶劍來,看看誰敢反對科委大領導、堂堂國.務.委.員的意見。
怎麼,不服氣?在科技界這一畝三分地上,誰又敢真的硬扛這樣帶着紅頭的文件。但凡有研究所或者科研院校稍有遲疑的,不用周碩出面,自然有已經疏通好的上級部門,把手續開到這些所長、或者院長的桌子上。
周碩大肆在帝都搜索半導體行業的人才,不僅是軟件方面,硬件、系統和通信等方面的人才也都如飢似渴的收入囊中。這不僅是一種表現實力的態度,更是一種製造壓力的方法。
這些院所雖然被周碩手裡的批示壓住,但卻不代表會就此心甘情願。這樣一級一級的壓力傳遞上去,上面也要考慮是否真的可以給私企進入908工程解綁。
上面已經習慣了在經濟領域裡面國退民進,那麼是否也準備好了在研究領域裡面國退民進?事實上誰也不能否認中國的科研力量,私企也是重要的組成部分。二十年後國企出身的夢幻集團收購ibm的個人電腦業務,美帝幾乎是雙手奉送。爲何?因爲夢幻集團的核心技術都是來自intel和微軟,它做的再好最後還是美帝收益。
但私企出身的華星集團,卻被美帝視爲大敵。以此何故?不外乎華星持續的科研投入,讓他們掌握了網絡設備的核心技術。奧黑要重振“高端”製造業,不怕夢幻集團。卻偏偏對華星集團花200萬美元收購3leaf公司這樣的小事嚴防死守,孰優孰劣一目可知。
但私企科研力量的崛起。至少也是十年以後的事情了。周碩想要取得908工程的入場資格,卻不能一直這樣慢慢的等下去。不過想要讓人正視他擁有的力量。這樣的變化總要有一個發酵的過程。尤其是以九十年代政府機構的辦事效率來說,壓力總是和效率成正比的。
周碩目前所做的一切工作,目的就是加快這個發酵的速度。雖然他的辦法就是不斷的撒錢,但撒錢也是有講究、有技巧的。官僚們不感覺到疼、不感覺到威脅,有的時候光有壓力也總是喜歡裝睡。
江清月站在泛翰帝都研究所的門前,拿出發給自己的聘用證書。這是一張天藍色的對摺銅版紙,上面有着泛翰集團的logo和她的詳細信息。一個穿着泛翰集團統一工作服的工作人員,熱情的從她手裡接過聘用證書覈對了一下,然後幫她把手裡的東西接了過來。
江清月打量着已經初具規模的建築羣。奇怪的問道:“泛翰集團好像特別喜歡天藍色,你們的標誌、工作服,還有建築的顏色,都是這一種。”
工作人員驕傲的笑道:“這是企業ci,ci你知道吧?就是企業形象視覺識別。”
接待人員也是好脾氣,面對的又是個美女,自然願意把自己知道的情況說個兜底。見江清月似乎不怎麼了解ci的作用,便滔滔不絕的說道:“這個企業形象視覺識別嘛,其實說白了就是廣告的一種方式。以往咱們國家的企業。都是給產品打廣告,但是產品熱銷個幾年過氣了,這名聲就算廢了。這個ci則是要求企業在對外宣傳中使用統一的視覺元素,這樣有系統的延續下來。幾年、十幾年後人們不僅記住了產品,更會記住這家企業……”
企業形象視覺識別是最早在中國得到廣泛應用的現代企業理念,本身的概念又不復雜。而且效果好、投入小。江清月聽了幾句,就已經完全明白了這麼做的好處。國內企業其實流行做ci並不晚。早在八十年代末太陽神集團就以它的ci策略一舉聞名。但社會上肯踏踏實實把ci做好的,確實也不多。最多就是做一做標準色。把logo印的到處都是。
ci概念的泛濫,反而讓人對它的印象打了折扣。像泛翰集團這樣認真將ci貫徹到每一個細節的做法不僅讓人感覺到新鮮,更給了員工和合作方一種暗示。
一家願意在企業形象遠景上面做投資的企業,無論如何也不會是個短視、或者撈一把就走的企業。和這樣的企業進行合作,也能讓人相信他會更加重視自己的信譽。
江清月隨着接待人員進入了泛翰帝都研究所的大門,裡面雖然還沒有完成貝聿銘老先生的完整設計,許多地方甚至還能看到已經挖開的樹坑。但是從已經完成的部分,仍然能夠看到它的種種人性化細節和精緻的氛圍。
一個好的建築,不僅是能夠給人以遮風擋雨和居住活動的功能,更能調整人的精神以及塑造人的氣質。這方面很多宗.教建築都是其中的佼佼者,比如說耶教的大教堂、道教依山傍水的寺觀,對人的思想都有淨化和調整的功能。久居其中,就連魯智深不也生出佛性來了。
貝聿銘作爲世界知名的建築家,其設計的作品可不僅是好看而已。開闊的視野和自然光的照明,在科學上都證明了有益於思維的啓發。像是這樣的設計,在泛翰帝都研究所都是隨處可見。
這對於早就住慣了國內研究所四四方方筒子樓的江清月來說,不啻是一種全新的體驗。世界上除了在一間十幾平方的辦公室裡塞進去四張辦公桌、八個人對坐而視的辦公方式,原來還可以有這種全開放式的辦公環境。全玻璃幕牆、落地式全景窗,星星點點散落的辦公桌和隨去隨用的茶水間……
怪不得帝都裡的人削尖了腦袋也想進來,這裡不光收入是美國式的,就連辦公環境也完全是美國……不。恐怕絕大多數的美國公司也做不到這種程度吧!
在這方面就不得不提一提帝都建工集團了,作爲共和國老牌子的一級承建商。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帝都建工集團的素質、速度和設計都是沒的說,想想也是。人家天.安.門、故宮和人民大會堂什麼的又不是沒修過。哪個不是質量和時間抓的都緊,人家手裡隨便拿出來一個,都是久經考驗的隊伍。一個月時間,放在繡城建築隊還在打地基呢,人家帝都的工程隊就已經先突擊完成了一部分項目。
雖然有泛翰研究所都是低層建築的原因,但這份行動力還是遠超過了繡城的所有施工隊伍。爲此周碩不得不在合作協議中添加了一條,讓泛翰建築公司的總經理李赤旗率領一衆業務骨幹,專門過來給人家打下手。
在一番銀彈攻勢之後,慷慨的帝都建工集團領導們。還同意了一份委培和人才轉讓協議。不僅是技術人才,帝都建工豐富的管理和調度能力,也是非常值得學習的內容。李赤旗一方面着手引進一些在帝都建工集團混的不得已的年輕人才,另一方面也把自己人放到泛翰帝都研究所的工程崗位上進行鍛鍊。只要有值得學習的地方,都按照雙崗配置。
而帝都建工集團倒也不怕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一是泛翰集團距離帝都十萬八千里,根本就不在一個層面上。另一個也是國內目前建築市場發展太快,哪怕帝都建工集團面臨的最大問題也是項目太多做不過來,而不是市場太小不夠分。
一路走過來。江清月還真是大開眼界。僅僅是在辦公環境和企業文化上面,她就看出了不少的門道。一家公司究竟是暴發戶還是根基深厚,並不只是看它存在了多久。日本據說是最多百年老店的國家,但絕大多數都是一些輻射範圍不過十公里的小店面。又能說的上什麼文化了?
但像是泛翰集團這樣的企業,雖然只是稚齡,卻能讓人感受到它的勃勃生機。一家企業在九十年代賺了錢卻不擴大生產規模。而是投入巨資着手建立自己的科研院所,怎麼看都是更加讓人值得尊敬。
當然。是人都有立場問題。江清月作爲科研人員,當然願意看到企業投入更多的資源到科研中。但已經被巨大的失業問題困擾的地方政.府。卻更希望泛翰集團把資源更多的投入到生產上來。
“周先生何必給這些窮教書的開這麼高的工資?有這個錢,你多找點工人不是更好?”
江清月走進大辦公間的時候,周碩正被一個半禿的胖子攔住,喋喋不休的說着。
“張局長泛翰集團怎麼經營是我的事情,就不勞您來擔心了。”周碩明顯的有些不耐煩,但仍然站在那裡沒有走開。
“怎麼不關我的事!”張局長几乎是尖着嗓子叫道:“你在科研單位和大學招人也就算了,連小、初、高的老師都這麼大批的招收,是會影響帝都學校運轉的!”
“怎麼會?”周碩詫異的問道:“帝都難道連這麼點人才儲備都沒有,那這恐怕就是你張局長的失職了吧?”
“你招走的都是特級教師和高級教師!”張局長急道:“你知道培養這樣一個老師,國家要花費多少心血嗎!”
周碩反問道:“既然這些老師這麼珍貴,爲什麼不給他們更好的待遇?”
他只這一句話,頓時就讓張局長變得啞口無言。周碩雖然來自二十年後,可以馬後炮似的說九十年代當初砍教育、醫療,給經濟改革提供資金爲後世造成了多大的影響。但當他身處其中的時候,卻仍然是無力改變大環境。
教師和醫生,這兩個最不應該市場化的社會職能,在當時卻是唯一能用來下刀的地方。當面臨經濟軟着陸之後又是硬着陸的危機,經濟沙皇拔刀四顧卻發現這兩個就是他面前唯一的祭品。國企工人已經砍完了,但社會上大量的下崗也造成了失業率的居高不下。中國的經濟學家冒出一肚子壞水,竟然建議大學擴招。而原因居然是這樣可以讓擴招的學生晚四年進入勞動力市場,而且大學生還能拉動國內消費。
教育改革讓蠟炬成灰淚始乾的老師,變成了課上自習、課下補課的撈錢能手。醫療改革讓救命的醫生。成了勒索病人健康的綁架犯。學區房、醫鬧、擇校費、看不起病、上不起學,周碩絕不希望自己的家鄉再次變成那個樣子。
藉着軟件學院的成立。他更是推出了一攬子的辦學計劃。從學院附小到學院附高,繡城要想建設成爲中國的硅谷。光是一座軟件學院是不夠的。必須從上到下進行全面的教育升級,提高教學水平和人口素質。如果說建築的氣質能夠影響裡面工作的人,那麼城市的氣質同樣也能影響它的市民。
周碩不是t100,他救不了全世界,但起碼可以試着救一救身邊的人。
在周碩的重金禮聘之下,好多帝都的特技和高級教師,都在他的邀請下前往繡城任教。反正能夠熬到這個級別,很多人年紀也已經不小。既不會覺得離開帝都沒有了發展空間,又身兼上有老下有小的養家重擔。高額的工資和優厚的福利。讓他們根本沒有選擇的機會。
而周碩唯一希望他們做到的,就是能把教師這個神聖職業的火種,在繡城傳遞下去。
江清月進來的時候,大辦公室裡面已經聚集了不少的人。這些人有的是泛翰帝都研究所的編制,有的則是軟件學院的編制。研究所裡多數都是一些自由度高的人才,他們有的是各個工廠的技術人員,有的是中.科.院下面各所的研究員,還有則是社會上小有名氣的技術高手。而軟件學院的編制,則是用來和國有研究所爭取人才用的。涉及到檔案、編制和組織關係等問題,這些人往往不能簡單的一走了之。
可別小看這些東西,九十年代的中國還不是有錢什麼都能搞定的時候。這也就是周碩在拿到大領導的尚方寶劍之後,才能壓住下面的反對聲音。強行把他們的關係搶了過來。不然再高的待遇,這些人不會、也不能投入泛翰集團的懷抱。
東方恪在門口收集好聘用證書,向周碩走了過來。點了點頭說道:“周校長,人已經到齊了。你看是不是可以開始了?”
“對不起張局長,我還有事情要做。”周碩堅決的拒絕了張局長的糾纏。向講臺走了上去。
5000以上流明的投影機,讓打在背景牆上的ppt即使在白天,也一點沒有失色。周碩的講臺並不高,而且不是中國傳統的高臺式樣,而是一個低矮講臺。人站在上面,也就是比屋裡其他人高出半個頭的高度而已。雖然這樣只有前面的人能看清他的臉,但和高高在上的方式相比,這種講臺就平易近人的多了。
“大家好,歡迎你們從今天開始加入到泛翰集團這個大家庭裡來。”周碩敲了敲話筒,把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過來,接着說道:“在場的各位,全都是通過重重選拔,擊敗了無數競爭對手才站在這裡的精英人才。”
周碩看着眼前南瓜地裡一樣的一片腦袋,心中不住的自豪。哪怕他爲繡城爭取到了國家級的軟件園項目,哪怕他在美國擊敗了不可一世的競爭對手,都沒有這一刻讓他那麼自豪。
這些人是種子,是實現他夢想的種子。不論他們抱着怎樣的目的加入進來,最終都會匯聚在他的旗幟下,向世界級的半導體企業桂冠衝刺。從這一刻起,他才真正的掌握了改變中國電子行業的鑰匙。
這些人裡,有不少都是他未來耳熟能詳的名字。他們有的名字被印在大部頭書的封面上,有的名字則是在期刊雜誌上面頻頻出現,有的深藏某個實驗室曇花一現的名字卻引來了業界的一番大地震。但是在這個年代裡,他們還只是一羣雛鷹。
“理論上來說,泛翰研究所只是一個私人企業性質的研究所,它應該擔負的任務是爲企業的產品提供技術支持。但我更希望看到的是,我們的科研人員擁有獨立自主的探索精神。我歡迎大家在八小時工作時間外,從事自己喜歡的研究。我們的實驗室永遠向追逐夢想的科學家開放,我們歡迎異想天開的方案,歡迎奇思妙想的方案。只要能夠證明一項技術有投入實用的價值,你們就可以拿着它找研究所的項目主管、找咱們的首席科學家塗老,甚至是直接找我。”
周碩別開生面的演講很快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和國家研究所完全不同的管理風格,讓他們簡直有些受寵若驚。泛翰帝都研究所配置的儀器設備,在國內都算是頂尖的。甚至有好些設備,都是在國內根本買不到的。還是通過繡城豐田研究院的名義,這才均了一批過來。
這樣的設備別說使用成本了,就是折舊和維護的壓力都很大。如果流出去一兩臺到外面的其他研究所,恐怕都要被當做鎮所之寶收藏起來。想要做個試驗,沒有所長、院長們的批條門都沒有。
但到了泛翰帝都研究所,這裡竟然可以在工作時間外繼續使用儀器設備。如果放在二十年前,泛翰集團如果是國企,這就是明目張膽的薅社會主義羊毛啊!
這樣的條件一出,甚至還比優厚的薪酬對真正熱衷科研的人更有吸引力。
“除此之外,我們泛翰集團還會定期聘請國內乃至國際上優秀的學者和學科帶頭人,開設追蹤學科前沿的培訓班。在這方面,如果大家有什麼意向也可以向集團提出來。只要有十個人提出申請,我們就會把相應的培訓內容列入計劃。對於大家呼聲高的學者,我們也會盡力的請過來進行交流。這些措施唯一的目的,就是泛翰集團希望自己的員工,不僅在這裡得到金錢,更能夠得到成長。”
“你們今天有的是本科生,有的是碩士、博士。我希望通過我們共同的努力,三年後泛翰研究所能夠承擔起國家級的研究任務來,可以開設博士後工作站,能夠在國際上擁有一席之地。”
因爲周碩石墨烯氧化還原大規模製備法的論文被扣下來了,在場的衆人裡沒人知道泛翰帝都研究所在石墨烯領域的進度,以及國家未來對石墨烯產業的支持力度。但卻沒人對周碩三年後開設博士後工作站有任何疑義,開玩笑八千萬美元投資的研究所滿中.科.院都找不出來幾個,這樣條件的研究所也就因爲是私企纔拿不到這個資格。如果是國家研究所別說博士後工作站了,院士都能出八個了!
當然能夠獲得國家級課題,只是博士後工作站的第一步。在此之前,研究所要先擁有碩升博這樣一條發展路線,幾個博士生導師是少不了的。在湊齊這個條件的過程中,周圍人近水樓臺先得月那是肯定的。這樣哪怕有一天這些人出了泛翰集團的大門,跟博士生導師做個項目的員工,在外面的世界道路也只會更加寬廣。
想到這裡,底下不少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神往的表情。這年代的中國人要求很少,他們能夠忍受低劣的工作環境和低廉的薪水,但最不能忍受的卻是一成不變。好多人捨棄穩定的工作下海、出國,圖的不就是一個“有奔頭”。在泛翰帝都研究所這樣的機構裡任職,不論技術還是地位都有保障,又怎會不得人心?
周碩的演講並沒有持續多久,不過十幾分鍾之後就已經進入了尾聲。他用重重的語氣,認真的做着結束語。
“最後,我引用一段我非常喜歡的作家的文字,來爲諸位在泛翰集團的工作壯行。我希望泛翰集團的員工都能成爲自由的人,面對先進技術時有不屈服之心,受到打擊時有不受挫折之心,若有不正之事時,不恐懼修正之心,不向豺狼獻媚。我希望泛翰集團的每一個人都能成爲王,都能成爲被稱爲自己的這塊領土的、獨一無二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