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靈說的隔壁,指得則是洛家鏢局。.洛良乃當家鏢頭,這店也是他開的,祖上傳下來,到他,第十八代。
因兩家靠在一處,曜靈小時候便串來串去地走動,跟洛家人熟成一家似的。後來父母去世,洛家娘子當她女兒一樣照顧着,有些女兒家的心事,跟何干說不得,曜靈便只有說給她聽。
五歲那年,曜靈大病一場,好了之後,身子骨便有些不如從前。洛良說她是缺了鍛鍊,於是教她習武,簡單防身之術開始,以強身健體爲目的。後來她漸漸長大了,身子自是調養好了,不過武藝確也精進許多,只是她外形嬌弱,若自己不說,別人是斷乎看不出來的。
“洛大鏢頭乃武林中高手,本女子亦乃是他關門弟子,這樣說吧,無論何種情況,一般來說,對付個轎伕還是不會給師傅丟臉滴!”曜靈吃得得意,話說得更得意無比。
錢媽媽看她笑得可愛,因喝了熱茶,臉上紅粉菲菲的,忍不住伸手颳了那小巧飽滿的鼻子一下,口中嗔道:“還說不託大!”
說完話,錢媽媽掉臉就走,邊走,臉上也邊掛了笑。
吃完後,曜靈在店堂裡招呼了幾句,便起身去了後頭,急着檢查今日送來的鮮花。
一片片花瓣從手中捋過,曜靈覺得好似一顆顆心,雖已離開身體,卻還在自己手裡鮮活地跳動,靈動地想要升騰,想要飛天。
曜靈如春筍般纖細玉潤的手指,輕輕撫弄過花瓣柔軟的身體,似在安慰,快了快了,化成紅泥,便可豔影驚鴻。
“掌櫃的,今兒的花成色很不壞!我爹定了下了許多工夫和心思!”吉利在旁看着,有心替自己老爹說句好話。
曜靈緩緩點頭,有得必有失,這個道理,她懂。因此纔不計較老吉頭前面的過失,只要能做出好胭脂來,她不在乎銀子。
不過,也是要有底線的,生意要做下去,窟窿太大了可不行。因此她才叫劉勤下去。
這事辦得有沒有私心?曜靈在心裡搖了搖頭,不願回答這個問題。
花瓣在手底下化成了紅泥,很快,又澄清成汁,依舊如血樣紅,卻如水般清,照得出人影,晃得叫曜靈心煩。
“方成,劉勤是什麼時候走的?”冷不丁間,曜靈開口問了一句。
方成怔住了,過後摸摸腦袋想了想,回道:“掌櫃的去了鄭府不久,劉哥就走了。說是早些下去,也好趁早查看下今日所出的花兒。”
曜靈心想這分明是託詞,再怎麼早也趕不上莊上發貨。不過,早些遠離此地,也好少些煩慮,這纔是真正的原因吧!
“吃過早飯走的麼?”半晌,曜靈又冒出一句來。
方成正在小心攪拌古鼎中的混和汁漿,被曜靈這一問,手底下鬆了把勁,那本來將要浮上面來的花渣子,眼看又要沉下水面去了。
身後一個夥計看見,忙不迭地上來扶住方成手裡的漢白玉石杵,方成頭上逼得出了好大的汗,曜靈看見了,立刻將其拉到鼎後,又飛快地遞上塊白毛巾,口中吩咐道:“快將那汗珠擦了,看落進鼎裡就壞了!”
方成幾下就將拭淨了汗水,心裡卻不免有些抱怨。做活時不許開口多話,這規矩是曜靈自己定下的,怎麼今兒自立自破了?
曜靈也知理虧,並不多責方成,只淡淡道:“行了,擦乾淨就再去看着些吧!”
方成點了點頭,放下毛巾就走,卻又丟下一句話:“劉哥說了,無論他人在哪兒,心總歸在店子裡,只要爲了采薇莊好,掌櫃的吩咐,他總歸沒有二話。”
曜靈不待方成將話說完,人就已經出了房門。她心裡說不出的鬱結煩悶,爲了劉勤,也爲自己。
你怎麼這樣死心眼?!她在心裡質問,既問劉勤,也問自己。
她知道劉勤喜歡自己,可她沒有喜歡過他。說拿對方當哥哥,只怕都有些勉強。倒不是因爲看不上對方,她可沒那麼勢利。
實在是因爲,在感情方面,她曜靈似乎是天生的冷感。除了長輩,她對平輩不論男女,一概冷而淡之。
爲什麼?她不知道,可能沒人教過她?所以她不知道。
自小便沒有母親,何干教她的爲人處世,全從世途生意經濟上來。而如何做人,尤其是做個女人,是何干無論如何也教不出來的。
算了,人生總要有些缺憾,曜靈不耐地想,樣樣都好了,老天爺便要收了,自己現在不是很好麼?安排給劉勤的差事婚事,也不算對不起他了,那還煩什麼呢?自尋煩腦!
他劉勤若是個明白人,就該領情!若不明白,就當他是個糊塗蛋,叫他氣去!
曜靈有些忿忿地想,小嘴也跟着撅了起來,左手下意識地重重一甩,但凡她想將腦子裡的煩心事撇開除去,便總有這個動作出現。
“掌櫃的,怎麼了這是?誰惹您生氣了不成?”吉利不知何故跑到這裡來,正撞見這一幕,不覺呆住了。
一見是吉利,曜靈忙掩飾地微笑起來,又問:“你不在前頭看着店堂,跑後頭來做什麼?”
吉利忙回:“掌櫃的,我來尋你!前頭來了貴客,泓王府來人了!”
曜靈這纔想起,今日是交貨給泓王府的日子。
“我忙得頭昏了,竟忘了這事!吉利你先過去,請人去樓上雅間裡坐坐,要樓上左轉第一間!那裡清雅些!我去庫房裡取了貨來,即刻就到!”曜靈邊說邊轉身,來不及就向左手邊的庫房裡走去,走到一半又想起一事,忙將吉利叫住又吩咐道:
“去對錢媽媽說一聲,沏一壺好茶,要熬得淡些的!再有什麼精緻的點心湊一盤上去!要熱的新鮮的!還有記得,別放太多甜!”說着話,曜靈人已經消失在貨房的門後了。
吉利聽得愣神,掉臉就生怕忘了,一字一字默默唸叨着,確保全部記在心裡,方纔轉頭,也一溜煙地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