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緞椅上的,尤其地曜靈身邊的,都是些鄉紳富戶,不願意在這裡乾耗,都已經起身預備離開,曜靈跟在他們身後,也慢吞吞向殿外走去。
洪冉擠在人羣中,他坐得略有些靠後,便被後面站着聽講經的平民擋住了去路,一時進退不得,眼裡看着曜靈將要走出自己的視線,心裡急出火來,卻又不敢使出輕功來,眼下情況不明,他不敢就此打草驚蛇。
曜靈才走出緞椅排成的隊列,就覺出身後有人緊緊逼近過來,跟着就是兩雙手叉到自己腰間,將自己架起來就走。
果然如此!曜靈不覺在心裡冷笑了一聲,眼中頓時有森冷寒光閃過。不知死活的東西!她暗罵一聲,敢動你姑奶奶?且忍你片刻,看你將我帶往何處!
洪冉好容易從向後退的人潮中抽身出來,不想剛纔還在眼前的清麗布衣身影,竟一晃眼就不見了!
洪冉背後頓時就汗溼了一片,怎麼可能?不過一眨眼的工夫,那丫頭人呢!
他奮力撥開人羣,瘋了似的左右甩頭到處看,可放眼望去,除了寺裡的和尚沙彌,就是各式鄉間農婦,鄉紳眷屬,沒有他熟悉的面孔,沒有那張清冷卻奪目的娉婷臉龐。
“尹丫頭!”洪冉幾乎絕望起來,不管不顧身邊人山人海,站在大殿當地,沖天便怒吼了一聲。
沒有迴應,除了周圍冷漠而略有些譏諷的目光,沒有人迴應他,連多問一句,也沒有。人潮依舊不停向前涌動,將洪冉帶動得站立不穩,顛簸將撲。
外頭洪冉急得冒煙時,曜靈卻已經被那六個大漢藉着人潮涌動,亂成一團時,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到了內室。
曜靈將身子放軟,裝作無知無覺的模樣,似乎腳下不由自主,盈盈地就被推到了內室,她將頭半低了,好像很害怕,實則暗中打量周圍,見這裡倒是幽靜得很。庭前三四枝鳳竹,一株老幹槎椏的虯鬆。階下種着半畦的黃菊,可惜不在放華的時候,葉子長得碧玉似的,與松竹相印成趣。
沒想到這裡竟有如此幽靜清寂的好去處,可謂隱士高僧所居,真可以說是紅塵不到靜中飛,樹碧花香是隱居了。
只是外頭看着光鮮,裡頭說不定卻是藏污納垢所在,要不然這樣鬼祟行事做什麼?
此時曜靈身後的大漢只剩下兩名了,想必看曜靈不過嬌弱女子,又不知反抗,因此鬆懈下來。
曜靈被推進後院內室後,沿着走廊走了一段,又被帶進了後頭一處靜室中,走到門口曜靈便覺得奇怪,在寺院的外貉似多年頹圮的荒寺,內院卻髹漆得金碧輝煌。
但見庭中松柏參天,更比剛纔後院所見奢華,階下植着無數的奇花異卉,架上的鸚鵡聲聲喚客。晶盆中畜着金魚,書案上狸奴打盹。
這裡竟有如此天地!曜靈心下愈深疑起來,什麼樣的寺廟,能支持起這樣一處所在?
大漢只剩下一位了,卻是嘻嘻笑着,將曜靈輕推到門口,不懷好意地開口:“到這裡我可不能再送了!姑娘請進去,有好事等着姑娘呢!”
曜靈冷笑,卻將頭深深垂下來,裝作可憐不知事的模樣,又不敢開口,只管將身子慢慢挪進了靜室。
不出她所料,剛走進室內,曜靈便看見纔在講經那位清平長老,正坐在一張八仙桌旁,看見她進來,忙不迭就起身,臉上帶着不堪入目的獰笑,向她走了過來。
“我的小美人,好容易將你盼來了!”說出話來,也讓曜靈作嘔,她裝作羞澀不敢見人,頭垂得低低的,長長地羽睫也垂得深深地,眼波中卻冷光一閃,藏於袖中的手指悄無聲息屈起,摸索出兩小把銀刀來。
清平長老還不知死活,徑直走向曜靈,眼中閃出貪婪的光來。曜靈森森然冷笑着,待他走到自己近身處,便預備動手。
不想這長老突然說出句話來,卻令曜靈本來預放出去的銀刀,一下又緩了下來。
“可惜,可惜,這樣嬌美的小女子,本長老竟不得沾手,立馬就要送走了,嘖嘖!”
曜靈的右手已然伸出袖口之外,聽見這話,猛地一縮,隨即又恢復成原樣。
送走?送去哪裡?
清平長老這時已經走到曜靈身邊,陰笑着上來拉她:“走吧,咱們也別耽擱了,快將你送到老爺府上,也好叫老爺今晚開開心!哎喲哎喲!”
原來他話沒說完,伸向曜靈的手臂已經被扭去了身後,嘴也隨即被捂了個嚴實,一絲兒氣聲也不出來了。
再說外頭,洪冉已急得火星直爆,眼見殿上人已走得盡空,卻只是不見曜靈身影。
不管了,這時候找人是第一要務,別的事洪冉再也顧不上了。只見他身子一縱,便高高躍上了顛頂屋檐上,站在一片紅瓦之上,四下裡放眼,要尋找那一裘布衣身影。
衆位看守大殿的和尚一見他如此,心知不妙,又看其身手不俗,打量單打獨鬥只怕不行,便三五成羣的,集成幾隻小隊,向洪冉聚集過來。
洪冉在心裡冷笑,來得正好,我找不到她,也打一架出出氣!
和尚們三五成羣地上去,又三五成羣地落了下來,沒有一個是洪冉的對手,很快殿下就是一片唉聲嘆氣,傷身叫疼的聲音。
“有本事過來!”洪冉此時殺紅了眼,又總找不出曜靈所在,急從殿頂上跳下來,揪住其中一名喝問:“你們將我的人帶到哪裡去了?”
和尚心知肚明,卻裝出一付可憐樣兒來:“我知道什麼人?檀越問得奇怪!人都已經走空了!”
洪冉氣得一拳上去,打得和尚立馬捂住眼睛直叫喚,放下手來,就變成只熊貓了。
“檀越你這是做什麼?!咱們寺裡是出了名的。”另一人上來勸架,又被洪冉一拳轟了出去。
“跟我一起來的女子,剛纔人羣裡不晃就不見了!不是你們帶走又是誰?這寺裡走丟女子已不頭回,說是什麼長老講經,卻來拐騙婦女!”洪冉動了真怒,英挺眉峰蹙意重重,一張俊顏愈陰沉得出水。
和尚看見洪冉眼睛都紅了,又見他說出真相來,知道只怕糊弄不過去,打也打不過,只得先行緩兵之計。
“檀越,你才說什麼拐騙?實沒有這樣的事。不過剛纔我彷彿看見,有個女子向後院…”
洪冉沒等他將話說完,身子如箭一般,嗖一聲就直射了出去,瞬間就沒了蹤影。
“你怎麼說出去了?!”地上一人抱怨起來“若叫老爺知道,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剛纔那人啐他一口:“放你母親的屁!我不將他支走,怎麼去給老爺通風報信?!”
地上那人一聽便心領神會,骨碌一下從地上翻身起來,來不及多說一個字,便向寺外衝了出去。
洪冉憑記憶,沿剛纔那長老行走路線趕到後院,自有不知死活的上來阻攔,洪冉心頭火起,一路打將過去,這些人哪是他對手?很快便地上廊上躺成一片,混亂得不可收拾起來。
因此當他走時內室時,後院已是逃得鬼也沒有半個,洪冉急不可待地衝進內室,口中急喚:“尹掌櫃!”
回答他的只有空無一人的房間,洪冉簡直急得無法可想,突然看見後門,忙一把開了,原來內裡還有一處,靜室。
洪冉頭上身上已是出汗出到溼透,夜風吹過,他竟然微微打了個顫,這是最後的希望了,若她還不在,還不在…
怎麼辦?!
顫抖的手,輕輕將靜室門推開,洪冉已經不出聲來,曜靈的名字梗在喉間,他想叫,卻叫不出來,只因同樣是空空蕩蕩的房間裡,什麼也沒有,別說是曜靈,就連那什麼長老,也不在其中。
唯有落得一地的瓷器碎片,印入眼簾,提醒來人,這裡曾經有過一場爭鬥,且輸贏不明。那些碎片似乎將洪冉的心,也割得破爛,割成了碎片。
尹曜靈!你到底到哪裡!!
洪冉到了這時候,是真的絕望了。她不見了,她真的不見了。
他身後,六名大漢正在無聲地接近,面目猙獰,帶着凌厲的殺氣。
洪冉微微偏頭,眼神倏地變冷,垂於身體兩側的手掌,緊緊捏成鐵拳,好啊,來得正好!
六名大漢悄無聲息地靠近洪冉,打頭的那個不出聲地作個手勢,六人同時出手,掌風如雷霆驚動,瞬間便逼到了洪冉背後。
洪冉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挑起,以幾乎不可能的角度轉了個身,高高騰起,並從空中出腿,飛快地掃過一圈,六人叫都沒來得及叫上一聲,便同時倒地不起了。
這一腳洪冉是用了全力的,且皆中六人心口,六人倒在地上,除了捧住胸膛,是想爬也爬不起來了。
“你們好大的膽子!”洪冉狂喝一聲,一雙怒目中似有狂暴風雨在翻卷:“將我的人帶去哪裡了?快說?”
他彎下腰下,捏住六人之一的手臂,使出七成功力,那人便疼得叫起娘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