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內道藏,皓首窮經。
陳俊靜靜拾階而上,未曾翻閱一本經典。
閣樓內部,裝飾典雅古正,予人清新淡雅的書香,不知是從何而來。
樓層並不算多,僅僅五層,根據內部碑文記載,樓高崇三十有八尺,廣舊基四十尺,後世增高十之一,多爲木質結構,歇山重檐,黑瓦木柱,頗有道家風韻。
入得一樓,廣目之下,盡是儒家孤本,或是上古聖賢遺失殘缺親本,諸如有孔子《論語》中的三大版本《古論》《魯論》《齊論》,前兩者盛行於世,而《齊論》漢魏時期就已經失傳,沒想到這裡居然能夠找到全篇。
陳俊只是淡淡掃了一眼上面的名字,並不任何翻開慾望。
他的道路與儒道不合,非要扯上關係的,唯有王陽明格物致知之理能與他扯上幾分關係。
可惜王陽明此時還在正德年間當地方官,道理未成,也無緣被收入大內道藏之中。
陳俊駐足停留半刻,一一看過去,有知、仁、聖、義、忠、和六德之書,有行,孝、友、睦、姻、任、恤六行之書,有藝,禮、樂、射、御、書、數六藝之書,有子張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顏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仲良氏之儒,有孫氏之儒,有樂正氏之儒等八派儒學。
更有細分程朱學派,崇仁學派,船山學派,春秋公羊嚴氏學派等等六十家學派分支,共計兩千三百二十餘本。
可這些陳俊一本未看。
擡步直上二樓,上面分南北兩翼,有碧瓦長廊一級高臺朝東的牆面上,鑲嵌白玉石碑五塊。
中堂開門,一縷清風暗自飄來。
迎面兩旁立柱上懸掛着長達兩丈的楹聯,蒼勁有力,筆走龍蛇:“爽氣西來,雲霧掃開天地撼;大江東去,波濤洗淨古今愁!”
豁達雄渾道意撲面而來,陳俊起了一絲興趣,在二樓廣闊空間尋覓書籍。
這裡書籍衆多,毫不比儒家經典少,甚至在陳俊轉了一圈後,發現要多近千本。
此處多爲老莊,黃老,楊朱等學派,也不乏默默無聞的山野道學,多是道家絕學與孤本,既有如《道家易》、《太一生水》、《文子》、《莊子》、《列子》、《六韜》等傳世絕學,已有如同《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外界絕跡的上古秘學。
大內道藏,果然就是個無上寶庫。
陳俊兩眼發亮,周圍書架盡是排列整齊的秘典,散發陳舊古老氣息,三千餘本,恐怕縱是他學習能力強盛,沒個一年半載功夫也休想將這裡的古籍看完。
若想效益最大化,他只會選擇他目前行走的道路與他感興趣的道路。
陳俊的心態極爲輕鬆,若是被閣樓外的老者知曉,恐怕也不得不讚嘆震驚。
若是尋常頂尖高手來此,面對這無窮山海秘藏,心情是何等激動,恨不得將所有絕學一股腦收入腦中,更有甚至,企圖耗費心力將三面三樓所有秘藏絕學記下,妄圖擇選適合自己的道路。
上面兩種近況老者清晰記得,前者爲東廠廠公曹正淳心態,貪大求全,可惜到頭來浪費時間精力,到了末尾身體異樣才明悟過來,最後雖有所獲,可惜收穫相比於衆多入閣者甚小。
後者神候朱無視天賦異稟,耗費心力,妄圖在心中記下所有秘藏,可惜道藏有百家之學,近九千三百二十餘本,浩如煙海,那是那麼容易任你反覆擇選?機緣未至,到頭來強撐不住收穫又能多多少。
陳俊目的很明確,僅僅是挑選了不到十本古籍,多爲《易經》以及道家相關闡解的《周易參同契》,《悟真篇》,《三墳》,《陰符》等,此包含兩大類,易學以及性命雙修的修真道學。
至於能否達到所謂的修真成道,陳俊不知道,也不關心。
這些書籍只是具有方向性的參考價值,誰若是修煉就指望能夠飛昇那就是笑話,且不說秘籍古本如何,就說按照傳統武俠世界客觀存在的條件,仙話中的王重陽能立地飛昇成爲道家帝君,而在金系江湖中不過一天下五絕。
時間慢慢過去。
閣樓中安靜祥和,溫暖的陽光從考究極美的窗戶中透出來,照在案桌上形成交錯陰影。
陳俊皺着眉頭,殊不知窗外一整天的時間已經過去。
他也曾讀過易經以及易經闡解,並無收穫,可對照這裡的古本道藏註解,利用強大的學習與模擬能力妄圖給已經易經卦象建模分析,差點把他腦子搞得宕機,俗稱走火入魔。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衍化無窮宇宙。
單單憑藉他的精神力,未免不太現實,他原本是打着給他一個支點,他能翹起地球的想法,不過一個很尷尬的現實就是,面對易時,以他的學習能力與精神模擬能力,可能還走不出太陽系,哪有和談翹起地球?
不過這也證明了這些孤本中的註解是十分有效的。
陳俊也未較勁,放棄利用科學思維建模的想法,利用在這個世界學習來的武道思維嘗試理解。
“不錯!”
他嘴角勾勒一絲笑意,撿起了另一本古籍,這個時間段不過纔是剛剛過了半天就理解完,效率比之前快了幾倍不止。
閣樓外!
一陣嘰嘰喳喳,雲蘿與成是非焦急地飛奔過來:“老頭,我大哥林平之在裡面吧?”
“林先生確實在裡面。”老者說。
“別擋着,讓我們進去?”
“這對於林先生而言是一場絕世機緣,你們想要破他成道嗎?”老者將關於大內道藏的事情一一講來,語氣舒緩:“他若是你們敬重之人,你們應該分的輕重。”
兩人頓時沒了打擾心情,不過見到這大內道藏如此神秘,成是非起了興趣:“你說神候與曹閹狗都來過,而且待了不少天,那你說我若進去我能待多少天,小爺我可是能打敗曹正淳的人,即便神候在我這裡也討不了任何好處。”
“你待不了一刻,甚至根本沒有資格進去。”
“你說什麼,他的武功可不比他們差。”雲蘿兇道。
“是嗎?”老者淡淡一笑:“那你識字嗎?不說理解這萬千道藏,就說這裡面字你認識多少?”
“呃~”
成是非泄了氣,雲蘿不服道:“那你說成是非沒什麼進去爲什麼意思?”
“很簡單,若他能消化古三通一身灌頂所學,磨練十幾年自己有了新的感悟,方能有資格進去,請問你說你能做到嗎?”
雲蘿也泄了氣,梗着脖子問道:“當年公認天下第一高手都是不敗頑童古三通,連我皇叔也承認,那你說我皇叔進了這樓閣,怎麼也打不過他。”
“二十年前,鐵膽神候還沒有資格進入道藏閣!”
“也就是這七年之內,先皇垂老之際,感念要他扶持正德皇帝才特許進入閣內參與,第二次是當今皇帝先後特許廠公與神候兩人才有機會。”
“你說現在的神候能否敵過古三通呢?這我不得而知,若敵不過那便是他古三通天縱英才,若敵不過,多半是他氣血衰敗。”
老者緩緩道:“大內道藏,緣法各際,有的人進去了修行大進,這種人少之又少,百年難遇,有的人進去明確前路,日後穩中求進,此爲多數,有的入內走火入魔,修行退步,這種比第一種多又比第二種少。”
“神候是那種,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作爲道藏守閣人,又是武林高手,別跟我說你就沒看出點他們出來的異樣?”雲蘿腦子素來機敏活躍,一下子就拿捏出了話頭問道。
“神候位臨天子皇叔,經營護龍山莊多年,城府深不可測,我不過一介老朽,能被我看出破綻,那他就走不到今日地步。”老者笑了笑:“倒是廠公曹正淳走出時滿臉遺憾。”
“沒有破綻纔是最大破綻,這種滔天機緣,怎麼可能不情緒外漏,他肯定是後者修爲退步的那種。”
成是非想起父親古三通,心中對於朱無視十分瞧不上。
老者淡淡微笑,沒有說話,雲蘿卻是向被踩了貓尾巴一樣,“你胡說,我皇叔肯定是第一種。”
兩人先前因爲陳俊的話語起了矛盾,現在又吵了來,過了好半響,成是非問道:“既然曹閹狗很遺憾,那想必有所收穫,以他的權勢現在想進這裡不難吧。”
“這是不難。”老者搖搖頭:“大內道藏只針對修煉有成者,並無任何次數限制,理論上廠公都可以來,但必須消化他原先在閣內收穫的,否則輕之武功倒退,重則走火入魔,倒斃而猝。”
“這麼嚴重,和我皇帝哥哥說的不一樣。”雲蘿小聲說。
成是非想了想,隨即凝重問道:“那我們能問問,他到底多少天能夠出來?”
“我不知道,不過以他的年紀就能達到如此境界,應該五日左右!”
“五日啊!”成是非連連嘆息。
“你們若有事,他破關後我可以給你轉告給他。”
成是非與雲蘿相視一眼,“好吧。”
“你轉告他,我成是非已經打算和海棠天涯闖入天牢,原本是想着他能幫我們出謀劃策,現在就算了,不過我希望他能幫我照料雲蘿。”
雲蘿感動的要哭,可下一秒立刻勃然大怒。
“你千萬叮囑我大哥,別仗着自己長得帥,就亂勾搭人,朋友妻,不可欺啊,這是道上的規矩。”
“成是非,你別跑....你跑什麼啊,給我站住,混蛋,王八蛋,你當我雲蘿什麼人?”
老者搖頭一笑,目光擡頭驟然間銳利,彷彿能穿透窗戶重重的阻隔,見到那手持書卷入神的身影。
這已經是第三天了。
“天氣歸,歸藏定位,歸生魂,歸動乘舟,歸長兄,歸育造物,歸止居域,歸殺降。”
陳俊放下孤本,易經之學他已經學完,收穫不小,但更多的則是未知的迷惘。
這或許要到他以後逐步成長,方能漸漸消化這次收穫與迷惘。
“噢~”
他伸了個懶腰,儘管三天未飲一滴水一粒米,但他此刻卻前所未有的精神飽滿,身上更有一股玄而又玄的氣質。
穿上道袍,冒充神棍,說是遺世謫仙降世也會有人信。
簡單休息,他拿起了幾本性命雙修之學,這些孤本撰寫者無一不是開派宗師級人物,放到仙話傳記中都是可以飛昇的人物。
不過陳俊也沒當回事,畢竟仙話當中王重陽以及全真七子個個都是飛昇級別的人物,而金系江湖中王重陽就不說了,全真七子都是打醬油的角色,淪爲主角的背景板。
最重要的還是註解。
“咦?”
陳俊內觀丹田,修煉之後卻是發現了一絲不一樣:“這是道家練氣?”
他心中起疑,但花了一天多時間,才終於放下相關古卷。
“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根據上面的註釋修行,我確實能夠修煉出那種玄妙氣息,可算不上強大,沒有威力而言,勉強修身養性。”
“是我境界不夠,還是這方世界限制?”
陳俊體悟那股丹田中死寂不動的內氣,微微嘆息,隨即邁步直上三樓。
閣樓外,他渾然不覺。
“老頭,他什麼時候衝來?”雲蘿急匆匆趕來,心急如焚:“成是非他們已經進了天牢去了,他還沒有出來嗎?”
“沒有,看來他的潛力遠超我的想象。”老者嘆道:“我會幫你轉話的。”
“不行,你放我進去。”
雲蘿出手,卻眨眼間被丟了出去,任她使出渾身解數,老者閉目養神,安然不動。
雲蘿只好回去。
陳俊踏入三樓,這裡不如二樓道家秘藏有清風襲來,卻能聞到一股禪香,彷彿雋永的清香,安寧醒神。
陳俊張望所望,目及之處,牆壁周圍置放上百顆舍利,以及刻錄在石碑上的梵文貝葉經。
此樓因爲他習練了一些佛教功法,一共待了三日,刨去看不懂的梵文秘藏,觀諸多禪宗釋祖手跡,也算有所收穫。
“老師傅,我求你,成是非大哥再不出來,他們就要死了,現在他們誤中曹正淳奸計,已經被他困在了天牢。”
雲蘿已經跪了半個小時,梨花帶雨的淚水早已乾涸,聲音也啞了:“我求你讓我去見見他吧,再晚了成是非他們都要死了,現在只有他的武功能夠救他們了。”
老者猶如木頭一般一動不動,漠然無情。
一個時辰後,雲蘿終於離去。
最後邁入最後兩層,分別藏有較爲散亂的百家學問,陳俊在四樓花了一天只看了了法術勢法家之學,五樓有醫家之學,至於什麼縱橫,名家,一概不取,墨家機關術他也有些興趣,可方法陳舊,對於現代的他來說無任何用處,這不得不說是個遺憾。
“走吧!”
閣樓中留下一生清朗笑聲,陳俊毫無留戀的推開門。
“林先生,我等你多時了。”老者雙目發亮,渾身震顫激動萬分,“這已經是整整十天了,你與那人簡直不相上下。”
“十日破關!”
“哦,十天嗎?”陳俊喃喃一問,笑了笑:“原先你說我過了七天就有資格知道那人是誰,那我現在倒是很好奇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