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租房子?”頭髮打着卷,嘴裡叼着煙,一身白睡衣,永遠一副瞧不起人的吊眼看人,這就是包租婆,獅吼功驚天動地的隱世高手。
“是。”左小右點頭。
一身白西裝,皮鞋擦得鋥亮,頭髮梳理的一絲不苟,充滿了舊上海新派書生的氣質。包租婆眼睛裡多了幾分興致:“看你人模狗樣的,怎麼會來這裡租房子?”
左小右淡淡一笑:“便宜。”
“……”好吧!這的確是最好的理由,不便宜誰來這邊租房子?
“算了,我也不想打聽你以前的事。”包租婆帶着左小右走到二樓一間空屋前,打開門鎖進去,道:“一個月三十塊,押三付一,一共一百二十塊。”
這是一間只有十平米的小屋,除了一張單人木牀,一張方木桌和一把木凳,就沒別的了。好在收拾的還算乾淨,買牀被褥就可以住進來。
左小右還算滿意,在豬籠城寨這種地方,有的睡就不錯了,其實這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好一些。
交了房租,左小右問道:“房東太太,附近哪裡能買被褥?”
“樓下就有賣的,我幫你買還能便宜。”包租婆數着錢說道。
左小右淡淡一笑:“不麻煩房東太太,我自己去買。”
“別叫什麼太太。”包租婆數完錢,確認無誤後,把嘴邊的菸頭扔掉,道:“不習慣,叫我包租婆就行了。”
“合適嗎?”左小右眼睛裡帶着疑問,似覺不妥。
“你們讀書人就是麻煩。”包租婆又點着一根菸,道:“叫我房東阿姨也行,就是別叫太太。”
“那好。”左小右微微一笑:“房東阿姨。晚上有時間嗎?我想請你和房東先生吃個便飯。”
“到底是讀書人,鬼心眼就是多。”包租婆難得的露出笑容:“看你一個人也不容易,晚飯就來我家吃好了。咱們聊聊。”
左小右含笑點頭:“求之不得。”
“那我走了。有事叫我。”
“房東阿姨慢走。”
送走包租婆,左小右看着空蕩蕩的房間。略作思索,便下樓去買被褥和生活用品。
這個時代的生活用品質量沒有想象中的差,有些甚至比現代還要好,比如風油精、牛奶,用起來效果倍兒好,喝起來絕對放心。
豬籠城寨來了一個年紀輕輕、衣着體面的斯文人,也是引得這裡的租客好奇心起,紛紛湊過來和左小右搭話。
“小夥子。你是哪裡人?”左小右買完被子,在隔壁洋裝店看衣服的時候,那個裁縫師傅好奇的問道。
看着這個透着一股陰柔氣的老兔子,左小右嘴角含笑,誰又知道這老兔子竟然是個隱居市井的鐵線拳高手呢!
“大叔,我是北河人。”
“北河人啊!難怪身材這麼高大。”裁縫師傅恍然,隨即問道:“北河離上海這麼遠,你是來這邊投親的?”
“不是。”左小右搖頭:“我是一個藝術家,專攻書法繪畫,來這邊是尋找機會的。”
“喲!還是個藝術家。真是不得了。”裁縫師傅讚歎不已:“來,我這裡的衣服隨便挑,算你八折。”
“那怎麼好意思。”
“沒關係。以後你要是成了有名的大書法家、大畫家,多照顧我的生意就行了。”
“那是一定。”
藉着裁縫師傅的口,左小右把爲自己安排好的身份公諸於衆,豬籠城寨裡的租戶也知道這裡來了個文化人,還是個藝術家,與這裡的人完全不同。就好像是落難的王子來到了貧民之中,但王子哪怕落難,依舊是王子,與這裡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房東阿姨。打擾了。”
當天晚上,左小右提着一隻燒鵝來到包租婆家。此時包租婆剛準備好晚飯,看到左小右提着燒鵝來。嗯了一聲:“進來坐。”
“好的。”左小右邁步進來,就看到包租公正坐在飯桌前,拎着一瓶白酒自斟自飲。看到左小右,呵呵笑道:“小夥子,過來坐。”
“打擾房東先生了。”左小右走到包租公對面,放下燒鵝,道:“這是我從樓下買的燒鵝,也不知道合不合房東先生口味。”
“合,一定合。”包租公哈哈笑道:“年輕人真懂禮貌,不錯,不錯,快坐。”
左小右微微一笑,坐下來,道:“房東先生,我第一次來上海,什麼也不懂,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還請房東先生指出來,我一定改進。”
“沒什麼不周到的。”包租公晃着酒瓶:“小夥子,喝不喝酒?”
“不了。”左小右擺擺手:“酒的味道太沖,我不習慣。”
“不喝酒也好。”包租公呵呵笑道:“酒喝多了只會亂性,還是不喝好。”
“房東先生既然明白,以後還是儘量少喝。”左小右輕聲道:“少喝點酒有好處,但過猶不及,畢竟身體是自己的,有個好身體比什麼都重要。”
“到底是讀書人,見識就是跟大老粗不一樣。”包租婆端着一盤炒青菜走過來,嘴裡依舊叼着煙,看着包租公:“聽到沒有,以後少喝點酒。”
“你還不是總抽菸,抽菸的害處可比喝酒大多了。”包租公扭頭看着左小右:“小夥子,你說是不是?”
左小右乾笑兩聲:“房東阿姨,房東先生說的對,吸菸有害健康,能不抽還是不要抽的好。如果不習慣,可以隨時準備一杯茶,喝茶還是挺好的。”
包租婆吐掉菸頭,道:“吃飯。”
這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
作爲包租公和包租婆,他們的生活條件還是很不錯的,晚飯的營養也較爲豐富,葷素都有。主食則是饅頭。相較於米飯,饅頭的營養價值更高,所以習武之人基本的主食就是饅頭這樣的麪食,很少有吃大米的。
“小夥子,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吃飯的時候,包租公開口問道。
“我叫左嚀。”左小右道:“左右的左,口寧的嚀,字小右。房東先生和房東阿姨叫我左小右或是小右都可以。”
“那就叫你小右好了。”包租公笑道:“小右,你來上海是爲了賣字畫的?”
“嗯。”左小右點點頭:“北河雖然靠近京城,但京城現在較爲混亂,我的字畫在那邊找不到很好的市場和發展,所以就來上海碰碰運氣。”
“年輕人應該出來闖蕩闖蕩。”包租公嗯了一聲,道:“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已經出來闖蕩江湖了,不過到最後也一事無成,只能跟你阿姨在這邊靠招租爲生。”
左小右含笑搖頭:“房東先生這話不對,豬籠城寨這麼大的地方,哪怕房租便宜一點,但租戶這麼多,每個月的收入可是比高級文員高的多,我覺得您和阿姨在生活方面算是比較成功了,至少不像我,還要租房子住。”
“年輕人別灰心喪氣。”包租婆撕了一根鵝腿,道:“你是讀書人,就算賣字畫不成,要找一份體面地工作也不難,比這裡租房的大老粗強多了。”
“沒錯。”包租公撕了另一根鴨腿,道:“有學問的人不愁工作,我看好你喲!”
這詞兒真耳熟,好像在七俠鎮某個捕快嘴裡聽到過。
“謝您二位吉言,我會努力的。”
“這就對了。”包租公啃着鵝腿,道:“小右,你既然擅長書畫,那有沒有作品?拿出來給我們看看,我們雖然不太懂,但好壞還能看出來。”
“有的,我這就去拿。”
“不急。”見左小右這就起身,包租婆道:“吃完飯再說。”
“對,不必急於一時。”包租公道:“來,吃菜,你房東阿姨雖然脾氣不好,但這手藝可是一等一的好,保證你吃一次想兩次。”
“那我要好好品嚐品嚐。”左小右微微一笑,和房東一家邊吃邊聊,氣氛頗爲融洽。但漸漸地,左小右感覺有點不太對了。
這包租公和包租婆對他的態度一開始還像房東對房客,但慢慢的就轉變成了長輩對晚輩,時不時的會提點他幾句。最後更是關心起了他的生活,就像父母對待自己的兒子一樣。
“……”
左小右想起來了,包租公和包租婆曾經有一個兒子,但是因爲江湖上的紛爭,死掉了。算算年紀,如果他們兒子不死,大概就是二十五六歲,跟他現在的外在年齡差不多……
不過他們對自己兒子的期待是好好讀書,然後要麼做醫生,要麼做律師。這兩個行業是在這個時代,乃至幾十年甚至一百年後,收入都非常高,而且非常穩定的職業。他們會對自己的兒子有這樣的期待也正常。
但左小右這種藝術家似乎也不錯,上海是一個商業非常發達的城市,有很多的有錢人,而有錢人偏愛收藏藝術品,因爲藝術品在和平年代是最保值的東西。
正所謂亂世黃金,盛世收藏。現在雖然是四十年代,但小日本剛剛被趕跑,華夏大地百廢待興,在上海這個中西結合的城市,藝術家也更有前途。
飯後,當左小右把自己的一幅字畫拿出來給包租公和包租婆欣賞過後,兩人對左小右更加看好。
包租公拍着左小右肩膀,鼓勵道:“小右,你肯定沒問題,我看好你喲!”
包租婆點上一根菸,看着左小右的眼神有些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