唳!!
房間內,王旭正在寫字,伴隨着鷹鳴聲,元寶落在了窗臺上。
擡眼看去,元寶的爪子上還抓着一張紙,將紙拿下來一看,上面筆走龍蛇,寫着一個鷹字。
“這個字!”
王旭目光一凝,不等再看,紙張一抖落在了地上。
下一秒,宣紙上的鷹字,好似活過來一樣,振翅高飛,衝破宣紙的阻礙,化爲真正的蒼鷹展翅而飛。
元寶不甘其後,一邊發出啼鳴,一邊追逐而去。
二鳥在空中追逐打鬧,鷹鳴陣陣,看的王旭瞠目結舌。
好一會之後,元寶玩累了,從空中飛下來,落在鷹架上喝水。
紙鷹有樣學樣,也落在鷹架上,學着元寶去啄碗裡的清水。
鳥喙碰到水的瞬間,紙鷹渾身一震,化爲一灘濃墨,融入到了水碗裡,將碗裡的清水染成了墨色。
“唳!”元寶拍打着翅膀,瞪大着鷹眼不知所措。
以它的智慧,根本想不到剛纔的玩伴,怎麼一眨眼就消失了。
“一筆之下,化腐朽爲神奇,這是大儒墨寶啊!”
王旭看向地上空白的宣紙,整個儒界,大儒也不過三百來人,分散到九州之地,一府也分不到一位。
金山府中,並沒有自己的大儒,稱得上大儒的,唯有隱居三澗溪的薛牧山一人。
之前他還在想,怎麼用元寶將薛牧山引出來,沒想到計劃還沒有實施,小傢伙就自己完成任務了。
“計劃不如變化,藉着這幅字,我當毛遂自薦。”
王旭收回目光,快步走回房間,拿起筆墨提筆便寫。
他先是用顏體字,寫了一個鷹字,隨後又覺得不美。
顏體字雄渾寬厚,氣勢磅礴,用筆藏頭護尾,以藏鋒爲主,看上去大氣磅礴,卻不適合他的年紀。
想了想,他又換成了瘦金體,瘦金體出自宋徽宗趙佶之手,筆法追勁,意度天成,飄飄渺渺,不失仙意。
但是寫出來之後,王旭又覺得太過飄渺。
宋微宗是有名的道家皇帝,自稱教主道君皇帝,一生有三大愛好,作詩,書法,煉丹,做夢都想白日飛昇。
他的字美則美矣,卻因爲一心求仙,少了人世蒼生的厚重。
薛牧山官至左都御史,因黨爭失敗不得不告老還鄉,這些年隱居在三澗溪,一直在等待復起的機會,乘風欲去的書法恐怕難以博取他的好感。
畢竟,要是有乘風欲去,不念世間的心思,薛牧山早就回家養牛了。
他大隱於市,何嘗不是想東山再起,瘦金體看上去仙氣太重,拿出去恐怕會適得其反。
“古人長長以字比人,雖然字如其人的說法並不恰當,也沒有科學依據,可哪怕到了現代,一手好字也能讓人拍案叫絕,白添三分眼緣。薛牧山乃是書法大家,我想拜他爲師,一定要在書法上打動他,瘦金體雖好,卻不符合我的預期,最適合我的應該是柳體!”
楷書四大家中,唐朝歐陽詢的歐體,唐朝顏真卿的顏體,唐朝柳公權的柳體,元朝,趙孟頫的趙體,被稱爲千古唯四。
其中,柳體字勻衡瘦硬,結體嚴緊,骨力遒勁。
唐穆宗曾問柳公權,他的書法是怎麼練出來的,柳公權回答道:“用筆在心,下筆在神,心正則筆正,意在則神在。”
聽到這個說法,唐穆宗爲之動容,對旁人稱讚道:“柳公權的書法大氣磅礴,正氣凜然,觀之,當是字如其人,剛正不阿。”
受此影響,柳公權青雲直上,一直坐到了從一品的太子太保一職,死後更是追贈了太子太師。
他的字,給人的感覺正氣凜然,遠遠看去,就像一位鐵骨錚錚的文臣。
薛牧山黨政失敗,不得不大隱於市,企圖有朝一日,能被當今聖上召回。
恐怕在他心中,自己就是這樣一位被佞臣攻訐,鐵骨錚錚的文臣吧。
王旭鋪開宣紙,先是閉目醞釀稍許,隨後提筆書寫。
整個字一氣呵成,寫完之後,王旭吹乾紙上的墨跡,將宣紙與薛牧山的空白宣紙疊在一起,用銅管綁在了元寶的腿上。
“去吧,將這幅字還給那位老先生。”王旭撫摸着元寶的羽毛,又給它餵了兩粒大丹。
吞下丹藥,元寶神異的點點頭,撲騰着翅膀振翅高飛。
三澗溪
三澗溪距離九泉鎮足有六百里,元寶畢竟不是妖獸,六百里飛出去,怎麼也得一個時辰。
元寶到達三澗溪的時候,已經快晚上了。
大儒薛牧山,正在草廬中苦讀中庸,往日讀的津津有味的中庸之道,不知爲何今日卻沒了滋味。
唳!!
胡思亂想着,薛牧山耳邊突然傳來了鷹鳴。
擡眼看去,中午見到的銀眼金翅鷹,去而復返,正從天上落下來,站在窗臺上看着自己。
“嗯?”
薛牧山目光一凝,看向元寶腳上綁着的銅管,低語道:“小傢伙,原來你是有主的啊!”
元寶拍打着翅膀,不斷抖動綁在腳上的銅管。
薛牧山見了,主動走過來,幫它將銅管解下。
入眼,銅管內還塞着東西,就像送信的信鷹一樣。
擡頭看了元寶一眼,薛牧山懷着好奇,將銅管拆開了。
拆開的銅管內,塞着兩張宣紙,抖開一看,一張宣紙是空白的,另一張宣紙上卻寫着一個鷹字。
“有意思!”
薛牧山露出微笑,他用的宣紙,都是從北方帶來的,與南方的宣紙有細微差別。
別人看不出這種差別,他卻能一目瞭然,很輕易辨認出空白的那張宣紙,就是他寫下鷹字的那張。
現在,宣紙上的鷹字不見了,銀眼金翅鷹的主人,還自己寫了一個鷹字送來。
不用想他也知道,肯定是宣紙上的鷹字飛走了,銀眼金翅鷹的主人見了過意不去,自己寫了個鷹字賠給他。
心中如此想着,薛牧山拿起宣紙,看向那個鷹字。
這個字,粗看不起眼,細看隱隱透露着不凡,與當今任何一種字體都不同。
薛牧山越看越是喜歡,隱隱從這個鷹字中,看到了自己的縮影,和一種文人的傲骨。
“好字,沒想到小小的溧陽縣,居然也是藏龍臥虎,有這樣別具一格的書法大家。”薛牧山一邊點頭稱讚,一邊鋪開宣紙寫了起來。
寥寥幾筆之後,薛牧山吹乾墨跡,將宣紙塞進元寶的鷹環中,開口道:“去吧,帶給你的主人。”
元寶清理着羽毛,不爲所動。
薛牧山見了,微微一笑,提筆在元寶的頭頂上,行雲流水的寫了個智字。
智字一出既化,化爲煙霧飄向元寶,被它幾個呼吸吸了進去。
吸收掉這個智字,元寶的鷹目中,多了幾分人性化的喜色,一聲興奮的鷹鳴之後,展翅高飛衝入了夜幕中。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子曰”
夜晚,王旭正在讀論語,聽到翅膀煽動的聲音,便知道是元寶回來了。
不等他去開窗,窗外便傳來了敲打聲。
透着月光看去,一隻蒼鷹正站在窗外,人模人樣的點着頭,用鳥喙一下下的敲着窗戶。
“這是誰教它的?”
王旭奇怪不已,往日裡,元寶要是進不來,就會在外面瘋狂啼鳴。
時間久了要是不給它開窗,它甚至會撞破窗戶闖進來,王旭說了幾次也沒能改掉它的毛病。
今天是怎麼了,元寶居然不吵不鬧,還會敲窗提醒他了,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嘎吱
打開窗戶,元寶繞屋飛行一週,落在了鷹架上。
王旭掃了眼它腳上的鷹環,剛要去摘,就被元寶用翅膀推開了,推開之後又將翅膀伸了出來。
“什麼意思?”王旭滿是奇怪。
元寶看他一動不動,氣急敗壞的在鷹架上跳躍着,又等了會,看到他還是沒有反應,低着頭用鳥喙去拱他的手。
王旭將手攤開,拿給元寶去看。
看到他手上什麼也沒有,元寶鷹目中閃過失望之色,將腦袋埋在翅膀裡不再理他。
嘿,真是神了,王旭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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