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裝素裹的帕克城迎來了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凜冽的空氣在金色的光芒之中緩緩消褪,嘰嘰喳喳的嬉鬧聲揭開了聖丹斯電影節又一個熱鬧的日子。
蘭斯還是按照慣例早晨八點起牀,爲了出席“鯨騎士”的首映式做準備。沐浴好之後,穿上一件淺藍色的豎條紋襯衫,然後來到了酒店三樓的餐廳,準備享用自己的早餐。落座之後,侍應生就走了過來,“早上好,施特雷洛先生,請問你需要咖啡或者牛奶嗎?”
“是的,請給我一杯黑咖啡,謝謝。”蘭斯微笑着說到,“然後給我兩個可頌,再加上一個煎蛋,五成熟。”
“今天的藍莓奶酪蛋糕十分新鮮,請問你需要嗎?”侍應生禮貌地給出了推薦,蘭斯微笑着點點頭,“那麼就給我一角吧。”
侍應生再次回來時,帶着一壺黑咖啡,還有一疊帶着油墨香氣的嶄新報紙。蘭斯從中挑選了三份報紙——“鹽湖城論壇報”、“丹佛郵報”和“洛杉磯時報”,指尖甚至還可以感受到報紙表面用熨斗熨燙過殘留的溫度,仔細地往黑咖啡裡倒了牛奶和方糖之後,這纔開始翻閱起報紙。
早餐大廳很快就熱鬧了起來,在鹽湖城參加聖丹斯電影節的人們陸陸續續都開始起牀,爲了今日的狂歡積蓄能量。
珀西快步走進餐廳,然後就看到了幾乎已經坐滿的大廳,可僅僅只是掃描了一圈,他還是輕而易舉地發現了蘭斯的所在地,於是大步大步地走了過去。隨後就聽見喬納森-卡什(Jonathan-Karsh)那輕快的聲音,“我已經聽到至少五個人向我推薦了,所以,相信我,我今天下午一定會去看的。”這位“我的血肉”的導演看起來心情很愉快,喬納森也注意到了珀西的靠近,於是禮貌地打了一個招呼,對着蘭斯說了一句“我看完之後再找你交流”,然後就徑直離開了。
珀西看到了蘭斯桌面上攤開的報紙,還有旁邊盤子裡可頌的麪包屑,不由有些無力,“你知道今天場刊就要出來了吧?我都已經緊張到反胃了,你居然還在這裡吃早餐!”珀西在桌子旁邊拉開椅子坐了下來,絮絮叨叨地說到,“上帝,今天所有人都把目光轉移到‘鯨騎士’身上了,我們的電影似乎已經成爲了明日黃花,這情況真是太糟糕了……”
蘭斯沒有打斷珀西,用叉子切了一塊奶酪蛋糕,放進了嘴巴里,感受着那細膩綿軟的觸感,嘴角露出了滿足的幸福感。最後發現珀西終於停了下來,他這才擡起視線看了過去,“這裡是電影節,我們不是唯一的參賽影片。”
在電影節之上,每一天都會有新電影上映,每一個劇組都是抱着野心勃勃前來出席的,媒體爭奪戰自然洶涌,所以每天的話題都有更新,這是必然。不過,媒體不是瞭解情況的唯一途徑,蘭斯剛纔和喬納森的交談也瞭解到了不少信息——可以感覺得出來,在獨立導演之間,不少人都對“上帝之城”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在這樣的時刻,緊張幫不上任何忙,只會讓事情變得更加混亂,蘭斯對這一點着實再清楚不過了。不過,蘭斯也緊張,這是人之常情,但他卻沒有表現出來。一杯咖啡加上一塊奶酪蛋糕,着實幫上了不少忙。
心滿意足地將叉子放了下來,用方巾細細地擦拭了嘴角,那慢條斯理、從容不迫的動作讓珀西滿臉鬱悶,一口氣就堵在了胸口,沒有辦法宣泄出來。蘭斯擡起頭就看到了珀西那吐槽無力的表情,啞然失笑,“所以,場刊呢?”
珀西本來是想要吊一吊蘭斯的胃口,可是在蘭斯的注視之下,他卻纔堅持了不到兩秒就敗下陣來,從自己的公事包裡拿出了聖丹斯電影節的官方場刊,遞給了蘭斯。
接過場刊,蘭斯並沒有立即開始閱讀,而是細細地閱讀起了目錄。對於普通人來說,場刊是瞭解電影節的途徑之一;但對於專業人士來說,通過場刊卻可以看到更多信息,比如說值得關注的新興導演,比如說具有商業價值的作品,比如說前來參加電影節的重要人物。
蘭斯注意到了一個名字,布拉德-格雷(Brad-Grey)。這是一篇採訪,標題是“派拉蒙影業首次出席聖丹斯”。
如果蘭斯沒有記錯的話,目前派拉蒙影業的掌舵人是雪莉-蘭辛(Sherry-Lansing),這位睿智果決的女強人帶領着派拉蒙迎來了九十年代的十年復興,不過在進入二十一世紀之後,派拉蒙再次陷入了窘境,2005年時雪莉下課,取而代之的就是沒有任何掌舵電影公司經驗的布拉德。年輕氣盛的布拉德帶領着派拉蒙重拾輝煌。
布拉德對派拉蒙最大刀闊斧的改革就是建立了獨立電影的國際發行渠道,並且強調了對小說改編權的重視。
也許,“上帝之城”的發行權可以在布拉德身上取得突破。
看着蘭斯陷入了思緒之中,遲遲沒有翻閱場刊,珀西終於再也忍不住,直接就脫口而出,“我們的電影獲得了三點五分的好評!目前僅僅落後於‘光耀美國’的三點六分!”眉宇之間的喜悅和雀躍毫無遮掩,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內心的狂熱。
聖丹斯電影節的評分系統是滿分四分制,一般能夠超過三分都可以稱得上是受到了影評人一致肯定的作品。
蘭斯擡起頭,然後就看到了珀西那無比興奮的眉眼,他嘴角的笑容剎那間也綻放了開來,“我們成功了。”簡單到了極致的話語,卻隱藏了太多太多的錯雜情緒,以至於蘭斯的大腦陷入了一秒的空白。
在這一秒的時間裡,他不需要思考和西洋鏡影業的對決,不需要思考瑞恩和喬治的背叛,不需要思考混沌影業目前的弱小和艱辛,不需要思考“上帝之城”未來的發行問題,不需要思考接下來的阻礙和發展。
他只是單純地開心,單純地因爲自己的導演處女作、編劇處女作獲得了認可而開心——來自觀衆和來自影評人的認可,單純地因爲自己花費了無數心血之作出來的作品受到了讚譽而開心,單純地因爲自己作爲一位藝術創作者贏得了掌聲而開心。
這一份開心,如此簡單,如此純粹,如此美好。
翻開場刊,沒有花費任何功夫就看到了“上帝之城”的評論,這顯然是今天場刊的重頭戲,佔據了整整兩個版面。左側是“上帝之城”的黑色標題,就在標題的右邊,那碩大的紅色字體“3.5/4”一下就吸引了視線,這意味着在滿分四分的評分系統裡,十幾家媒體進行評分之後,“上帝之城”拿到了三點五分的平均分——正如珀西所說。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蘭斯幾乎是以橫空出世的姿態登上了聖丹斯的舞臺!
左側是聖丹斯電影節的官方影評,“如詩如歌的現代史詩,悲傷絕望的唯美散文,壯烈恢弘的復古油畫”的標題碩大而顯眼,再加上副標題“一首來自蘭斯洛特-施特雷洛的桑巴狂想曲”,右下角可以看到聖丹斯的官方評分,“4/4”。
他們居然給出了不可思議的滿分!
“這是一個幾乎不可能改編成功的故事,但是初出茅廬的蘭斯洛特-施特雷洛卻完美地展現在了我們面前,寫實而凌厲的拍攝手法,鏡頭快速的切換猶如一把反覆磨礪的匕首閃耀出奪目的寒光。利落、乾脆、直接、果斷地表現每一個細節和整體,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真實的場面讓人身臨其境,卻又點到爲止,留下無止境的思考空間,將這個真實到殘酷、殘酷到可怕、可怕到可笑、可笑到荒謬的上帝之城,帶到了我們的面前。
難以想象這僅僅是身爲導演兼編劇的蘭斯洛特的首部作品,乾脆利落的紀實手法與戲劇嘲諷的演義方式結合在一起,將娛樂效果與藝術反思完美地融合,成熟老道的處理方式、恰到好處的探討挖掘、風格鮮明的鏡頭畫面……蘭斯洛特向我們展示了一名天才的全部。
這是一部十分特別的電影,其中任何一個人物都可以單獨拿出來拍成一部不錯的電影,但蘭斯洛特卻跳出了好萊塢那種以小見大的套路,放棄了以個體的人性來感動觀衆的模式,他給觀衆展示的是一個垮掉的拉美貧民窟浮世繪,每個人都生活在無常和無序之中,每個人的故事都是整個故事的有機組成,巧妙而有趣地銜接在一起。
但是,我們看到的成品卻沒有因爲整體的展示而讓個體的個性消失,天生浪漫的班尼,追求平凡的帥奈德,權利意志強烈的小霸王,天生膽小卻意志堅定的阿炮……一個個角色鮮活而生動地出現在眼前,上演着屬於他們的故事。
‘上帝之城’,這是一片被上帝眷顧的城市,還是一片被上帝遺棄的城市,亦或者是一片被上帝遺忘的城市。這是蘭斯洛特留給我們的思考。”
可以想象得到,聖丹斯電影節的官方場刊幾乎用盡了所有讚美之詞,爲“上帝之城”送上了讚譽,他們認爲這部電影是今年聖丹斯開幕以來最出色的作品,比“光耀美國”更加出色,所以他們給出了目前官方唯一的滿分評價,清晰明確地表達了自己的立場。
而秉持這一想法的,顯然不僅僅是聖丹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