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7 死裡逃生
高文覺得眼皮無比沉重,彷佛有千斤重一般,竭盡全力才勉強擡起了一條縫隙,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微弱的光芒,他努力識別着周圍的景象,可是大腦卻昏沉沉的,只留下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段,拼湊不出具體完整的回憶全貌。
這裡是……醫院?百葉窗之外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人影洶涌着,似乎有好幾個人影在晃動,卻看不太清楚,只是攪亂了一團光影,壓抑的嘈雜聲從山谷另一側傳了過來,熙熙攘攘,卻聽得不太真切;一個人影安坐在椅子上,披着一件黑色西裝外套,彆扭而痛苦地陷入了沉睡之中,那是西奧;病牀的邊緣還有一個人爬在牀/上昏昏沉沉地睡着,露出了邋遢凌亂的鬍渣,隱約可以看到眼睛底下一片青色,那是伊恩。
腦海裡的記憶終於摸索出了一些線索,他正在賽場上,佈雷特-法弗的超級長傳,他接住了!他就知道他肯定能夠接住!然後……然後呢?
“不要讓我說第二遍,否則我會讓你們生不如死!”房間門微微打開了一條縫隙,可以聽到那冷靜而平穩的聲音,那是隱藏在聲線之中的凌厲卻猶如北極的刺骨寒風,讓人不寒而慄。高文艱難地轉過頭去,然後就看到一個身影走了進來,輕手輕腳地將房間門重新關上,門口那羣洶涌的人影越發涌動起來,但所有嘈雜聲卻都平靜了下來,那個身影轉過身,高文就迎向了那雙熟悉的眸子,是蘭斯。
光源在蘭斯的身後,高文看不太清楚蘭斯的表情,可是那雙眼睛裡卻涌動着難以言喻的情緒,折射出淺淺的光芒,這讓高文不安的情緒緩緩就平復了下來,“你知道你現在的樣子有多狼狽、多醜陋嗎?看起來就像是匹諾曹被自己的控制線捆綁在一起,一團糟糕。”蘭斯那戲謔的聲音輕輕響了起來,嘲諷之中帶着一絲嫌棄,毫不留情地展開了攻擊。
高文嘴角不由自主就扯了扯,忍不住就想要輕笑一聲,但卻發現渾身肌肉都痠疼得厲害,“你再知道當初我看到你躺在病牀/上時的心情了吧?”高文齜牙咧嘴的同時,卻不忘記展開還擊,“上帝,說實話,你們三個是不是趁着我睡着的時候,狠狠毆打了我一頓?你們三個混蛋,報仇也不應該選擇偷襲,如果是男人的話,等我睡醒之後,我們正面決鬥。”
“你可以向西奧提交決鬥申請。”蘭斯走到了牀尾,仔細地看着眼前的高文。這是他熟悉的高文,卻又不是,那蒼白的臉色似乎一點活力都沒有,眉宇之間的虛弱根本無法掩飾。他不習慣這樣的高文,似乎在記憶之中,他就從來沒有看到高文這樣過。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沒事,相信我,等我好了之後,一樣是碾壓你的。”高文可以看到蘭斯眼底那一抹細細的擔憂和脆弱,眉宇之間的恐懼似乎還揮之不去,他輕笑地調侃了一句。
蘭斯連忙垂下了眼簾,遮掩住了自己的情緒,“你最好是。”他試圖擠出一抹笑容,但卻發現沒有那麼容易,再次擡起眼睛,遲疑了片刻,“……高文,我,對不起,我答應你一定會過來看比賽的,但是……抱歉。”
看着眼前的蘭斯,恍惚之間,高文又回到了小時候,那個因爲一包彩虹糖就可以開心一天的蘭斯,茫然無助地站在原地,“噢,上帝,你又來了。”高文眨了眨眼,似乎不耐煩一般,“我以爲,這一次我受傷了,好不容易終於輪到我做主角了,現在你又把事情攬到自己身上,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那麼以自我爲中心好嗎?今天是我躺在這裡,不是你。”高文埋怨的口氣讓蘭斯嘴角的笑容終究沒有忍住,撲哧一下就輕笑了出來,高文卻是翻了一個白眼,“很好,現在又輪到我來逗你笑了,一次馬戲團,終生馬戲團,對吧?”
蘭斯朝着高文就豎起了中指,表示迴應。
“記得,你欠我一次派對。”高文卻是滿不在乎,念念不忘地說到,得到了蘭斯點頭答覆之後,高文卻還是不滿足,“威士忌,記得,我要真正上好的威士忌,還有……”可是話語還沒有來得及說完,他就因爲太過激動,牽扯到了傷口,頓時齜牙咧嘴起來,惹得蘭斯站在原地一陣無語,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高文有心想要抗議兩句,但卻有心無力。蘭斯知道高文剛剛從麻醉中甦醒過來,還是需要好好休息,所以就拍了拍他的小腿,“先好好休息吧,否則不要說派對了,估計你就連揮拳的力氣都沒有了。”
高文輕輕點點頭,“對了,達陣了嗎?”蘭斯愣了愣,沒有反應過來,“我受傷之前,不是接到球了?事情是這樣的吧?”得到了蘭斯點頭的肯定答覆之後,“那麼,我達陣了嗎?”
蘭斯啞然失笑,輕輕搖了搖頭,“是的,你達陣了。但是包裝工最後輸掉了比賽。”
高文露出了一個笑容,洋溢着滿滿的自信,“你看,缺少了我,他們也失去了贏球的能力,看來他們還是需要等我回賽場……”話語還沒有說完,眼皮就再次沉重地耷拉下來,只剩下一陣含糊的呢喃,轉眼就再次沉睡了過去。
蘭斯安靜地站在原地,病房裡有種靜謐的氣氛,彷佛可以感受到空氣流動的軌跡一般。他已經記不起來,上一次他們四兄弟好好坐下來交談是什麼時候了,之前在納帕谷度假時,他們更多交談的也都是工作。他忽然就開始懷念起來,懷念舊金山的那段日子,他們的生活並不富足,更爲準確來說,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們需要領取政府的救濟金,需要到流浪漢救濟站去領取食物,可他還是想念那樣的生活,一切都那麼簡單。有西奧,有伊恩,有高文,還有他,生活似乎就充滿了希望。
“高文會沒事的,他是我們之中生命力最頑強的,不是嗎?”不知道什麼時候,西奧已經清醒了過來,依舊安坐在椅子上,將外套拿了下來,沉聲說到。
蘭斯微笑地點點頭,“你相信嗎?高文恢復之後,他肯定會想要回到賽場的。”高文就是這樣,也許他不是他們之中最爲聰明的,也許他不是他們之中最爲冷靜的,但他總是他們之中最爲積極的,即使在生活最低谷時,他也從來沒有放棄希望,更不會放棄奮鬥。
“嗯。”西奧低低地應了一聲,“雖然我不想。”高文的確到了退役的時候了,不僅僅因爲這次的腦震盪,也許會讓高文錯過今年整個賽季,也因爲年齡,還因爲傷病。職業體育運動就是如此殘酷,總有一天需要退役。
“你可以說服他。”蘭斯轉頭看向了西奧,“你知道,他總是願意聽你的。”
西奧沒有說話,他不想要“告訴”高文應該怎麼做,他試圖去尊重高文的選擇,就好像他尊重伊恩和蘭斯一樣。“也許,他可以再次回到賽場,但卻不需要再繼續打拼下去。”伊恩的聲音充滿了疲憊,他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看向了蘭斯,“他剛纔醒了?狀態怎麼樣?”
“依舊是高文。”蘭斯聳了聳肩,伊恩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我是說,高文是職業運動員,他爲橄欖球付出了一生時間,突然讓他放棄,這不是那麼容易的,即使換做我們,我們也是如此。所以,高文肯定會努力康復、努力復健、努力回到賽場,我們將會成爲他最堅實的後盾。”伊恩看了看西奧,又看了看蘭斯,詢問他們的意見,“但我們也都知道,職業賽場太殘酷了,即使高文重新回去,他也不見得能夠經受得了那麼激烈的對抗了。所以,我是說,高文重新回到賽場,然後以健康的職業運動員姿態,選擇退役。”
不是因爲受傷被迫退役,而是以健康的姿態堂堂正正退役。
蘭斯立刻就明白了伊恩的意思,但他還是覺得這太過殘酷了。如果是其他人,也許蘭斯會同意伊恩的想法,甚至於,蘭斯會希望他們在受傷之際就選擇退役,人生很漫長,橄欖球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但對象是高文,蘭斯卻沒有辦法如此客觀。忽然之間,蘭斯也不太確定了,他是不是重新變得軟弱起來?
轉過頭,蘭斯看向了西奧。
西奧沉默地想了想,“等高文醒過來之後,我和他談談吧,聽聽他的想法。”伊恩和蘭斯交換了一個視線,然後伊恩就開口說到,“蘭斯,你肩膀上的擔子更重了,你確定沒關係嗎?”蘭斯不解地看了過去,伊恩指了指西奧、高文,最後指向了他自己,“現在我們三個人都站到了你的身後,所有事情都要依靠你了。如果你承擔不住,我們就要退回二十年前了。”
蘭斯知道,伊恩是在用這種方式安慰他、激勵他,肩膀似乎變得更加沉甸甸起來,他不由重新站直了身體,挺直了腰板。他的命運,他們四個人的命運,他都要牢牢地掌握在手中,不會輕易放手,絕對!
“叩叩”,病房門敲響,蘭斯徑直就邁開了腳步,丟下一句“我來處理”,然後就開門走了出去,房間門重新關上,西奧和伊恩的視線碰觸到了一起,眼底閃過了一絲淺淺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