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 視線聚焦
馬特有那麼一瞬間產生了質疑,他幾乎以爲,這就是真實發生的事件。
可是擡起頭一看,然後就再次看到了時代廣場正上方的那個巨大廣告牌,傑克-吉倫哈爾的臉龐毋庸置疑,他顯然不可能是走失的孩子;而傑西卡-阿爾芭作爲一名電視劇新星,也是一位臉熟的演員。那麼,這就意味着——這的確是“後天”的宣傳手段之一。
馬特不由就倒吸了一口涼氣,再次看向了那位黑人母親,他瞬間就明白了,這不是一個簡單的遊行宣傳而已,事實上,眼前這些人應該有不少都是羣衆演員——至少是具有表演/欲的舞臺劇演員、業餘演員之類的。
此舉的目的顯然就是希望能夠將真實感放大到無限,可同時又因爲時代廣場廣告牌的存在,提醒着人們:真正的答案就隱藏在“後天”之中。這堪稱是軟廣告之中的巔峰代表,居然用植入性病毒策略讓人們提前帶入故事,不僅高明,而且效果無法想象!
馬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二十世紀福克斯什麼時候如此聰明瞭?如果二十世紀福克斯這麼聰明,他們就不會被步步緊逼到如今的窘迫地位了;如果二十世紀福克斯如此聰明,“泰坦尼克號”的票房大捷之後,他們就不會沒有贏得任何盈利反而是節節敗退了;如果二十世紀福克斯如此聰明,他們就不會至今都在好萊塢八大電影公司之中吊車尾了。
那麼,這一次又是怎麼回事?
從溫室效應的醞釀到超級碗的引爆,從預告片和海報的鋪墊到今天兩場遊行對撞的激發,宣傳手段幾乎是在不動聲色之間就達到效果最大化。最重要的是,好鋼用在刀刃上,宣傳費用集中用在了超級碗廣告位和時代廣場廣告牌之上。僅僅只是兩筆費用卻製造出了難以想象的反響。
馬特不得不感嘆,二十世紀福克斯的宣傳部門這一次真的是招聘到了一位高手。
對比之下,“特洛伊”過去兩個多月鋪天蓋地的宣傳。就更像是好萊塢內部的自娛自樂,看似熱熱鬧鬧、轟轟烈烈的宣傳。卻彷佛發生在另外一個世界裡,根本無法真正喚醒人們對“特洛伊”的內心認同——人人都知道“特洛伊”這部電影即將上映,但到底有多少人會走進電影院?又有多少人會感受到觀看“特洛伊”的渴望?這是無法得知的。
可是看看“後天”,馬特可以肯定的是,環保愛好者們會瘋狂涌入電影院,對這部電影表示支持;而今天過後,那些對家庭充滿依戀和羈絆的中產階級也會紛紛走進電影院,尋找着“三位失蹤孩子”的結局。電影與觀衆之間產生了共鳴。更加產生了互動,在半年之前就已經將觀衆帶入了“後天”所營造的故事之中。
高明,睿智,犀利!
此時,馬特又一次注意到了一個細節,宣傳廣告牌上的三個孩子:兩男一女,兩白一黑,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三位孩子分別代表中產階級和貧困階級。換而言之,“後天”在選角過程中就已經注意到了政/治正確性。避免了各種歧視可能的同時,還將各個階層、各個羣體的觀衆都考慮了進去,將電影影響力進一步最大化。
即使馬特不是好萊塢的業內人士。他都不得不爲這位宣傳策劃者鼓掌,依靠他多年分析證券的敏銳和大局來看,站在這背後的策劃者絕對是一名智者,同時對於電影的目標羣體以及市場的反應回饋都有着深刻的研究,至少在電影市場鑽研超過十年!
如果馬特知道真相——隱藏在“後天”龐大宣傳計劃背後的人是蘭斯,從始至終都是蘭斯,所有宣傳策略都來自於蘭斯一個人的一手策劃,那麼馬特估計會下巴脫臼,因爲他的猜測全部都錯誤了。
此時此刻。二十世紀福克斯內部的感想就是如此:震驚,震驚。還是震驚!
原本對蘭斯的宣傳計劃不屑一顧的高層們,幾乎是瞠目結舌地看着五月四號的各大新聞版面。不僅僅是眼鏡碎了一地,就連下巴都已經脫臼得幾乎要掉落在地上了,他們甚至來不及感受內心的恥辱感,就已經被眼前難以置信的巨大宣傳效果徹底震驚得呆若木雞。
五月三日的兩場遊行足足持續了六個小時,洛克菲勒廣場的遊行人士達到了八千名,而時代廣場也吸引了超過三千名的觀衆長時間駐留。更加可怕的是,幾乎整個紐約的媒體傾巢而出,超過四百家大大小小的蜂擁而至,第一時間對兩場遊行進行了採訪——因爲他們原本以爲這是真實的社會事件,等抵達現場之後才發現,這居然僅僅只是一場電影宣傳,不少媒體都大呼上當,可是反應過來之後,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向了罪魁禍首:“後天”劇組。
於是,到了今天,包括“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華爾街日報”、“洛杉磯時報”、“舊金山紀事報”、“今日美國”等六十三家報紙,紛紛以兩場遊行的現場作爲頭版頭條,進行了相關報道。這是自去年美國宣佈對伊拉克開戰之後,一年多以來,頭版頭條最高度一致的一天。
幾乎所有媒體都在關注着這起事件,不僅僅因爲溫室效應的問題在最近幾周已經達到了巔峰,抗議聲音鋪天蓋地;也不僅僅因爲“帶他們回家”的反響已經深入人心,許多觀衆都分不清楚電影和現實,紛紛開始指責政/府的不作爲,三個孩子的遺失卻根本沒有得到重視;更因爲“後天”的宣傳計劃將虛擬和現實牢牢地聯繫在了一起,強大的代入感讓人們根本無法忽略“後天”的存在,這部電影在悄無聲息之間已經成爲了坊間最炙手可熱的焦點。
有人在討論溫室效應所導致的世界末日,有人在討論政/府對溫室效應的輕視和不作爲,有人在討論世界末日來臨時家庭的重要,有人在討論三位走失孩子的營救,有人在討論世界末日的恐怖和災難,有人在討論政/府的骯髒和醜陋,有人在討論網絡與現實的互動效應,有人在討論電影宣傳手段的別出心裁,有人在討論孩子走失之後母親的崩潰……
無所不在,關於“後天”的討論幾乎無所不在。
從去年九月份開始重新擡頭的溫室效應話題,經過半年醞釀之後,經過超級碗的催化之後,終於在五月初迎來了大爆發,從美國到英國,從德國到巴西,從中/國到南非,全世界範圍都在熱議着溫室效應的危害,而那些環境保護者對“後天”的支持更是達到了巔峰,特別是在五月三日的兩場遊行之後。
從二月份開始陸續公佈的預告片和海報,經過三個月潛移默化的沉澱之後,終於在五月三日的時代廣場迎來了巔峰,末世災難面前人類的渺小以及家庭親情的偉大形成了鮮明對比,在災難面前的奮不顧身帶有悲壯的英雄主義,強勢崛起——這一次不是要拯救人類或者拯救地球,僅僅只是爲了拯救自己的孩子。
溫室效應導致世界末日,世界末日導致妻離子散,妻離子散導致人類滅亡……這一個惡性循環又以紛亂而錯雜的姿態交錯在一起,讓人們對世界末日的恐懼、對政/府無作爲的排斥、對親情摯愛的眷戀全部摻雜在了一起,全部寄託在“後天”之上,徹底爆發。
五月三日的兩場遊行相互呼應、相互推動、相互彌補,不僅增加了真實性,增加了影響力,更是增加了感同身受的切膚之痛。
所以,奇蹟出現了。
馬克-戈登看了看疊放在辦公桌上的一百多份報紙,層層疊疊地把整個辦公桌都鋪滿了,根本看不到桌面原本的色彩,只有報紙那厚厚的紙頁犬牙交錯,而這些報紙,全部都在討論着昨天的兩場遊行、全部都在討論着溫室效應所帶來的災難、全部都在討論着“後天”這部電影。
即使事實就擺在了眼前,馬克也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當初蘭斯將整個宣傳計劃放在他辦公桌上時,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不自量力、狂妄自大”,他和蘭斯產生了激烈的爭執,但蘭斯卻毫不讓步,甚至不惜以百分之十的票房分紅爲賭注,說服了他採用這一份不可思議的瘋狂宣傳策略。
馬克原本還安慰自己,這一份宣傳策略僅僅只需要花費他八百萬美元——僅僅不到“特洛伊”的三分之一,着實是再節省不過了。這是唯一的好事。如果董事會要責備他,他就以這個理由帶過去。就是依靠着這樣的信念,馬克在董事會面前力挺蘭斯,熬過了前後四次狂轟亂炸的指責——看到“特洛伊”鋪天蓋地的宣傳,大家都心裡沒底。
可是,咬牙堅持過來之後,馬克卻迎來了一場前所未有的酣暢淋漓大勝,這不僅僅是二十世紀福克斯歷史上最成功的一次宣傳,甚至可以說是好萊塢歷史上數一數二的成功宣傳。雖然說宣傳效果還是要由票房數據來決定,但……這一刻,馬克看着眼前一堆啞口無言的錯愕臉孔,卻有着難以言喻的成就感。
馬克挺直了腰板站立了起來,慢條斯理地扣着西裝的扣子,努力保持着平靜而優雅的口吻,開口說到,“紳士們,就讓我們對週四的首映式報以更多的期待吧。”說完之後,馬克就從容地離開了會議室,只留下整個房間的錯愕,還有安靜。
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