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門飯店在北電的對面,只有幾百米的距離,北電的畢業聚餐就在這裡進行。
01表本一行人走進飯店時,已經有好幾個畢業班坐在裡面開吃了。北電的學生少,不像其他學校畢業生動不動幾千人,而且北電是電影學院,學生們會經常聯合拍作業,彼此之間都非常熟悉。他們看到01表本進來,紛紛起身打招呼。
01表本的人坐下後,啤酒一箱箱搬出來,一個個杯子擺在所有人面前。
曹炳坤端着杯子,站起來對所有人,道:“大家靜一靜!”曹炳坤是男班長,也是班上學生中年齡最大的,在班上比較有威信,他一開口01表本的學生頓時安靜下來,聽他說話。
曹炳坤舉起杯子大聲道:“讓我們敬親愛的張老師、李老師、李老師。敬所有的任課老師一杯,感謝他們這四年來對我們的付出!”
整個餐廳內頓時響起了一片椅子拉動的聲音,01表本的學生都站了起來。
曹炳坤見同學們都站了起來,端起杯子大聲道:“老師,您辛苦了!”他將滿杯啤酒一飲而盡,十分乾脆。
緊接着,“老師,您辛苦了”的喊聲在整個飯店迴盪。
在敬過老師之後,學生們就開始自由發揮,端着酒杯到處找人喝酒。表演系的學生本來就比較放得開,今天這種場合就放得開了,就連郭珍這種平常比較安靜,看起來文文靜靜的女生都變成了梁山泊上的女漢子,喝起酒來豪氣十足。
飯桌上每個人都在回憶,說着過往發生的趣事,關於離別的話是絕口不提。沒有人提出要玩遊戲,也沒人想玩遊戲,每個人都有說不完的話,每個人在這個晚上都變成了話嘮。剛開始聽一個人說,後來兩三個一夥聚在一起,說着某人的秘密,起鬨聲時不時傳到外面,引得其他人湊上來一起說笑……
在這場聚餐表白肯定是少不了的,很多時候我們喜歡一個人潛意識裡覺得追不上,或者不會有結果,到了這個時間就想表白一下,並不是想要什麼結果,只是對青春回憶的一個告別。01表本也不例外,不但有其他班的學生過來向班上的男生女生表白,班上的學生之間也在表白。
“郭珍,我一直都特別喜歡你,我特別喜歡你這個安靜的女生,覺得你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的樣子,特別美好!”
“張子晨,我一直都喜歡你,能不能給我個機會?”
張然拿着攝影機,記錄着這可愛的一幕。不管是男生還是女生,都有點羞澀,外加一臉醉酒後茫然中透着一種潮紅的表情,看起來特別好玩,不拍下來實在太可惜了。
張然正拍得高興,張馨藝端着杯子過來了,目光直視張然,道:“張老師,我喜歡你。自從見到你第一眼開始,我就深深喜歡上你,只是一直都沒有勇氣向你表白。今天我就要畢業了,要是不說出來的話,我會終生遺憾!”
01表本都知道張馨藝喜歡張然,剛入學沒多久大家都知道了,而且大家也知道張馨藝一直特別努力,就是想得到張然的認可。現在她能夠過來當衆表白,大家肯定給她加油鼓勁,整個現場頓時響起了一片掌聲和歡呼聲。
“張馨藝,好樣的!”
“張馨藝,我們都支持你!”
張馨藝臉頰緋紅,眼睛裡帶着幾分緊張,不過片刻之後她的眼神變得堅定起來,鼓足勇氣大聲道:“張老師,如果你給我一個機會,你一定會發現沒有人比我更合適你,也沒有人比我更愛你!我一定會讓你幸福的,請給我一個機會!”
現場聲響達到了頂峰,歡呼聲、尖叫聲和口哨聲此起彼伏。雖然大家都認識張婧初,她也對大家很好,但這種時候,大家肯定站在張馨藝一邊。
張然知道拒絕女孩要委婉,但同時又不能給她任何希望:“謝謝,謝謝你能夠喜歡我。人生下來都是不完整的,只有找到了生命中的另一半,人生纔會完整,我已經找到了自己的一半。張馨藝,你這麼聰明,這麼可愛,相信你一定會找到自己的一半,你一定會幸福的!。”張然放下攝影機,端起酒杯道:“我們喝一杯,祝你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
張馨藝知道是這個結果,但還是非常難過,眼淚落了下來,不過她還是含笑跟張然碰了一下杯子:“張老師,也祝你幸福!”
張然以爲這事就完了,沒想到張馨藝剛走,王洛丹把姚欣桐拖了過來:“張老師,姚欣桐有話對你說。”
姚欣桐低着頭,捏着自己的衣角,小聲道:“張老師,我,我喜歡你!”
有了前面的表率,很快又有女生過來,其中還有一個動畫學院的女生:“張老師,我非常喜歡你!我知道你不會喜歡我,沒關係的,我只是想將我的心意說出來!”
其他系的老師都在笑着搖頭,動畫學院的老師則有點鬱悶,表演系的向張然表白就行了,怎麼我們系又有女生跑過去?
等張然回到座位坐下,旁邊的李心悅笑了起來:“張然恭喜你,打破了黃壘老師創造的記錄。他帶97級畢業的時候,有三個女生向他表白。你比他多了兩個!”
張然看了李心悅一眼,站了起來:“咱們班男生怎麼回事?暗戀李老師的不是挺多的嘛,怎麼今天表白的都有沒有?勇氣都到哪裡去了?”
李心悅臉頓時紅成一片:“張然,你討厭。胡說什麼呢?”
班上的男生紛紛站了起來,對着李心悅大喊:“李老師,我愛你!”
學生們這麼一喊,就把李心悅喊哭了,她一邊抹眼淚,一邊拿拳頭砸張然:“你討厭死了,非要讓我哭啊!”
整個聚餐很歡樂,也很瘋狂。大家心裡都很清楚,這次聚會是大家的散夥飯,雖然01表本絕對大部分都留在了北平,以後特肯定會再聚,可是那個時候,恐怕再也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晚上九點半,大家從餐廳出來,相互攙扶着往回走,一路大聲唱着歌,一路亂吼,根本不在乎路人的眼光,也不在乎別人的指指點點,馬上就要離校了,放肆一下有何不可?
一羣人東倒西歪的來到學校操場,坐在長長的水泥臺階上唱歌。歌聲開始是歡樂的,越唱到最後就越不捨,越到最後就越難過。人生的路還很漫長,可在那漫長的路上,這些熟悉身影不會再陪伴左右了!
學生們在操場上唱了很久,等把他們送回寢室,張然看了看下時間,已經快十二點了。
張然和李心悅都喝了不少酒,沒辦法開車,就往學校外面走,到外面去攔出租車。
時間已經很晚了,學校裡非常安靜,只有兩人的腳步聲。
在這一片寂靜中,李心悅感慨地道:“時間過得真快啊,四年轉眼間就過去了。真的好捨不得啊,要是時間能夠停住,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張然沒想到李心悅會這麼說,有點驚訝:“心悅,這可不像你說的話。”
“真的有點感傷,四年的感情啊!”李心悅停下腳步,望着黑漆漆的天空。北平的空氣質量很差,看不到天上的星星。她幽幽嘆了口氣,轉頭看着張然,“能把你的手錶給我用用嗎?”
張然一怔,不明白李心悅要幹什麼,不過還是把手錶解下來,遞到她的手裡。
李心悅接過一看,手錶非常獨特,錶盤上是都市的月夜下,一座白色的拱橋凸顯出來。橋上一位女子手撐陽傘的剪影代表時針的指向,另一頭一位背後藏有玫瑰的男子剪影作爲分針。李心悅手微微抖了一下:“梵克雅寶的戀人之橋,世界上最浪漫的手錶。”
張然笑了笑:“今年過生日的時候,婧初送給我的。”
李心悅幽幽地嘆了口氣:“現在是11點46分!”她撥動指針,把指針撥到了11點55分。戀人之橋有個特點,到了11點55分,手錶上的女孩會來到男孩懷中,深情擁吻5分鐘。她這一撥,表上的男女果然接吻了,她把手錶亮給張然看:“我把時間向前撥了9分鐘,變成11點55分!”
張然詫異的看着李心悅,不知道她什麼意思。
李心悅笑了笑,擡頭看着天空:“高中學過一首詩,其中有句,你噠噠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你不是歸人,是個過客,特別喜歡,你能把那首詩念一遍嗎?”
張然剛想說你記反了,不是你噠噠的馬蹄,是我噠噠的馬蹄。突然,他看到李心悅眼淚流了下來,就什麼都明白了,朗誦起來:“我打江南走過
那等在季節裡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
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響,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
我噠噠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
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李心悅深深地嘆了口氣:“張然,說句真心話,我喜歡你。我把這話說出來,並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有些話不說出來,終究會遺憾。我本來想問你,如果在你和張婧初交往前說這些話,會不會是另外一個結果。但想了想,還是算了,沒有什麼意義。”
張然不傻,儘管李心悅一直掩飾得很好,但他還是能夠感覺到。他對李心悅倒也不能說不喜歡,有一點喜歡,可也僅僅只是有點喜歡而已。
李心悅看看手裡的表,又看向張然:“現在我把時間撥回去了,你把我剛纔說的都忘掉吧!”李心悅把手錶的指針往回撥了九分鐘,遞到張然手裡。
現在張然才知道李心悅爲什麼要看自己的手錶,時間倒回九分鐘,一切重置,真是有趣想法。
李心悅盯着張然,問道:“我剛纔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張然點頭:“現在是11點46分。”
李心悅的笑容像花一般綻開:“對啊!”
兩人回覆到了平常的狀態,說說笑笑往學校外面走,就好像時間真的重置了一般。
一輛出租車嘎地一聲停下,李心悅向張然道了聲“珍重”,拉開車門,報了小區的名字。
出租車啓動後,李心悅扭頭看車窗外張然逐漸遠離的身影,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眼淚慢慢地流下來。所謂時間倒流,終究不過是騙自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