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除了是藝術，還是產業。
在2009年末的檔口，國內電影圈基本達成了一個共識：一部電影想要有高票房，就得大明星+大製作。
觀衆花錢買票進影院，看什麼？
看明星，看特效啊，這才能值回票價來。
這個邏輯倒也不能算錯，可惜卻少了最重要的一環：一個好故事。
夜宴、無極、墨攻、赤壁等幾部大片，特效製作、明星陣容，不可謂不豪華，卻幾乎砸盡了大製作的口碑。
反倒是瘋狂的石頭，瘋狂的賽車這樣的小成本喜劇，獲得了口碑、票房雙豐收。
寧皓生生在商業片裡，殺出了條血路來，這也是他備受推崇的原因。
天朝最不缺的就是聰明人，徐爭很快就發現了這裡面的機會。
喜劇+小成本+醜醜的演員=口碑+票房。
這是寧皓探出來的路，已經成功了兩次。
於是在徐爭第一次見到《人在囧途》的劇本時，就萌生了把它拍出來的念頭。
周瑾逗弄着胖胖的徐小寶，道：“你怎麼不自己當導演啊？”
徐爭道：“別鬧，我又沒當過導演，再說了，人家投資方也不認我啊。”
話說中戲有個小導演叫田宇潔，編故事的能力不錯，可就是找不着投資，於是索性不幹導演了，改行當編劇。
《人在囧途》就是他跟幾個朋友攢出來的本子，不知怎麼的，被徐爭給買下了。
這廝拿着本子四處找投資，最後找到了漢東省那邊的一個影視公司，老闆叫劉大偉。
劉大偉本是生意人，這幾年看見影視圈特繁榮，就成立了個影視公司，打算進來撈一票。
公司剛起步，得小心謹慎着，就打算弄部小成本製作練練手。
於是兩邊一拍即合。
只是在導演的人選上，卻發生了衝突。
劉大偉比較迷信香江導演，在歷史上找了葉偉民來拍，可葉偉民一個香江人，不僅對春運毫無概念，也從沒拍過這種類型的喜劇片。
《人在囧途》在歷史上能取得那麼高的票房，可以說有徐爭一大半功勞。
所以周瑾纔會慫恿他自己當導演。
寧皓的呼嚕逐漸變得有節奏起來，徐小寶跟着學，鼓着腮幫子呼呼的。
周瑾擰着她的小臉，聽徐爭一臉興奮地說劇情。
“這是一部以春運爲背景的公路片，大概就是一個勢利的老闆，在春運途中，遇到了缺心眼的農民工，兩人用了飛機、火車、汽車等各種方式，艱難回家的故事……”
《人在囧途》周瑾上輩子就看過，大致劇情還記得。
不得不說，這確實是個好故事，現實類題材，能引發觀衆共鳴，搞笑幽默，又能吸引觀衆看下去。
“聽你的意思，跟落葉歸根有點像啊……”黃博道。
徐爭想了下，道：“你還別說，還真有點類似，不過我們這個更搞笑點，沒那麼深刻。”
“那你打算找誰演啊？趙本三？還是郭得剛？”
徐爭嘿嘿一笑，道：“那個小老闆我打算自己演了，農民工還沒定。”
周瑾手一指，“喏，這一現成的。”
“你什麼意思啊，我就要演農民工是吧？”黃博佯怒道。
“你這都不用演，往那一站就成了。”周瑾補刀。
徐爭笑道：“這個再說，我現在還是想找個國內的導演來拍。”
周瑾瞭然，估計這廝心裡已經有底了。
歷史上就是王保強和徐爭搭檔，從人在囧途，到泰囧，都票房不俗。
“那個導演水平怎麼樣，我可不敢說啊，不過我倒是可以把他的電話給你。”
周瑾把徐小寶還給徐爭，從兜裡掏出手機，找到毛雪旺的電話，道：“其實我還是覺得，你自己當導演多好啊。”
徐爭拍拍鬧彆扭的徐小寶，道：“我當導演沒投資啊。”
“毛導也拉不來投資啊，哎不對，毛導自己好像就挺有錢的。”
周瑾忽而想起毛導以前貌似是做生意的，第一部電影，好像也是他自己出錢拍的。
黃博突然道：“你要是有信心的話，其實咱們可以自己湊一點錢。”
徐爭道：“咱們做演員的，還是不要去賭身家，我現在還有女兒了，可玩不起。”
合着這廝第一回幹這種事，心裡沒什麼底，就想着去坑別人的錢。
徐小寶對如山的父愛，渾然不覺，把臉撇成一個囧字，掙扎着往周瑾懷裡鑽。
徐爭挺鬱悶，“小寶啊，爸爸在這呢，爸爸爲了你啊，連電影都不投資了……”
“什麼電影啊？”一個粗糲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周瑾回頭一看，寧皓頂着個雞窩頭，身上衣服亂糟糟的。
“沒什麼，就我最近弄了個本子。”徐爭道。
“弄唄。”
寧皓一副沒睡醒的樣子，一屁股坐到沙發上，給自己倒了杯茶。
周瑾趕緊問：“導演，咱們那具體什麼情況啊？”
寧皓一氣吸乾杯子的茶水，閉着眼睛道：“涼了。”
“怎麼就涼了？不是還讓修改嗎？”
“改個屁，”寧皓啐道，“我剛剛想了好久，這幫孫子根本沒想讓咱們過。”
黃博趕緊問，“怎麼說？”
寧皓搓把臉，搖頭道：“等通知吧。”
兩個星期後。
果然如寧皓所料，被打了回來，連修改意見都沒給，只說了句：重大意識缺陷。
都是圈裡混的，第六代還比較團結，相互都有通氣。
很快，寧皓就問到了這句話的真實意思：總而言之，就是不行。
不是劇情上的不行，而是政治上的。
上一部享受這個待遇的電影，還是樓燁的頤和園呢。
頤和園講了個什麼故事呢？
大概就是兩個年輕人，從1988年末，到1990年初，發生的那點事。
這樣的電影，恐怕這輩子都別想放出來了。
哪怕他們修剪了一遍，儘量去除了西疆的元素，但還是不行。
寧皓多番打聽，終於聽到了一句準話：你再修剪，還能把黑老大剪掉嗎？
黑老大，就是多布傑，少數民族。
08年7月，西疆的事情還歷歷在目。
你跑西疆拍了部犯罪片，裡面沒一個好人，還找了個少數民族的出來演黑老大。
就好像在美帝拍了部犯罪片，結果反派是黑鬼，主角是白人一樣。
很容易就被扣上種族歧視的大帽子。
上頭自然不願意這樣的冒險。
聽到這樣的消息，寧皓好似被鐵錘錘了似的，整個人都泄了氣，歪在沙發上動都不動。
那樣子，像極了於男在無人區裡的最後一個鏡頭。
一地屍體，滿天火焰飛舞，她活着，卻無處可去。
小小的工作室裡，氣氛越發凝重。
黃博嘆口氣，覺得挺遺憾，但還是強笑道：“老寧，沒事的，不就一部電影嗎？咱們還能拍下一部啊……”
徐爭幽幽地道：“兩千萬，如果無人區真給槍斃了，那投資方損失可就太大了”
潛臺詞是，投資方還敢給他投資嗎？
江文那個坑貨，拍完鬼子來了，被槍斃後，再想拉投資，那叫一個費勁。
寧皓張了張嘴，“算了吧。”
“咱們不再搶救一下了嗎？”
周瑾覺得有點懵，他記得上輩子無人區是被放出來了啊。
不然，自己又從哪裡看的呢？
還是說，穿越者的蝴蝶翅膀，造成了些意外？
“老徐，你那個囧囧囧的本子？不正好還缺導演嗎？”黃博突然道。
“就算大製作玩不了，小成本總沒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