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這種規模拍戲,說起來也算是大片了。不過在陳笑棠眼裡,這種規模只能算是小兒科了,如果讓他們見識過拍攝《秦始皇》那種千軍萬馬,估計他們就知道什麼纔是井底之蛙。
戲開始拍攝了,主要故事情節講的是劉德鏵飾演的男主角被龍方飾演的大反派派來的人馬給包圍住了,然後面對這幫來勢洶洶的傢伙,華仔和自己同伴耀陽哥很悠閒地摸出一根菸抽了起來,似乎根本沒把這把人看在眼裡。
鏡頭撲捉的很到位,由遠及近,主要拍攝四周環境與華仔人物表情的對比。
不過要是讓站在龍套隊伍中的陳笑棠來說,這種拍攝手法頂多屬於中規中矩,走得還是香港警匪黑~幫片的老路子。
換做未來《古惑仔》年代,這種鏡頭會用快鏡頭切換,製造出壓迫和緊迫感,然後是人物眼神的交流,凸顯心理變化。
不過可惜,這時候他只是一名很平凡的小龍套,藏在人海中故意掩去光芒的寶石,誰會去注意他。
這名拍攝《天子門生》的導演,很明顯是好萊塢《教父》這部戲的忠實粉絲,在整個拍攝當中都有意無意地在模仿這部戲。
不錯,是在模仿。
按道理來說,創造者與模仿者最大的差別是,創造者永遠處於頂峰,模仿者永遠矮上一頭。
大畫家齊白石怎麼說來着,學我者生。像我者死。
比如說,你看某人很酷,你就連表情。抽菸,之類的都學他,結果越學越尷尬。再比如,你看佛那麼好使,你就跟佛學正襟危坐,拿自己的理解去臆測佛經的關於佛的威儀,也學“佛”的做派。正經到古板的地步去說話做事,結果就…悲催了。
這位導演也是如此,他太崇拜《教父》這部戲的導演了。所以在這部《天子門生》中刻意去模仿他,讓華仔變身成爲《教父》中的男主角邁克,抽菸的舉止,還有看四周的眼神。都要求和邁克一個樣。
這樣以來。問題就出來了。
華仔稍微做得不好,他就要求重拍。
一來二去,就拍了四五條還沒過。
華仔被搞得有些疲憊,連跟着搭戲的耀陽哥也有些不耐煩了。
實則這位導演沒搞懂一個道理,時移世易。
《教父》那部戲拍攝的背景是美國七十年代,所以那時候的美國上流社會要求男性舉止要文雅一些,多學習英國的紳士階層;而香港這部戲已經是要步入九十年代了,是個浮躁的時代。在這樣的大背景下,演員還刻板地像紳士那樣就顯得太假了。按照陳笑棠的意思。華仔的表演不應該是收斂,而是張揚,像《古惑仔》中的鄭一健那樣,鋒芒畢露。張耀陽呢,就不是張揚了,而是狂放,直接拿出《古惑仔》中烏鴉的神經質,那樣表演出來纔會顯得更酷,更符合時代精神。
回過頭想一想,怪不得前世的時候這部《天子門生》投資挺大,陣容超強悍,卻沒什麼好口碑,而晚它幾年的《古惑仔》卻一飛沖天,說白了,一部戲必須要抓住時代的脈搏!
一直拍攝了大約一個半小時,華仔面對羣雄抽根菸這段戲纔算拍攝完畢。接下來就是打鬥的重頭戲了。
導演和編劇商量了一下,然後安排手下的幾個龍虎武師開始教導華仔,耀陽,以及那些龍套等會兒該怎麼做。
說起這種黑~幫題材的打鬥設計,並沒什麼困難,不比拍攝武俠片,吊威亞飛來飛去,容易發生危險。不過,越是簡單,就越是容易出錯。別看這些龍套們平日裡一個個人五人六,自以爲很了不起,可是面對鏡頭可就全蔫了。
拿着道具刀不知所措,眼睛不由自主地就會朝着攝像機那邊瞥,心說,等會拍攝的時候會不會拍到我,給我來個特寫?有的乾脆搶戲,使勁兒往鏡頭這邊挪動。有些傻乎乎的,則不由自主地就跳到了鏡頭外面去。
沒辦法,人太多拍攝起來就是這種效果。
試着來了一遍,導演很不滿意,拿着大喇叭吼吼,再來!
於是,這幫平日裡耀武揚威自以爲天下第一的蠱惑仔們,不得不重新拿起道具砍刀玩劈殺。
我砍砍砍,我砍你個滿面桃花開!
我剁剁剁,跺你個渾身肉夾饃!
這個故意來個慢鏡頭,口噴鮮血!
那個使勁兒把腦袋對準鏡頭,臉上露出痛苦抽搐兼二百五的神情。
那邊導演悲催啊,這是拍戲嗎?這分明是放羊嘛!
“cut!”導演再次拿起大喇叭喊停,一臉焦急地說:“我求你們了,專業點好不好?雖然你們不是正式演員,雖然你們沒演過戲,不過沒吃過豬肉難道還沒見過豬走?那個你,剛纔你噴的什麼血,需要那麼誇張嗎?還有你,你對着鏡頭擠眉弄眼乾什麼?知道的你很痛苦,不知道的還以爲你長期便秘!”
“不是啊,導演,我們這樣也是想把角色演的立體化一點,生動一點;‘演技之神’拉菲哥說了,龍套也是演員,必須要抓住自己的特點!我的特點就是嘴巴夠大,噴血的時候能夠淋漓盡致!”
“還有我,我長得這麼有特點,如果鏡頭能夠撲捉到我十分之一的神韻,就一定能夠詮釋鏡頭所要表達的豐富情緒!”
導演腦袋撞牆的心思都有了,“我重申一遍,你們只是龍套,不是演員,還有這部戲是黑~幫片,不是文藝片,我也不要求你們去詮釋什麼,只要求你們好好地給我演好自己的角色就ok了!”
劉德鏵眼見情勢如此糟糕,如果再這樣拍攝下去。估計拍一晚上也拍不完,而自己還要趕場去拍攝別的戲,不能再拖了。於是他就主動站出來說:“大家好,我是華仔,我可不可以說幾句。”
“華仔,你是我的偶像,你說吧,我們聽你的!”一個蠱惑仔吼吼。
“我知道大家拍戲都很辛苦,都急着拍完戲回家洗個澡睡個好覺。那麼我希望你們能夠配合導演一點,不要再n機,這就是對我的最大支持和鼓勵!”
“好的。華仔,我們會聽你的!”
“華仔說得對,我們不能給自己丟臉!”
“快些拍呀,拍完以後回家好好睡個大頭覺!”
“哈哈哈!睡什麼覺啊。拿了紅包泡馬子去!”
“不去了。太累,還是讓馬子來泡我吧!”……
嘻嘻哈哈中拍攝重新開始。
還別說,明星的魅力是無窮的,剛纔還散兵遊勇般的龍套們,猛地變得專業起來,這場打鬥戲一遍即過。
夾雜在龍套隊伍中,陳笑棠的一身古惑仔打扮顯得很不起眼,尤其他兜着腿。嚼着口香糖那副痞子勁兒,就算劉德鏵看見了估計也不能立馬將他認出。
接下來要拍攝的是一個飛車鏡頭。鏡頭的故事情節是劉德鏵飛身將一個騎着摩托車的古惑仔從車上用棒球棍打下來。
棒球棍着落點是在頭盔上,然後騎摩托車的龍套要真得被這一棒打下飛馳的摩托,可以說危險度極高。
本來騎摩托者已經定好了,讓一名特技演員來演,畢竟有經驗,能夠降低危險係數。可是這個演員臨時有急事,託人傳話說來不了。這一下可難倒了導演和劉德鏵等人,這個鏡頭拍不完,就不能收工,因爲鏡頭屬於連貫性的,該日拍攝的話出來效果會很糟糕。
不過很快劇組就想出了辦法,從這幫臨時演員中挑一個身手不錯的出來,讓他來代替特技演員拍攝這段戲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給多了錢,就一定會有人乾的!
可是導演他們料想錯了。
這幫古惑仔吹水一流,打起架來也夠狠,不過那是對敵人狠,對自己嘛……誰不擔心自己缺胳膊斷腿兒?!
因此當導演把話一說下去,簡直是鴉雀無聲,別說勇夫了,就連一個膽兒夠大的都沒有。
不錯,大家是很缺錢,可也要有命花才行啊。何況做特技可沒那麼簡單,搞不好會被從摩托車上打下來十次八次,更搞不好華仔沒打準,直接把你打成殘廢……搞不好的情況太多了,保險起見,還是沉默是金爲好。
“難道說你們中間就沒有一個夠膽的嗎?”導演怒吼了,不怒不行啊,這幫傢伙你不激起他們血性,他們就做縮頭烏龜。
下面還是沒人吭聲。
“我算是看錯了你們,還以爲你們會有一兩個帶種的,想不到……”
話音未落,“我來!”卻見人羣中有人舉手,大家仔細一看,有人認識,這不是樂仔嗎?白白淨淨的做什麼不好,卻偏要找死?!
不錯,舉手的就是古添樂。
年輕人啊,血氣方剛,對方纔激將了兩下,他就忍不住了,陳笑棠想要阻止他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陳笑棠可是過來人,深知拍攝這樣的鏡頭有多危險,尤其像古添樂這種沒做過的,危險係數會更高。
“你來?你可以嗎?”導演有些困惑地瞅着這顆大白菜----那時候的古添樂長得白啊,白嫩嫩的,水靈靈的,真得跟大白菜差不多。
“我可以的,我能把這個鏡頭拍好!”古添樂豁出去了,不能被人看成是懦夫啊。
“那好,就是你了!”導演立馬選定了他,廢話,只要有人肯幹,比什麼都強。
導演這麼一發話,古添樂反倒愣住了。
真要上馬了,反倒猶豫了起來。
陳笑棠在一旁,“努力吧,樂仔!”
古添樂:“那個……這個動作是不是很危險?”
陳笑棠鬱悶,“你才知道啊!”
“有多危險?”
“這個很難說……”陳笑棠摸摸鼻子,“如果華仔打得準。你一下子就被打下來,頂多暈過去;打得不準,你可能腦漿迸裂。就地陣亡!”
“啊?”古添樂張大了嘴巴,“沒那麼恐怖吧?”
“不是恐怖,是事實!”陳笑棠說,“像你這種沒受過訓練就上戰場的大頭蒜,不出意外算是幸運,搞得傷殘那纔是正常!”
“我的媽呀!”古添樂渾身一哆嗦。“現在我可不可以退出啊?”
“你說呢?”
古添樂看看四周,大傢伙都已經準備要開拍了。苦逼啊,他苦着臉:“阿棠,我後悔啊。腸子都青了!那個誰他娘說來着,衝動是魔鬼!”
陳笑棠聳聳肩:“你明白的似乎有點晚了。”
“不晚!”古添樂猛地握住陳笑棠的手,“你救救我!”
“啊?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目光如炬了,知道我能救你?”
“因爲我從你那戲謔的眼神。自信的表情。還有俠骨柔情的風度上大膽猜測,你能救我!”
“挑,我看你小子不用在道上混了,直接去廟街看相得了!”
“你不反對,就是說你能救我!”
“唉,誰讓你把我這個土老冒讚美的那麼好呢!要是不救你良心上過不去啊!”對於陳笑棠來說,拍攝這樣的鏡頭就跟玩似得的,太小兒科了。能把就幫一把了,不能讓我們的古添樂大帥哥英年早逝啊。
“等一會兒。你把頭盔給我,我替你上去就ok了?”
“啊,這麼簡單?”
“你以爲呢?”
“我以爲多少要設計一些橋段,比如換換衣服,對對臺詞,還有互調一下身份什麼的……”
“這些都不用,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杵在這裡別動!”
“啊?讓你去衝鋒陷陣,我卻享受其成,這也太不義氣了吧?”
“義氣?要不,你還上?!”
“哦,我剛纔只是隨口說說---慢走,一路順風呵----!”
……
攝影機埋位,華仔已經站好了自己的位置,在鏡頭正中,他試着拿起棒球棍,在龍虎武師的指導下,試着揮舞了幾下。
“這棒球棍需要用真的嗎?”劉德鏵有些擔心地說。
“用假的掄起來太飄了,鏡頭上美感不足。”
“可萬一出事兒了呢?”
“沒關係,我們叮囑那個傢伙在頭盔裡多放些襯墊之類的,頂多打暈他!”
導演雖然這樣說,可大家心裡都明白,像這種事情是沒有保證的,拍戲的時候什麼事情都有可能會發生。
“各就位,準備----攝像機準備,場記準備,燈光準備…….演員埋位!”隨着導演拿起大喇叭吼吼,整個片場行動起來。
陳笑棠在那頭已經戴上了摩托車頭盔,騎在摩托上試着擰動油門,摩托車嗚嗚地,像一頭即將奔騰的野牛。
華仔手持棒球棍,模樣就像是賽車上的棒球手,看着很酷很拉風,不過這一次他要擊打的不是飛起來的棒球,而是人的腦袋,具體說,是頭盔下陳笑棠的腦袋!
如果這時候,有人知道藏在頭盔下的人是陳笑棠的話,一定會吃驚地昏死過去。
堂堂的世界流行天王,卻被人當成死跑龍套的ko,這……這樣太東方夜譚了吧!
不管如何,拍攝開始了。
在一聲艾克神之後,就見陳笑棠架勢摩托,像飛奔的野牛狂野地衝向劉德鏵!
這時候關鍵的是三個點。
第一個點是攝像機埋位的撲捉點,也就是劉德鏵所站立的位置。
第二個點是劉德鏵的擊打點,也就是陳笑棠所戴的頭盔位置。
第三個點就是陳笑棠駕駛摩托所要到達的捱揍點,也就是摩托車減速的着落點。
這三個點必須要一氣呵成,在同一時間完成。
鏡頭瞬間由遠及近----
特大鏡頭:特寫!
陳笑棠駕駛的摩托呼嘯而來,帶着凌烈的風聲,摩托車引擎的嘶鳴。
在距離劉德鏵的時候,陳笑棠猛地握着離合,並且狠踩前剎!
請注意,是前剎!
衆所周知,如果在摩托高速行駛當中,你猛踩前剎,整個車屁股就會揚起來,把車上的人掀飛出去。
這頭,劉德鏵掄起了棒球棍!
對準目標就擊打了下去。
對於演戲,華仔一向都是很投入的,所以他擊打的力度也是很大,並沒有留多少分寸。
可是當他的棒球棍接近頭盔時,陳笑棠整個人已經使用腰力,接着摩托車本身的掀力,一個頭朝下漂亮翻躍就過去了!
也就是說,表面上看起來是劉德鏵一棒球棍打在車手頭上,然後車手被打飛起來,實際上卻是棒球棍蹭了頭盔一點點,陳笑棠主動採用翻躍的姿勢飛了出去!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劉德鏵傻乎乎,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兒的時候,導演那邊已經激動萬分地喊cut!
“太棒了!實在太好了!華仔你做的很棒!剛纔那個鏡頭堪稱完美!你擊打的力道恰到好處,直接讓人從車上飛起來,哇塞,頂呱呱啊!”
看着導演高興之極模樣,劉德鏵蛋疼啊,貌似我根本就沒打着人家,不過那車手怎麼就飛起來了?!
不過不能挫傷導演積極的興致,劉德鏵只好賠笑道:“過獎了,導演,還是你執導的好!”
“呵呵,你們演得好,大家都好!對了,那個車手呢,快看看受傷沒有?”這導演還算有良心,想起了扮演車手的陳笑棠。
不過這時候的陳笑棠早把頭盔摘下來塞給了古添樂,古添樂傻乎乎地拿着頭盔,就見導演和華仔一夥人跑來問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