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阿蠻一愣,白逸羽已經來到牀前,徑直將她推開,去解蕭玖璃的棉襖。
蕭玖璃剛要伸手攥住,白逸羽冷冷地刺她一眼,“鬆開!”
那小手縮回去的時候碰到了白逸羽的手,冷冰冰的沒有一點溫度,白逸羽一滯,看看她已經蒙上一層青灰色的臉,又看看她額上的冷汗,手下的動作更快了。
當蕭玖璃的中衣被解開,白逸羽的心顫了一顫,一旁的阿蠻也捂住了嘴,不讓自己難過地喊出來。
蕭玖璃原本就白皙的肌膚此刻竟白得幾近透明,蜿蜒的血管清晰可辨。她腰間兩處大穴都滲着血漬,看上去顯得觸目驚心。
“你都對自己做了什麼?”白逸羽的手撫上那兩個穴位,似有些輕顫,眸底星子乍碎,蕩成一片陰霾,裹着濃濃的寒意。
他的手碰到了什麼,手下一滯,猛地從蕭玖璃腰間拔出兩根又粗又長的銀針,聲音高了一些,“強行衝破穴位?!你此前用銀針刺了自己的穴位,就是要騙衆人你沒事?”
“屬下……”蕭玖璃低垂着眼簾,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白逸羽五指一收,只差沒捶在牀沿上。難怪遇到刺客的時候她一開始沒有拔劍,難怪她今日雖然英勇,可動作看上去卻顯得有些僵硬。她怎麼可以?她憑什麼可以?
“我給你說過,你的命是我的,沒有我的同意,你不能有事,誰同意你這麼做的?誰允許你這麼做的?”白逸羽轟地站起身,冷冷地看着蕭玖璃,“你是我的護衛,沒有我的同意,你竟私自與兩位皇兄外出,你將我置於何地?”
蕭玖璃一愣,死死咬住脣瓣,臉色愈加蒼白。
阿蠻也愣住了,她原以爲白逸羽這般衝進來,看到蕭玖璃這副模樣一定會心疼不已,沒想到他居然是厲聲斥責。
“你明知道自己沒有大安,就該在府中靜養,可你非但要私自出府,身體不適還加以隱瞞。今日若不是我早有安排,你的狀態如何全身而退?若是葉小姐有個三長兩短,你可想過後果?”白逸羽的話就像一把利刃,直直戳進蕭玖璃心裡。
“屬下知錯……”她掙扎着想起身跪下,白逸羽一拂衣袖,“從今日開始,沒有我的同意,你不許離府半步!”
“屬下遵命。”蕭玖璃話音未落,白逸羽已經大步走了出去。
“阿九!”阿蠻慌忙上前將蕭玖璃抱在懷裡,蕭玖璃無力地倒在她身上,閉着眼睛。
明明牀下就放着一個火盆,明明被阿蠻攬在懷裡,可她還是覺得冷,冷得她不敢開口,唯恐一開口就會泄露心底冰冷的絕望。
可是,她即使不說話,即使拼命壓抑自己的情緒,身上還是流露出哀傷的氣息。
“傻孩子,什麼都別想,好好睡一覺,我這就去給你煎藥。”阿蠻的眼眶禁不住也有些微潤,這個殿下到底是什麼意思,她也看不懂了。
當初在平州將蕭玖璃寵到了天上,蕭玖璃毒發時,他那般模樣分明就是愛慘了她。可如今一回京城,竟如此絕情,看這樣子,也不像是在演戲,這中間到底有什麼隱情?
“嗯。”蕭玖璃疲憊地倒在牀榻上,什麼都不去想。
阿蠻將她腰上的傷處理了一下,給她拉上被子,又把了把脈,喂她服了幾粒丹藥,這才轉身去煎藥。
年節很快就到了,七皇子府裡一派喜慶。
除夕那夜,白逸羽帶葉瓊進宮赴宴,馬耳他們都跟着去了,只留蕭玖璃一個在府中。
蕭玖璃這些日子大部分時間都躺在牀榻上,要麼閉目養神,要麼沉默翻書,和阿蠻也不怎麼說話。
阿蠻不知道要如何勸她,只能盡力調養她的身子。只可惜,蕭玖璃似乎對自己已經完全放棄了,藥石和銀針的作用都微乎其微。
阿蠻暗暗着急,額上的皺紋都多了幾根。偏生白逸羽如今對蕭玖璃不聞不問,阿蠻都不知道要找誰商量。
好好的一個除夕,聽雨軒卻生出幾分淒涼。阿蠻陪坐在牀榻邊,攥着蕭玖璃的手,看着愈發消瘦的她,只覺得心疼。
突然有人在外面喚了一聲,隨即唐伯推門進來,輕聲詢問,“怎麼不去花廳用膳?今夜府裡的人都在一起守歲呢。”
“阿九剛喝了藥,吃不下,我也沒胃口,你們吃吧。”阿蠻勉強擠出點笑意。
看着牀榻上昏昏欲睡的蕭玖璃,唐伯對阿蠻做了個手勢,兩人悄聲走了出去。如今白逸羽從不過問蕭玖璃的情況,倒是唐伯私下常送些東西來,一來二去,兩人倒也熟絡了。
“阿九怎麼一點沒有好轉?”唐伯的聲音只有阿蠻才能聽到。
“這孩子體內的毒一時半會兒解不了,如今天氣寒冷,她身子弱,嗜睡也是正常的。”阿蠻不敢說實話,蕭玖璃若是一直這樣,說不定哪一日就會在睡夢中悄然死去。
“府上有千年人蔘,他是否需要,我這就去取。”唐伯蹙起眉,這般了無生趣的蕭玖璃實在讓人擔心。
“除了剛剛盛開的火樹花,其他藥材對她來說都沒有用。”阿蠻也嘆了一聲。其實就算是火樹花,也只能暫時延長蕭玖璃的性命,真正要解她的毒,還得知道那面具人到底給她服了什麼藥。問題是上哪兒去找那藥呢?
“火樹花?盛開在地龍潭的那個?”唐伯一愣,“我可是聽說這花萬金難求。”
“就是那個。開在來自地獄的火焰上,一年只開一朵。這世上多少人爲了得到它一葉花瓣而送命,有緣見過的人活下來的都很少,更別說得到這花的人了。”阿蠻搖搖頭,“現在只盼着春暖花開,阿九或許會好起來。”
“你好好照顧他,我讓人給你送點吃的來。”唐伯低嘆一聲,走出了聽雨軒。
這夜守歲鐘敲響之後,幾位皇子纔出了宮。白逸羽送了葉瓊回到府中,但見唐伯一直守在大門處。
他和唐伯低聲交談了幾句,揮退馬耳等人,獨自向着聽雨軒而來。
阿蠻喝了唐伯派人送來的酒,早已醉了。
蕭玖璃不知何時爬了起來,頭髮用竹棍斜插在頭上,穿着薄薄的一件單衣,赤腳在園子裡舞劍,漫天的風雪中,她單薄瘦小的身影像是隨時會消散在這天地間。
她的脣角輕輕勾起,似乎帶着一絲淡淡的笑,細看之下,似乎又帶着一抹淺淺的憂,說不清是喜是悲。
白逸羽遠遠看着,夜色籠罩着他,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少頃,他背剪雙手,走進園子,正在舞劍的蕭玖璃停了下來,向後退了兩步,恭敬又疏離地喚了聲“殿下”,低垂着眼簾,不擡頭看他。
“你在做什麼?”白逸羽的聲調有些冷。
“舞劍。”蕭玖璃的話很簡短。
“既然有力氣舞劍,爲何不與衆人一起守歲?”白逸羽冷哼一聲,“你是要用這樣的方式來表達不滿?”
“屬下不喜熱鬧,舞劍並非不滿。殿下只說出府需要你同意,難道,屬下在自己的園子裡舞劍也需要徵求你的意見?”蕭玖璃不擡頭,話卻不軟,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頂撞過白逸羽,今日這般不客氣,白逸羽也有些意外。
“你既然能夠舞劍,那便是身體無礙,既然無礙,就應該和衆人一起,唐伯準備了年夜飯你不知道?”白逸羽背在身後的手已經緊握成拳,他竭力壓抑着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不讓自己去說自己真正想說的話。
“屬下不想吃,殿下又何必強人所難?”蕭玖璃毫不退讓。或許是覺得自己命不久矣,她今日半點謙順的心都沒有,長久壓抑在心中不滿似乎想要尋個出口宣泄出來。
“不想吃?!”白逸羽一挑眉,上前兩步,掐住蕭玖璃的下巴,讓她的眼睛與自己平視,“你有什麼資格說這樣的話?你的命是我的,我要你好好活着,不許你這般作踐自己的身子!”
“殿下放心,屬下很清楚自己只是這七皇子府的一個奴才,屬下會好好活着替殿下賣命。”蕭玖璃瞪圓了眼睛與白逸羽對視,嘴角那抹嘲諷深深刺疼了白逸羽的心。
“明白就好,莫要忘了你是我的人!”白逸羽最後一句話說的很重,放開蕭玖璃,一拂衣袖,轉身離去。他的步子邁得很大,披風在寒風中獵獵飛舞,像是帶着說不出的怒氣。
蕭玖璃看着他的背影,臉上的表情漸漸淡了下去,到最後,只剩一臉的淡漠。她的小手緊緊拽着自己的衣襟,眼神有些空洞。
小七,因爲懂你,所以不怨你。我知道自己無法陪你白頭,與其讓你日後面對我的死痛不欲生,不如從現在開始,就讓你徹底放下我,惟願葉瓊是你這一生真正的解語花,能陪你走到最後。
初三,白駿澤和白尚儒來到七皇子府,這才得知白逸羽一大早就帶着幾個護衛陪葉瓊去別院了,兩人悻悻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