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娜此時才反映過來,剛剛突然聽到白將軍自報家門時,她便被震懾了,眼前這位文質彬彬的公子哥兒,居然是她南昭最具盛名的麒麟將軍!是她兄長最爲欽佩之人!
簡直不敢相信。
她目瞪口呆地瞧了他良久,一直聽到白將軍求公主揭開帷帽時,才反應過來,滿臉癡迷神往之色立即轉爲凌厲肅穆,手中劍將出鞘,喝斥道:“大膽!”
“木娜,不可造次。”段青絲完全恢復了平靜,語氣柔和地制止護衛。
又過了片刻,她最終還是伸手撩開了一側帷紗,猶抱琵琶半遮面,黛藍色的眸子匆匆掃了他一眼,白彥七頓時覺得如三伏天被帶着冰碴的涼水澆了一頭,又如沐浴在玉龍雪山上最湛藍的星空下,瞬間,彷彿耳邊只有星辰涼風,眼中只有茫茫洱海,胸中只有靜謐的風和日暖歲月靜好。
女大十八變。
他已經三年不曾見她,她不光長高了,更美了,也……嫁人了。
白彥七紅了眼眶,一時怔在了當地。
段青絲的纖纖素手垂了下來,帷紗也隨之緩緩飄下,匆匆一眼,只覺得白彥七眉清目秀風度翩翩,與她構想中那種五大三粗孔武有力的將領形象相去甚遠,與他明明只隔了一道輕紗,卻仿若隔着千重山闕。
“白公子珍重。”段青絲不再猶豫,轉身便登上了馬車。
一行人打倒回府,烏鸞瞪着木娜,面色忿忿,低聲嘀咕道:“說什麼貼身護衛呢,瞧見有人妄圖接近公主,居然袖手旁觀,哼!”
木娜赧然,轉頭向段青絲請罪:“屬下失職,請公主責罰。”
“罷了,不是什麼大事。羅夫人既然將本公主的真實身份透露給他,你約摸也覺得他並非歹人,不會真正傷害本公主。”段青絲眼眸一橫,問向烏鸞,“倒是你這丫頭,方纔白公子上前時,你也在本公主身旁,怎地也不攔着?你認識他?”
烏鸞一愣,隨即陪着笑,道:“奴婢哪裡識得聞名遐邇的白將軍?只是瞧着他戴着一枚翡翠指環,雕刻着麒麟模樣,成色極佳,雕工像極了南昭魯大師的手筆。公主您也知道,那麼好的料子,咱們南昭是不會外流的,何況還是魯大師親自雕刻的,更是價值千金,這人的身份在南昭必定舉足輕重,奴婢便沒敢冒失阻攔。”
解釋得這麼多呀……
段青絲聞言只是略點了點頭,便不再追究。
回了王府,段青絲看了半個時辰帳本,又練了些字,到了用晚膳的時分,趙致終於回來了。
“殿下用過飯了麼?”段青絲放下筆,迎了上去。
丫環們伺候趙致淨手洗面已畢,他將人都打發下去,拉着她的手,兩人坐在窗下的圍椅中,隔了一張小几,道:“不急着用飯,大士畫像是否已經拿來了?”
“是呢,妾身下午纔去請的。”
“甚好,甚好,你後日午後帶着這副觀音像去慶安殿呈給太后鑑賞。”
“殿下純孝,真是皇子楷模。”
趙致點了點她的鼻尖,壓低了聲音,道:“非也,聽聞太后近期會遭遇大厄甚至危及性命,本王雖不信鬼神,卻擔心太后的安危,勞煩王妃替本王走這一趟,去探探虛實。”
太后遇厄?感覺好危險的樣子……
段青絲莫名地緊張起來,又聽趙致輕笑一聲,道:“王妃不必憂心,太后身旁服侍的,都是慣用的老人了,個個忠心精幹,不管出什麼事,她們都得先擔着,況且,宮中禁衛森嚴,自是安全太平的,王妃只要去瞧瞧太后她老人家,遠遠地陪着說說話、論論佛理就行。”
“但憑殿下吩咐,妾身定不辱使命。”段青絲答允了。
見自家小王妃乖巧伶俐的模樣,趙致心中歡喜,將手中把玩着的珠串往几上一放,隔着小几便將她強行拉過來,坐在自己腿上,擁在懷裡好一頓揉搓輕/薄,弄得兩人都氣喘/吁吁,一想到那邊廂翡翠軒的錢氏還屍骨未寒,姜側妃又虎視眈眈地讒自己的身子,趙致只得歇了旖旎心思,長嘆一聲,將頭埋在段青絲的胸前。
都怪他那個不靠譜的父皇,好好地把姜氏賜下來做什麼,真是令人掃興!
第二日,段青絲向宮裡遞了帖子求見,太后早就聽聞南昭爲佛教大國,段氏既是南昭公主,又是孫兒媳婦,此次專程來送大士畫像且和她論佛說禪,她喜上眉梢,忙不迭地準了,到了第三日下午,段青絲攜陳一錦帶着觀音畫像進宮拜見太后。
太后已近古稀之年,滿頭銀絲挽成一個圓髻,只插一枝紫檀木簪,滿面笑容十分和藹,太后收了大士畫像後讚不絕口,將畫直接掛在偏殿的小佛堂內,又和段氏親切交談着。
陳一錦聽這一老一少滿口“蘿蔔菠蘿蜜”“地藏經楞伽經九陰真經”“羅漢菩提釋迦牟尼”,似乎自己又坐在高中課堂上,文科老師正對她作填鴨似教學,只覺得昏昏欲睡,一腦子漿糊。爲了避免睡過去,她只得暗中掐自己的虎口提神,心中在哀號不已:
額的神哪,早知道陪老太太參禪能累成狗,打死我也不來!
她覺得自己坐着都能直接睡過去,只好想法子起來走動走動,便朝身後站着的小宮女示意要如廁,默默施禮告罪之後,小宮女帶她出了慶安殿。
陳一錦跟着她緩緩走着,舒展了一下筋骨,卻瞧見廊廡盡頭走來兩人,前頭是太后宮中的內侍,後頭那位是名男子,身高腿長龍行虎步,高冠玉帶金黃蟒袍,距離越近,越發看得清楚,似乎有點兒眼熟。
陳一錦不敢多看,忙低頭彎腰福了一福,不管是誰,能出現在太后宮裡的年輕男子,肯定身份高貴,規規矩矩行禮示弱準沒錯兒。
從垂下的眼簾中,她看到一雙銀繡雲紋方頭靴在自己一米處停了下來,頭頂似乎有兩道灼灼目光有如實質地炙烤着自己,過了片刻,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嗯”,便繼續朝前走了。
陳一錦鬆了一口氣,爲了打發時間,特地在淨房裡多呆了一陣,這讓她想起了前世坐辦公室時千方百計打混摸魚的時光,每天帶薪大便2次,真是不要太爽。
再回來的時候,先前那個身穿金黃蟒袍的男子居然也在,就坐在太后身側的小圓凳上,大長腿無處安放,又不能大大咧咧地伸展,只能憋屈地半踡着,虎落平陽的樣子,十分滑稽,陳一錦匆匆瞧了一眼,忍住了笑,跪坐在席上,又開始被迫接受新一輪填鴨式佛教理論教育訓練。
這一回運氣好,才坐了大概十分鐘,又有人求見,原來是蕭貴妃來了。
蕭貴妃姿容出衆保養得宜,看着像三十出頭的年輕婦人,在後宮一手遮天,卻絲毫沒有盛氣凌人的模樣,儀態柔和聲音嬌軟,又不矯揉造作,怪不得深得今上寵愛。
蕭貴妃身爲稷王之母,深知太后舉足輕重的地位,隔三差五便來獻殷勤拍馬屁,百般花樣,在太后面明刷存在感,太后其實心裡明鏡似的,看破不戳破,也從不拒絕她的好意。
蕭貴妃今日是來送冰碗的。
大殿之中,每人都有一份,蕭貴妃坐定,拿着銀湯匙輕輕舀起涼粉用了一口,讚道:
“這御廚的手藝是越發精進了,夏日解暑最是合適,太后您嚐嚐。”
“蕭貴妃有心了。”太后笑道。
“臣妾擔心尋常冰碗太過寒涼,只用冰鎮過,不曾在裡頭加冰,御醫說了,太后也是能用一些的。”蕭貴妃繼續勸道。
段青絲見太后並不是很感興趣的模樣,便笑着接過話頭:
“今日託了蕭娘孃的福,讓妾身等也有機會一嘗御廚的手藝。”
吃下一口……嗬~tui
沒什麼滋味,比陳側妃親手做的冰碗差了五十個大廚。
段青絲的表情略有些僵硬地嚥了下去,拿帕子按了按嘴角,違心地給了五星好評:“果然不錯!”
金黃蟒袍的男子冷眼瞥着段青絲,漫聲道:“既然不好吃,燕王妃又何必勉強呢。”
段青絲心中惱怒,這個男子一進來,就下了她幾次臉面了,念在他是夫君的兄弟,又貴爲大郢皇子,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她已經格外忍讓了,誰知他又蹦躂出來擠兌自己,與他素未謀面,怎麼就偏偏咬住自己不放呢?
再一看蕭貴妃的臉色,顯然是晴轉多雲了。
“英王,好歹本王妃是你的四皇嫂,你爲何非要如此咄咄逼人,還是說,英王是對燕王有什麼不滿,或者對南昭有什麼偏見,才故意爲難本王妃區區一名柔弱女子?”
咄!你纔不是本王的四皇嫂!四嫂只有一個,那便是元卿,你南蠻之地的小小公主,還極有可能是一名細作,有什麼資格做本王的四嫂?!也就趙致那個豬油蒙了心的蠢材,纔會對你如珠如寶!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