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沒有住在丞相府,只因當夜便高燒不起,胡話連連。丞相府的一干人等被折騰的人仰馬翻,還要看着七殿下冷冽的眼神,實在是一種折磨。
只有顧府千金顧寧夏是淺笑從頭到尾,安排着人馬服侍。就是到天明,安安依然高燒不退,簡豫親自來丞相府,用厚毛毯裹好安安、抱着安安出府,顧寧夏都一直維持着優雅端正的笑容。
只是眼睜睜看着馬車遠去、飛塵幾濺,眼中才露出落寞傷廖。顧丞相心疼的看着愛女,“寧夏,你何必?燕王妃本是你的囊中之物,你爲何要便宜安安那個小丫頭?”
就是這麼一句,忍了多久的淚水抖得滾落,滑過清麗的面頰,連她自己一時也沒有反應過來。好久才低下臉擦去淚痕,娥眉微蹙,輕聲,“算了,爹爹。七殿下心裡沒有我,我待如何呢?”
“那十一殿下……”顧丞相明顯比女兒要心急。
顧寧夏擡目,眉眼柔軟,微啓的朱脣形狀幽致,“爹爹,不到最後一刻,我們誰也不要說這種話。”
燕王府最近很安靜,詭異的安靜。主子整天冷着一張臉,誰都是大氣不敢出。
而在一間小巧精緻的閨房中,幾位醫德高重的太醫面面相覷,往往牀上臉燒得通紅的少女,再看看坐在旁邊神色疏漠的七殿下。
終於派出一個代表去和七殿下溝通,“咳咳,七殿下啊,洛姑娘燒的很厲害,我們要給她施針……這個男女授受不親,雖然洛姑娘是殿下帶大的吧,但那個實在……七殿下?”
“你們施針吧,我就坐在這裡看着,不行麼?”七殿下簡豫還是一貫的聲調冷漠,只有看着安安的凝黑眸子,似染霧重重,沒人看得到他在想些什麼。
“啊……這,”太醫們爲難,他們都是遵循禮教的老人了,就這樣看着一個大男人坐在屋子裡對着一個衣衫半解的少女,無論如何也受不了。可是面對的人是七殿下簡豫啊!被聖上說“喜怒不定”、朝上的冷麪王七殿下啊!他們怎麼敢反駁…
…
恰在這時,一個侍女在外面輕叩門,“七殿下,有官員來向殿下彙報事務。”
屋中很靜,所以很清楚便聽到了衆人大口喘氣放鬆的聲音。
簡豫薄脣微勾,慢慢站起身走向牀前,望着牀上纖弱安靜的少女良久。在這裡,他果然還是不受歡迎的麼?便只是淡聲吩咐,“安安就教給幾位了。”
書房中,官員來了一批又走了一批,日影西陲,暮色漸深。他一個人坐在書案上發呆時,聽聞外面的淡笑聲,“新年伊始,七弟便這麼頹喪、一個人坐在書房裡發呆,可如何是好?”
說話間,小廝低沉的聲音傳入,“七殿下,太子殿下微服來看您。”
簡豫眸光暗斂,微一失神,便起身去讓進太子殿下,“殿下。”在太子面前,幾殿下都只是平民而已。
太子面色如玉,黃袍飛龍,對着簡豫點頭微笑。他身後,跟隨着低眼的尚書大人,成清。
成清上前交給簡豫一本賬簿,“這是公子要的寧和莊所有暗地裡的勾當。”
簡豫擡眼看太子,太子依然神色不變笑容親切。簡豫低眼,淡聲,“多謝殿下。”
“七弟何必這麼客氣?”太子笑着拍上簡豫的肩頭,眼中卻幽沉沉的。他們都心知肚明,這是簡豫在朝上施壓的結果,太子被步步緊逼,不得不教出條件來尋求短暫的平靜。
三人進書房,便開始商議朝上大事,表面一片馨和,毫無矛盾。只除了太子殿下臨走前留下的一句話,“七弟行事,傷人先傷己,長期以往,可也不是什麼好事。”
成清錯愕,看向簡豫沉如水的清冷麪龐,又低下頭深思。傷人傷己?他……真的還沒有看出來。是太子殿下已經知道些什麼嗎?
不管太子殿下簡竟有沒有看出什麼,安安雖然燒退了,神智清醒了,卻一直沒有醒過來。幾個和安安關係好的人建議道,“於姑娘不是國手的閉門弟子麼?或許可以讓於姑娘來看看。”
簡豫沉眼,
對着外面聽候的人點點下巴,便是同意了。
於音來了,又是找了半天脈後,才無奈地告訴簡豫,“雖然這話有些俗,但我還是要說。解鈴還須繫鈴人,心病還須心藥醫。七殿下,安安是受了什麼刺激吧?你應該知道,該怎麼做。”
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覷,簡黎急道,“你是大夫啊!你都不說我七哥怎麼知道怎麼做?”
於音額角抽 搐了下,無視掉一根筋的簡黎,水漾流波看着簡豫。
少女蹙着眉心,面色一貫的蒼白。簡豫把住她冰冷的小手,無言以對。
而於音又好死不死地加上一句,“安安的‘浮生散’可是越來越厲害了……她要是還不醒,有什麼後果,可不要算到我頭上哦。”
簡豫瞥眼看向於音,目中寒茫茫的,於音忍不住一個哆嗦,閉上了嘴。
而簡豫垂眼,“你能讓她現在醒過來麼?”
於音點點頭,她能施針,讓安安片刻間醒過來,神智卻不一定是清醒的。
“……你先讓安安醒來吧。”簡豫側眉,看向少女的耳畔。冰玉般的白玉耳墜,水滴般透着溫潤的光澤,讓他瞬間有些失神,大腦一片空白,眼前全是大霧。
“……七哥,你怎麼了?”過了好久,神智才慢慢收回,聽到簡黎在耳邊急促的呼喚。擡眼,對上於音略爲擔憂的目色。
於音忍不住啓脣,“七殿下,你的……更嚴重了麼?”只是浮生散的餘毒,他的體質,已經差到被餘毒左右的地步了麼?
“於音,你說我七哥怎麼了?”簡黎懷疑,急切地追問。
簡豫手搭在簡黎肩上,淡淡道,“十一,你先和我出去,讓於姑娘看看安安。”便率先拋下衆人,走出了藥味很重的閨房。
心中隱約記得,在多久以前,這裡滿是少女的清香;然後,便是整日整日的空白,主人不回;現在,圍了一屋子的人,主人昏迷。
世事多可笑,他想到的他願意的,總是不如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