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那小公子隨意走動,這裡逛逛那裡晃晃,像是沒有什麼目的地一樣,只是閒走。那樣的架勢,和京城裡平日那些遊手好閒的公子哥,又有什麼區別?
安安一路遠遠跟着他,也是看看這裡溜溜那裡,十二分的警惕謹慎全用上了。她隱隱覺得,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人並不是看上去那般無害隨和,相反,還是非常之棘手。
漸漸走着便是偏離了主道,開始走一些人少的衚衕巷道了,安安先是微微猶豫了下,但見並不是特別荒僻的,便也繼續跟着走。且她自詡武功不錯,就算有危險,到時也該有把握逃走的。
而正是她這份自大、對他人的輕視,才導致了嚴峻的情形。
當巷子越來越曲折,越來越幽深,安安有些不安起來。遠遠看着那小公子依然背手閒走,還是悠閒自得的樣子。她想了想,權衡利弊之下,從耳上卸下一枚玉白色耳墜,手掌一鬆,落在地上。見青苔覆地,那個白衣小公子轉入又一個巷口便要不見了,她忙又急急追上去。
卻是越走越心驚,她在京城裡也呆過不少年,卻從來沒有對這些小衚衕的路這麼清楚過。東拐西拐的哪裡知道自己走到了什麼地方?
安安停下步子,垂眉盯着自己的靴子出神,而那小公子已經又轉入了一個衚衕。安安吸氣,腦中飛快轉動,卻亂糟糟的,始終想不起自己走過了哪些衚衕。只記得道路彎彎曲曲縱橫交錯,始終沒有一個清晰的圖像。
心中暗暗警惕,安安當機立斷,轉身便向着與那小公子相反的方向離開。卻是僅走了幾步,幾個黑衣人無聲無息地自前方拐角處出現,幽幽望着她。
安安面上無波,手心拽緊裙裾,轉身又向另一個衚衕拐去,腳步漸漸加快漸漸錯亂,眼看就要走到衚衕盡處時,不知從哪裡又拐出好幾個黑衣人。
連往後退好幾大步,髮尾掠過眼前,這下已經完全確定了情況。轉身腳尖在地上一踏,便斜身掠過要離開這裡。
一片落葉刷一聲,又快又準,打中她的膝頭。安安腿上一軟,踉蹌着後退,被地上連日的衰草一
纏,直接摔倒在地。
那力道真的不輕,似乎渾身都要開始痛了。想要運氣,又聽到懶洋洋的聲調,“小心啊,有毒的。”
安安氣怒,使不得半分力度,便坐在地上擡頭仰視。周圍黑壓壓的一片,好多黑衣人已經完全包圍了她。一雙清湛漂亮的眼睛與她對視,好看修長的手指點起她尖銳的下巴,嘴角一翹便是漂亮的小酒窩。
這正是自己跟蹤的那位白衣小公子。
見他一雙烏黑如墨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涼聲笑兩下,問道,“你是誰家孩子?爲什麼要跟蹤我?”
不幸中的萬幸!他並不知道安安的身份!
心中已經隱隱猜出了他的身份,安安自然不會自己公佈自己是何人了。大眼睛明亮地眨動,憶起於音說話的口音,靈機一動,便努力模仿着於音的口音道,“花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從老鄉出來投靠她,看你從花姐姐屋裡出來,我學過一點武功,怕你傷害花姐姐,就追上來看看。”
若是在旁人面前,安安這謊言倒是能用。可是換了這個白衣小公子……
安安見他勾眼笑了下,眼中卻是毫無溫度,心中便已生出幾分警惕,而下一剎那,他果然手中一緊,捏的她下巴幾乎要脫臼。那人聲調也不如何嚴厲冷酷,依然是懶洋洋的調子,吐出的兩個字卻是涼涼的令人如墜冰窟,“說謊。”
安安那是個情緒波動很快的,他手腕上的力道稍微重了些,她滾燙的眼淚便掉了下來,滴答滴答地砸在那人手上。
小公子被她豐富的表情弄得呆一下,手腕力道卻是放輕了。嫌惡地皺皺眉,鬆開手甩甩一手的眼淚,後退好幾步。
謊言被拆穿,心中亂的很,又在動輒腦筋想着該怎麼辦。安安咬着水紅色下脣,眼中卻依然眼淚不斷掉,順着雪白得近乎透明的面頰滾落,滴滴如珠如雨,看起來分外可憐楚楚動人。
那小公子真沒想到她會哭的這麼厲害,無語了半晌,頗有種打到棉花上的感覺。又想到再任她哭下去,可是要把周圍住宿的百姓都引來了,便不耐煩地開口,“不要給
我搞這些亂七八糟的幺蛾子!你武功不錯,說,到底是誰派你來的?”
那個於音的謊言看起來得改改了,安安抽抽搭搭地回答,說一句便要歇上一會兒,聽起來還真有幾分真實感。“好吧,我說實話……我是個孤兒,從小師父就留我在山上學武功,後來師父不管我了,去遊山玩水了,就丟下我一個人在山上……我沒辦法,便一個人下了山,大家都欺負我,我又餓又累,看到有錢人吃的那麼好……就、就……”她說的幾分不好意思。
小公子不耐地接口,“就行竊?”見那小丫頭顫顫地點點頭,臉蛋還害羞地紅了下,繼續問道,“看我衣着華麗,便想偷我了對不?”
安安依然哽咽着點頭,扇動着溼漉漉的大眼睛,可憐兮兮地望着他,“我不知道你這麼厲害、你就放了我好不好?不要把我送去官府好不好?”
那小公子懶散地眯了長眸,思索着她的話時,幾分隨意道,“去官府有什麼不好?他們可是會供你好吃好喝的。”將她上下打量,衣着同樣華貴精緻,真的都是偷的?可若是她說假話,又沒有哪位大家閨秀會像她那樣有身不錯的武功……
安安扁着小嘴揉着紅通通的眼睛,哭的都開始打嗝了,“我聽城外的阿大說,他們會故意不給我飯吃……”又偷偷打量那小公子,抽泣着說,“我、我想吃好的,我從來沒有吃過剩菜剩飯的……”
空氣幹悶,那些黑衣人也有些無語。從來就沒有遇到這麼個少女,嬌俏漂亮伶牙俐齒,關鍵的是,說的話無懈可擊,偏偏又總是透着一絲古怪。
耳邊突然聽到潑水的聲音,許是驚動了人家。小公子回過神,看看慘兮兮的安安,揮手示意手下先將她帶走,以後再說。
安安居然還不怕死地問,“你、你要帶我走,我怎麼稱呼你啊?”
小公子真的被她哭煩了,沒好氣道,“叫我九公子就好了。”
果然!
安安心中透亮,她猜對了!
面前這少年,正是昭合九殿下,簡昭——那位處處致簡豫於死地的昭合九殿下,簡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