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過中天,安安一個人孤零零地跪在宗廟中,沒有一個人看她。因爲簡豫殿下已經吩咐了,要她好好“思過”,旁人莫去打擾。
實實好笑,她有什麼錯處?要說錯,也是在他身上放的心太多了。她要認真看、仔細看,能愛就愛,要是不能愛,那也要把自己的心一點點收回來。
正這麼漫無邊際地想着,突然聽到廟堂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涼風灌入,讓她不由哆嗦一下。清冷的月光照在她跪得筆直的身上,平添靈動。
安安不回頭,開口道,“是誰進來了?七殿下吩咐不讓進來看我的,你快走吧,趁他還沒有發現。”
身後腳步聲輕緩悠漫,衣袂簌簌滑過地面,踏着月色來宗廟,真是好悠然。
安安閉了嘴,因爲聽出來人的腳步聲。
竟是一件披風蓋在她身上,來人彎身,胳臂從腋下穿過,扶她起來,淡聲道,“傻孩子。”停了下,“又沒有人來看,你還真的跪?”
滿心委屈無處發泄,被他抱在懷裡雙腿虛軟動不得,便賭氣道,“怎麼沒人?你不是過來看我有沒有偷懶麼?”
腦後勺被重重一敲,那人聲調清涼寡淡,“我是來看你有沒有暈倒。”一手捧過來一個青花瓷碗,言簡意賅,“藥。”
心底嘆氣,只能蹙着眉尖被他面無表情地灌藥喝。心中真真不明白了,不是他害的她這麼慘麼?現在又想着關心她了?
安安跟着簡豫出了廟堂,隨他站在院前水池前,那裡的水蓮早已敗落,只剩一些枯了的浮萍飄在水面上,也沒人打理。
簡豫站在前面好久,白衣颯颯舞動,安安等了好久,才聽他漫然開口,“你回京,只是爲了君夜行麼?”
不是的……“是。”毫不猶豫地開口,裝作沒看到他瞬間緊繃的俊容,淺紫色髮帶跟着月白色披風飄動,“君大哥有‘癡宴齋’今日的生意不容易,你不該由個人恩怨介入,搶君大哥生意,將他逼上絕路!”
輕聲冷
笑兩聲,簡豫側身看她,眼眸前所未有的溫和索然,就像水面上浮動的那些浮萍般孤寂。首次見安安不安地轉動眼眸不與他對視,他嘴角甚至淺勾了下,輕輕垂了眼瞼,“你不忍我將他逼上絕路,那麼就可以眼看着他逼我上死路,對麼?”
……我沒有、我不會……
可是面對那樣清冷那樣孤寒的凝霧雙眸,她真的無法理直氣壯地說出“沒有”二字。
“我不會!”清脆響亮的女音在大殿中響起,讓本就安靜的大殿一陣寂冷。我沒有忍心,我不會逼你上絕路……
安安擡了眸子,瞥見簡豫和簡黎一起向她看過來,才慌神地發現,自己跟着簡豫來見夏妃娘娘,居然走神了,腦子裡一直響着昨晚和簡豫的對話。簡豫最後那句“你不忍我將他逼上絕路,那麼就可以眼看着他逼我上死路,對麼?”讓她很是、很是……憐惜愧疚。
纔想到這裡,神思便又有些飄遠的跡象了。她還記得月冷風寒,簡豫垂目,伸手極慢地撫摸她的眉毛眼簾,然後一句話不說、一個字不等,便轉身離開了。他走得那麼瀟灑清逸,踏着月色無塵,她的心卻要痛死了……
“安安,難道本宮就如此不起眼麼?”溫軟柔和的女音就在耳邊響起,環佩鏗鏘聲中,也毫不失威儀。
安安傻乎乎地擡頭,心咯噔一跳,那尊貴的夏妃娘娘竟然出了簾子,站在眼前俯視她。中年婦人一身雙蝶戲花的淡粉宮裝,眉目清雅,溫和的雙眸似要滴出水般,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安安啞口無言。她走神是真,怎麼解釋都是錯。便垂了眸子,偷偷斜眼去看旁邊白衣落拓的簡豫。簡豫面色如冰,沉眼看她一眼,便移開了目光。
簡黎着急,忙蹦過去拉着夏妃娘娘撒嬌,“母后,一定是安安昨晚沒睡好,所以今天才有些晃神,你不要嚇唬她啦。”
夏妃冷哼一聲,似笑非笑的眼神一轉,看向簡黎時便滿是寵溺,無奈地伸指在他額頭上一點,謔笑道,“燕王府可
是舊居,哪有一回來便睡不好的道理?還好來見的是我,若是在聖上面前也這樣……”
她沒說下去,安安卻低着頭,聽得心口一跳。
而簡黎已經口快地接口了,“安安怎麼會見到父皇?母后你想多啦。”
夏妃娘娘低眼看看跪在地上出落的愈發明媚的少女,低聲一笑,又瞥眼旁邊把自己當空氣的簡豫,心道,那也未必。開口卻說道,“老七,陛下不是找你有事麼?你就先忙去吧,母后就不留你了。”
這話說得當真和氣生財,安安心中替簡豫不平。但她剛得罪夏妃娘娘,卻並不敢當場叫囂,便只是扁了扁嘴,繼續跪的筆直。心底誹謗,回京前真該看看黃曆,這才第二天啊,自己就不停下跪!
簡豫側眼看了看安靜的安安,停了一會兒,那少女依然不動如初,他美目流波淡下,抿了抿脣,向夏妃拱手道了罪,轉身便走開了。
夏妃簡單問了問簡黎一些話,最後教訓一句,“你都多大了,不要老去煩你七哥,自己也該獨當一面!”儘管愛子尤不服氣,她已經揮手,要簡黎出去了。
簡黎出去前還看了看安安,走過她身前時給她個“在外面等你”的脣形,便笑容滿面地出去了。
大殿中就剩下她們兩個人,夏妃娘娘溫和地給她賜座,不緊不慢地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又長指一勾眉心,似笑非笑地翹起丹鳳眼,“你不是被老七趕到洛陽去了麼?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上上下下將她打量個遍,語氣更和暖,“你看起來氣色不太好啊,精神也很恍惚,是出了什麼事麼?”
夏妃便是“笑裡藏刀”的“簡豫”,安安又怎麼會跟她說實話?便笑吟吟地彎了眼眸,回答的也是滴水不露,“回娘娘,我生了場大病,昨晚有些累了,今早纔會犯糊塗,娘娘恕罪纔是。”
“好一場四斤撥八兩的大病啊,”夏妃娘娘聲調悠然,眉眼和祥竟是半分不變,“那可記得七年前,我問過你,願不願意跟着十一殿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