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副校長的獲獎學生宣讀還在繼續。
“獲得優秀學生幹部獎的同學有，初一一班的孫初，初一二班的李楚……
獲得最佳進步獎的同學有……”
一撥接一撥的人走上升旗臺，重複着和第一批人同樣的經歷，排隊、領獎、歸還獎金，帶着分文不值的獎狀下臺。
看到第四撥人的時候，古橋忍不住發問了。
“他們這是在幹什麼？爲什麼要把發下來的獎學金又收回去？”
“呵，”楊樹冷笑一聲，接了話，“獎學金這玩意是教育部批款，獨立於學校財政之外，把這些錢扣下來收進自己的腰包豈不美哉，爲什麼要發給這些窮學生？”
“這不是貪污嗎？那這些學生爲什麼不抗議起訴？”
“第七街區從根底上就是爛的，”他眯起了眼睛，從中透露出一抹寒光，“官老爺、商人、幫派相互勾結、相互庇護，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利益網絡，你想要告發這裡面的任何一個人，就是在和第七街區所有掌權人爲敵，就憑這些一文不名的學生，敢嗎？有用嗎？”
“不至於吧……如果情況真的這麼惡劣，爲什麼新安市的高層沒有治理第七街區呢？”古橋質疑道。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也許是上面的人也不乾淨，也許是第七街區背後有某位手眼通天的大佬，又或許是……”楊樹擡眼看了看從升旗臺上走下來的學生。
他們是高三年級獲得最佳進步獎的學生，不出意外應當是最後一批。
“新安市裡需要這麼一個混亂的地方，來隱藏某些更加見不得人的黑暗。”
待學生離場之後，宮副校長再一次站了出來，手上卻沒拿名單。
“以上，是獲得校級榮譽的全部人員，除此之外，我們今天還要特別表彰一位同學，他代表我們玉田中學參加了新安市中學生邏輯學競賽、新安市中學生鍊金理論競賽，皆榮獲特等獎！”
“他就是……”
宮副校長拉長了的音調，故意烘托着情緒。
“初三一班的胡圖同學！有請胡圖同學上臺領獎！”
話音剛落，集中在風雨操場上的所有師生忽然齊刷刷地轉頭，望向了站在楊樹前排身形瘦小的胡圖。
沒有掌聲、沒有尖叫、沒有歡呼，有的只是冷冰冰的注視。
楊樹左右轉頭，看見的是一張張被黑霧遮擋住的面孔，隱約有冰冷的目光穿過黑霧落到了胡圖的身上，讓他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一剎那的死寂被打破。
“喂胡圖，校長在叫你。”站在胡圖身邊那名有臉的女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出聲提醒道。
埋首於書中的胡圖這才擡起頭來，左右打量一番之後將手中的書收進校服內兜裡，小跑着脫離隊伍往領獎臺跑去。
在路過隊首的時候，蔡老師把胡圖攔了下來，鼓勵性地亮出了自己的大拇指，還用另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臉的欣慰與自豪。
胡圖則面帶感激之色撲在了蔡老師懷中，給了對方一個有力的擁抱。
“快上去吧，這是你應得的榮譽。”蔡老師微笑着說道。
“嗯！”胡圖用力地點了點頭，大步流星地走向升旗臺。
宮副校長拿着紅彤彤的獲獎證書和一封牛皮紙信站在升旗臺內側耐心等候，待胡圖登臺之後，他臉上升起了一道親切的笑容，親手將證書和獎金交到了胡圖手中。
“衚衕學，你這次獲得了這麼大的榮譽，有沒有什麼話想跟同學們說兩句？傳授一下學習的經驗或者分享一下現在的喜悅都可以。”宮副校長說着話，將話筒遞到了胡圖的嘴邊。
胡圖沒有接過話筒，而是當場拆開信封數了數裡面的鈔票，隨後纔開口道：
“宮校長，市級競賽特等獎的獎金是一萬元，不是一千。”
這句話讓宮副校長臉上的微笑瞬間消失了，他收回話筒冷聲道：“獎金的確是一千元，收到錢時我們也很驚訝，還特地跟主辦方確認了一下，但事實就是這樣，衚衕學你搞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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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騙人，我特地問過競賽老師，特等獎的獎金就是一萬元。”胡圖滿臉倔強，堅持着自己的看法。
一直以來都寂靜無聲的人羣終於有了動靜，開始就此事議論了起來。
“這叫胡圖的是沒長腦子嗎？錢在宮肥豬的手裡，他能拿到一千塊就不錯了，居然還想蹬鼻子上臉。”
“他讀書讀傻了吧，這麼不給校領導面子，以後怎麼在學校裡混下去？”
“豈止是學校，咱們校長背地裡是幹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小子，怕是剛出學校就被人廢了。”
“衚衕學，你也不小了，要爲自己說的話負責。”聽見胡圖的話後，宮副校長豬臉一黑，聲音驟然冷了下來，話裡隱含着威脅的意味，“我再說一遍，獎金就是一千，是你記錯了。”
“我……”胡圖的身體因害怕而不停地顫抖，連帶着聲音也有些變形，“我在競賽的時候認識了一位同學，她父親是報社主編，如果你們不把獎金給我的話，我就讓她把這件事報道出去！”
有效的反擊。
宮校長的臉上陰晴不定，幾度欲言又止，最終向坐在主席臺上的光頭校長投去了問詢的目光。
與此同時，古橋也向艾舍兒投去了一道疑惑的目光，小聲疑問道：“小艾，他說的人不會是你吧？我記得你父親在報社工作來着。”
艾舍兒遲疑地點了點頭，“應該是我……我和胡圖第一次見面的確是在初中的一次邏輯學競賽上，但當時我和他並不熟，只是出於禮貌交換了一下聯繫方式，他留的還是他媽的號碼。”
……
升旗臺上，事情有了轉機。
光頭校長從助理手裡拿過一支話筒站起身來，從懷裡掏出一個大信封，開口道：“誒，宮副校長，你別給我打圓場了，瞧我這記性，我給你的信封給錯了，是這封纔對。”
說完，他離開自己的座位邁步向胡圖走來，將大信封放到了胡圖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着表揚道：“衚衕學，你剛纔表現得很好！堅持真理、敢於質疑、不畏強權，這就是咱們玉田人的本色，鼓掌！”
早就該響起的掌聲，終於在此刻響起。
捍衛了自己利益的胡圖在一片掌聲中走下升旗臺，頭顱微微擡起，臉上有些許驕傲的神情。
臺上人看着他，宛如看着一個死人。
臺下人看着他，多多少少帶着些憐憫。
“不怕宮肥豬怒，就怕厲校長笑……胡圖這次惹大麻煩了。”站在胡圖前面的男生嘆息着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