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李克用頭痛的還在後邊呢,逃到吐谷渾的赫連鐸並不甘於寂寞,赫連鐸怎麼說也是沙場上多年的老將了,以前跟盧龍鎮節度使李可舉是莫逆之交,兩人都跟李克用是世仇,所以赫連鐸理所當然的就聯繫起了李匡威。
兩人一番密議,李匡威、赫連鐸聯名上表,彈劾李克用,騎牛罷免李克用的所有官職,並出兵征剿。
這兩年唐昭宗李曄過的還算順心,韋昭度帶着王建、顧彥朗等人在西川連戰連捷,攻下成都已經指日可待了,這更讓李曄心中興奮不已,憧憬着飽經風雨的大唐王朝在自己手中中興,萬國來朝的局面在他腦海中彷彿變成了實質性的畫面。
李克用是什麼人李曄不是不清楚,可李克用在收復長安的戰役中居功甚偉,要說罷免也不是一句話就能罷免的事情,更何況現在李克用兵強馬壯,手裡有河東軍、岢嵐軍、雲州、雁門,前些日子又打下了遮擄軍,就連昭義軍以前的治所潞州和另外一個大鎮澤州也在他的手中。李克用的弟弟李克修就坐鎮潞州,李克用直接任命他爲昭義軍節度使,所以現在有兩個昭義軍,一個李克修爲節度使的是潞、澤二州,另一個就是已經身亡的孟遷擔任節度使的邢、洺、磁三州。
現在洺州、磁州已經被李克用打了下來,李嗣昭駐守洺州、李罕之駐守磁州,李存孝和康君立爲主力攻邢州,大敗而歸。可李克用並不甘於失敗,又派了另外一員驍將安金浚帶領五千人馬前去增援。
李克用是一個倔脾氣,更何況邢州既然有朱溫介入他更加不會放棄,他攻打邢州,最主要的就是要打宣武軍的朱溫,遇見朱溫的抵抗,當然不會輕易認輸。
李克用這裡調集大軍前去邢州找朱溫對決,長安城中李曄卻把宰相張浚、孔緯等人找來議事,李曄道:“前日盧龍鎮節度使李匡威和雲州防禦使赫連鐸聯名請求討伐李克用,兩位愛卿以爲如何?”
張浚和孔緯對望一眼,孔緯生性懦弱,做事循規蹈矩,摸不準皇上的心思,哪裡敢先說,像張浚示意一下,表示讓他先說。張浚本來不過一個小吏,在唐僖宗逃亡途中對皇上照顧周全,在唐僖宗和當時的大太監田令孜之間左右逢源,這才一步步升到了這種高位,可以說他很善於察言觀色,對政局風向的把握更是爐火純青,每次都能順利的站對隊伍。
以前受田令孜照顧,仕途平坦,晉升迅速,後來唐僖宗病故,他迅速與田令孜撇清關係,站到了楊復恭的一方,大力擁護當時的壽王李傑登基爲帝,李傑也就是現在的唐昭宗李曄。所以說張浚也可以說有擁立之功,李曄登基之後不久就把張浚升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宰相。
可以說張浚頗能揣度李曄的心思,所以這兩年來頗受重用,不過說實話,張浚也確實有些能力,要不然光靠小聰明哪裡能夠當上宰相,能夠在朝中身居高位的大臣們哪個不是人精?張浚能夠從這些人中脫穎而出,短短十年時間就當上了宰相,比那些坐了幾十年衙門的老傢伙可謂是運氣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如果說這人沒點兒真本事的話怎麼可能?
張浚一聽李曄的話,就知道這位年輕的皇上的想法——他想削藩,這些年這個大唐王朝怎麼看怎麼不像個朝廷的樣子,他這個宰相當得也名不副實。現在另一個宰相韋昭度帶着王建橫掃蜀中,據說已經打到了成都城下,攻破成都已經指日可待了。
張浚本來心裡還有些酸溜溜的,可韋昭度是多年的老臣了,兩朝元老,不是他這個新晉的宰相能夠比擬的。現在張浚顯然看到了機會,一個能夠跟韋昭度一樣成就不世功業的機會,現在李克用的勢力之大不是陳敬宣可以比擬的,如果自己能夠平定了李克用的話,可以說以後就是大唐中興的肱骨之臣,百年之後是畫像都是可以跟那些前朝名相和名將一樣進凌煙閣的。
其中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李克用是沙陀人,一個外族人擁有這麼大的實力,是朝廷和其他藩鎮所不想看到的。這一點張浚很清楚,以前安祿山的叛亂造成的影響沒有人會忘記,李曄心裡更清楚這些異族人對朝廷的威脅。
正是當年的安祿山之亂,導致了大唐盛世的風光不再,這麼多年過來了,一直沒有回覆元氣,藩鎮割據的局面也正是在安祿山之亂後形成的,雖然這些年來朝廷削藩的政策一次又一次的實施下去,可藩鎮割據的局面卻是愈演愈烈。
爲了能夠流芳百世,爲了不辜負唐昭宗對自己的信任,更是爲了自己這個宰相能夠當的實至名歸,他決定搏一把,在張浚想來勝算還是比較大的。
最起碼長安周邊的藩鎮對朝廷的政令還是比較重視的,這些年來李克用四處擴張,已經威脅到了附近的藩鎮,與鳳翔節度使李茂貞(也就是宋文通)的關係也出現了裂痕,雙方經常性的出現一些小的摩擦,雖然沒有決裂,但也已經沒有了以前的那種合作關係,想來李茂貞也是忌憚李克用的野心和實力。張浚知道,如果朝廷打李克用的話,李茂貞肯定會配合,這是雙贏的局面。
華州刺史韓建(忠武軍八都將之一)這些年兵強馬壯,這些年華州和同州被封爲匡義軍,但節度使的位置一直空着,事實上韓建是實際上的匡義軍節度使,而匡義軍這些年來名義上是朝廷直接管轄的藩鎮。
加上盧龍鎮的李匡威,還有那個赫連鐸,別看赫連鐸已經失去了雲州,可他的能量還是很大的,他在吐谷渾和吐蕃的威望都很高,弄個幾萬兵力也不稀奇。
還有更大的一個籌碼是朱溫,朱溫與李克用的仇怨天下皆知,只要是朱溫的什麼事情,李克用都要反對,朱溫打哪個藩鎮,李克用就要出兵相救,李克用打哪路藩鎮,朱溫同樣不會坐視不理。所以說只要朝廷打李克用,朱溫定然會參加,只要有了朱溫的加盟,拿下李克用就是十拿九穩的事情了。
這些想法雖然繁多,不過都是一轉念的時間在張浚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張浚恭敬的抱着笏板起身道:“啓稟萬歲,李克用自持功高,數度威脅長安,還曾經一度進入長安,燒殺擄掠,無所不用其極,哪裡有藩鎮的樣子?更何況這些年來不知道收斂,與附近藩鎮連年征戰,把朝廷的藩鎮變成了自己的牧場,恣意攻伐,岢嵐軍、遮擄軍、雲州等成了李克用的領地,昭義軍也幾乎有一大半劃入了河東的範圍。以微臣之見,李克用狼子野心,圖謀所在不小,恐怕有當年安祿山之志,望聖上早做打算。”
李曄本來雖然對李克用有所不滿,但哪裡有張浚說的這麼嚴重,但他聽了張浚的話之後,略一思索,也是心裡暗驚,原來李曄還是第一次知道李克用已經擁有了五鎮的實力。看來再不出手的話,這李唐天下遲早變成沙陀人的。
三日後,唐昭宗李曄下旨,任命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張浚爲討伐河東的諸道行營招討使,京兆尹孫揆爲招討副使,李匡威爲東面行營招討使,朱溫爲南面行營招討使,李茂貞爲西面行營招討使,華州刺史韓建爲先鋒,原雲州防禦使赫連鐸爲外援,數路大軍討伐河東李克用。
並同時罷免了李克用的所有官職,一時間風光一時的李克用成了人人喊打的叛逆。
李克用當然不會坐以待斃,他立刻意識到朝廷這是要過河拆橋,兔死狗烹的事情又不是沒見過,當年黃巢佔據長安的時候這些朝廷大佬對李克用多麼倚重?這才把黃巢趕走五六年時間,就想把我李克用踢一邊去,想得美!李克用真的憤怒了。
李克用上表抗辯,可現在朝廷已經通告了天下,潑出去的水還能收回來嗎?所以很明顯的李克用的抗辯無效,毫無疑問的被駁回。
這一次原本不停朝廷號令的個路藩鎮出乎預料的都尊從了朝廷的指令,因爲李克用這些年的急速膨脹已經威脅到了他們的勢力,更何況他們有一個十分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李克用是外虜,一個沙陀人,擁有如此強悍的實力,其他藩鎮在受到威脅的時候都不得不站在同一戰線上。
朱溫這些年來擴張的速度雖然並不比李克用慢,但朱溫的態度對朝廷還是很溫和的,不像李克用那麼囂張。更何況朱溫的擴張幾乎都是雙贏的局面,趙德諲聽命於朱溫,是因爲他這個節度使本身就是朱溫幫他爭取到的,不存在利益衝突。胡真更是本身就是朱溫的大將,聽命於朱溫理所當然。忠武軍的趙犨更是受過朱溫的大恩,可以說沒有朱溫的話早在十年前趙犨一家老小就死在陳州了。
就是朱宣、朱瑾、時溥他們也是他們先挑戰朱溫的,結果被朱溫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滅掉,見證了朱溫的實力之強悍,其他藩鎮更是不敢吭聲,本來嘛,就是用現在的話說,人家這叫正當防衛,就算是不對,那也只是一個防衛過當。哪裡像李克用那樣沒有任何理由的就開打?
魏博鎮的羅弘信本身就感覺自己根基不穩,主動找了朱溫這個靠山,現在朱溫佔據邢州,那也是人家孟遷請去的援軍,可以說朱溫的每一次戰爭、每一次擴張都有合理的理由,讓人沒有話說,這就是朱溫與李克用兩人做事方法上的區別。
其實這些東西可不是朱溫一個人能夠想得到的,這其中的道道當然少不了敬翔和韋肇這兩個高級謀士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