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溫不置可否,道:“楊大俠身爲中原江湖上鐵錚錚的漢子,爲何卻要幫沙陀胡虜來圖謀我大好河山?”
楊萬里不經意的向房頂瞟了一眼,隨即苦笑道:“人各有志,正所謂各爲其主,我無話可說。”
房頂上的李嗣昭和另外一個烏鴉堂的高手對視一眼,知道今日之事恐怕楊萬里凶多吉少了,正準備撤離,忽然房裡的朱溫手中忽然多了一支烏黑的手槍,向着房頂連開三槍。
房頂上的李嗣昭頗爲機靈,一看朱溫掏出手槍,他下意識的就感到了一種恐怖的危險,當下一個翻身就滾出了老遠,緊接着就順勢滾下房頂。這時他身邊的那個人眉心中彈,已經死透了。
朱溫瀟灑的吹了一下還在冒着青煙的槍口,把手槍重新插回了腰間。
房頂上那塊掀開一片瓦片的縫隙中鮮血流了下來……
楊萬里瞳孔收縮,這時他才清楚的認識到對方的恐怖,這麼小巧精緻的暗器,真是防不勝防,如果剛纔朱溫用來對付自己的話,恐怕自己也未必能夠躲的過去吧!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朱溫軍中的火槍?
這時外邊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火把通明,人聲鼎沸,到處在喊着抓刺客的聲音。
朱溫淡淡的道:“跑了一個,那人身手不錯,想來應該也是你們烏鴉堂的高手吧?”
楊萬里苦笑了一下,道:“他不是烏鴉堂的人,而是李克用的義子李嗣昭。”
朱溫道:“楊大俠果然是爽快人,你有什麼苦衷,何不說出來呢?我想以你的身份,不可能替李克用賣命吧?”
楊萬里沒有說話,受了內傷的楊師厚卻道:“李克用拿我叔叔的妻兒做要挾,如果我叔叔不替他做事的話,他就會殺了我嬸嬸和堂弟……”
楊萬里長嘆一聲,算是默認。
朱溫道:“原來如此,果然很棘手,那麼以後楊大俠還有什麼打算?”
楊萬里苦笑道:“我還有的選擇嗎?除了一死,別無選擇。只有我死了,他們纔不會難爲我的妻兒。我只希望,在我死後你能放過我侄兒師厚,他還年輕。”
朱溫默然,良久才道:“或許我可以派人去把你的妻兒救出來,以後你就不用再替李克用那個沙陀蠻子賣命了。”
楊萬里苦笑一聲,道:“像我這種人,哪裡還有以後?我平生的願望就是能夠與江湖上名列前三的幾位高手一較高下,可惜的是一直無緣一見,你是黃幫主的弟子,能否滿足我臨終前這個願望?”
朱溫苦笑道:“我的武功跟我師父還差的太遠,我師父的混元無極心法已經突破到了第八重,想來就是呂洞賓來了也未必是我師父的對手,但我這後生小輩哪裡敢跟楊大俠一較高下?”
張虔裕卻想的是楊萬里在耍詭計,剛纔自己跟楊萬里交手,至始至終都沒有佔到一招上風,幾乎一直處於被動挨打的局面,若不是朱溫出手傷了楊師厚的話,恐怕自己再多接數招就要血濺五步了。所以他十分清楚楊萬里的武功之恐怖,即便是朱溫恐怕也未必是楊萬里的對手,幸虧朱溫沒有答應。
楊萬里聽朱溫拒絕了自己的請求,心中並沒有感到意外,像朱溫這種身份的人,哪裡會像那些江湖人一般跟人單獨對決?他手下有的是人,隨便挑幾個高手出來就能把自己困住,如果朱溫不出手的話,自己或許可以殺出去,但侄兒肯定難逃一死。更何況朱溫這個恐怖的高手絕不會輕易讓自己走脫,與其困獸猶鬥,不如死的風光一些。
楊萬里道:“我可以死,我只求王爺放過我侄兒,或者以後讓我侄兒爲您效忠,他已經得到我的衣鉢真傳,只是現在還年輕,假以時日的話,名列江湖十大高手之列也不是不可能,王爺是個聰明人,總不能眼看着楊家槍從此絕跡江湖吧?”
朱溫心中一動,暗道:“楊家槍?不知道這楊萬里跟後來宋朝的楊家有什麼關係?”
朱溫道:“你兒子叫什麼名字?或許以後有機會的話我會救出他們母子也未可知。”
楊萬里感激的道:“我兒子叫楊信,剛剛滿週歲,我妻子叫李雙。”
朱溫暗自點頭,果然他兒子叫楊信,正是後世演義小說中的火山王楊袞的原型,也就是楊業的父親,楊延昭的爺爺。他真想不到楊萬里竟然是楊家將的祖先,而歷史上後梁開過大將楊師厚竟然也是同一個楊家的人,甚至肩負着把楊家槍傳下去的重擔。
朱溫點點頭道:“好,以後有機會的話,我會派人救出楊信,交給楊師厚,讓楊師厚傳授他武藝,把楊家槍流傳下去,畢竟這門戰場上的絕學失傳的話怪可惜的。”
楊萬里轉頭看了看楊師厚,道:“以後你就跟在朱王爺身邊聽從調遣好了,記住,不管以後能不能找到你的堂弟,你一定要把楊家槍流傳下去。”
楊師厚知道叔叔這是在叮囑後世,急忙道:“我知道,我一定會聽叔叔的話,等我長大了,一定會把堂弟和嬸嬸救出來,以報答叔叔的養育之恩……”
楊萬里悽然一笑,調轉手中短槍,就像自己的咽喉刺去,忽然手中一震,短槍被朱溫搶走,楊萬里疑惑的看了朱溫一眼,苦笑道:“如果我不死,我的妻兒就必死無疑。”
朱溫也很清楚,就算自己吧楊萬里放了,他回到河東之後,李克用也未必會再信任他,恐怕全家遭受屠戮也在所難免,唯有楊萬里死在中原,河東的李克用纔會放過他的妻兒。李克用是朱溫最厲害的對手之一,對於李克用的手段他很清楚。
朱溫道:“這樣死去未免可惜,既然你想找家師切磋武藝,朱某人雖然不才,想替師父出戰,見識一下聞名天下的楊家槍。”
楊萬里心中感激,可這時候說什麼感激的話已經是多餘了,唯有淡淡的道:“請!”
朱溫道:“我們還是道校場去吧,那裡敞亮一些!”
張虔裕打開門,見外邊已經佈滿了兵丁,弓箭手、火槍手都在四周的房頂上嚴陣以待,四下裡長矛手、刀盾手更是密密麻麻,有張虔裕帶來的宣武軍人馬,也有邢州的守軍。
朱溫在外人眼裡還是張虔裕的親兵隊長,這一點朱溫已經跟楊萬里解釋過了,兩人在數百人的注視下來到校場,楊萬里把手中的短槍拋掉,在兵器架上拿了一隻一丈二的長槍,隨手舞了一個槍花,沉聲道:“請!”
朱溫微笑着也取下一隻長槍,在手中掂了掂,單手提槍道:“楊大俠請!”
衆人一陣大譁,因爲這時大多數人都已經知道了楊萬里的身份,這個人稱金槍無敵的楊萬里在長槍的造詣上恐怕不是一般的厲害,這個張虔裕的親兵隊長年紀輕輕就要跟這個成名多年的大俠單打獨鬥,更何況選的武器同樣是長槍,這就讓大家更加不解了。甚至有的人懷疑,這不是班門弄斧嗎?丟人不是這麼個丟法。
張虔裕也很擔心,他知道朱溫擅長用大刀,曾經用大刀一招之內就打敗了以驍勇著稱的朱瓊,雖然不常出戰,但只要出戰,還從未敗過,在張虔裕心中朱溫雖然是一個很厲害的高手,但他久居上位,不可避免的出現眼高手低的情況,畢竟他的對手是對戰經驗十分豐富的成名十餘年的大俠,不是易於之輩。
楊萬里同樣心中震驚,心道:“難道他也是用槍的?”
朱溫淡淡的道:“您是長輩,我就不客氣先行出手了!”說着手中長槍平平刺出,槍尖微顫,速度雖然不快,卻力道十足。而且落點可以隨時變化,果然是深的槍法的神韻。
楊萬里暗自點頭,手中長槍連抖,舞出一片槍影,鋪天蓋地的襲來,衆人一陣驚歎,果然是高手,一出手氣勢都不一樣。
兩杆長槍相交,朱溫的槍尖在對方的槍身上連點了十餘下,在夜色下爆出一片片火花。煞是好看。一個是成名多年的高手,一個是近年來功力大漲的後起之秀,兩杆長槍你來我往走了數十招,卻一直沒有分出勝負。
楊萬里出招沉穩,氣勢驚人,槍法狠辣刁鑽,可以說深得楊家槍法的神韻。
朱溫卻是半吊子的槍法,他的槍法雜而不純,幾乎融合了張存敬槍法的直來直去,還有徐懷玉的槍法的機智果敢、一往無前,甚至還有張虔裕槍法中的一絲凝重的氣息。朱溫軍中不乏用長槍的好手,朱溫雖然平時用的是刀,可槍這種東西不是不會用,而是不常用而已。在這時的朱溫看來,用什麼兵器區別根本不大,無論用什麼兵器,都只是打敗敵人的一個手段而已,即便是沒有兵器,隨手揮灑也可以自成一家。
兩杆長槍如游龍一般上下翻飛,槍尖上的寒光映着火把的光亮,閃爍着影影點點的光芒,煞是耀眼。
場上數百人沒有人說話,甚至沒有人發出大一點的動作,生怕影響到場中兩人的對決。
猛然間兩人同時出槍,在電光火石的一剎那,兩杆槍同時刺中了對方的身體,所有的動作都停止了下來,場上場下是久久的沉默,張虔裕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兒,生怕朱溫被刺了個透明窟窿。
良久之後,楊萬里苦笑了一聲道:“我心服口服!”隨着他的說話聲,一股血劍從嘴中噴出,楊師厚急忙飛身上前,扶住了楊萬里,激動的喊了一聲“叔叔……”聲音淒厲之極。
朱溫的長槍已經把楊萬里刺穿,而楊萬里手中的長槍已經滑落在地,而朱溫的左手中正捏着一個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