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朱溫是從丹鳳門東邊的望仙門入宮,在內侍的指引下,經含元殿、宣政殿到了紫宸殿,黃巢就是在這紫宸殿裡召見朱溫。歷代以來,能蒙皇帝在紫宸殿召見的**都是國之重臣,大多都是宰相、執政等人物。紫宸殿被稱爲內朝,本來就是皇上單獨召見大臣的地方。
朱溫走在通往紫宸殿的丹陛上,仰望着巍峨壯觀的紫宸殿,心中感慨萬千,他從一個二十一世紀的普通炊事兵,意外的來到這個亂世,本無意踏入這紛亂的紛爭之中。可造化弄人,偏偏讓他不得不捲入這場紛爭,成爲唐末這個亂世中最大的梟雄黃巢的弟子,並從一無所有逐漸成爲可以在義軍中獨當一面的大將。
時也?命也?又有哪個說的清楚?
朱溫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能夠站在這巍峨的宮殿之中,俯瞰這天下蒼生。可一旦他站在了這個位置,胸中不由的就生出了一股豪氣,一種天下任其主宰的感覺油然而生。
是的,處在他今時今日的地位,他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足以影響成千上萬人、甚至是數十萬上百萬人的命運,他不得不謹慎小心,一旦做出了一股錯誤的決定,就可能生靈塗炭。
朱溫一踏上紫宸殿前的丹陛,就聽到殿門前的內侍尖聲喊道:“南面行營都虞候朱溫覲見——”
朱溫進入紫宸殿,又有一個內侍把他領到東偏殿,朱溫一進門就看見東偏殿中黃巢一身明黃色的龍袍,但眉宇間卻隱含着一絲憂鬱,沒有了以前的那種從容。下首坐着尚讓、孟楷和趙璋這大齊政權的三巨頭,一個個也都彷彿若有所思的樣子。就連朱溫進門他們都彷彿沒有發現。
朱溫雙膝跪地,高聲道:“末將朱溫叩見皇上!”
黃巢一擡眼,看見朱溫跪在龍案前,微笑道:“老三啊,你何時也變的如此拘謹起來了?你我份屬師徒,哪裡用得着那麼多禮數?趕緊平身吧,你一路鞍馬勞頓,本想讓你多休息幾天的,可當下時局動盪,不得不找你來一同議事。”
雖然黃巢那麼說,可朱溫還是恭敬的道:“謝皇上。”他站起身,躬身站在趙璋的下首。
黃巢道:“坐呀老三,這裡雖然是皇宮,可這禮數豈是爲我等而設?”
朱溫依然恭敬的道:“謝皇上賜坐。”他頓了頓接着道:“末將雖然有幸成爲皇上的弟子,可現在是在朝堂之上,應有的禮數還是不能少的,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就連父子都是如此,何況是師徒?”
黃巢見朱溫如此說,也不禁無奈笑道:“做這個什麼勞什子的皇帝,弄的自己想跟徒弟敘敘舊都不成了。”他看了看有些拘謹的朱溫,道:“老三,這好像不是你的性格吧?”
朱溫也無奈道:“我可不想被人彈劾一個目無君上、欺君罔上的罪名。”
黃巢聽了也不由的呵呵笑了起來,道:“我還是感覺你這個樣子有些彆扭。”
朱溫也只能笑道:“我自己也覺得彆扭,時間長了自然就習慣了。”
黃巢點頭道:“爲師召你來是商量如何退敵的事情,我本以爲我們佔領了長安,各路藩鎮都紛紛投靠,大齊統一天下的日子指日可待了。可沒想到各路藩鎮又紛紛投靠了唐廷,現在竟然把長安給孤立了起來,我們空有數十萬大軍,卻毫無用武之地。老三有沒有什麼好的處理方法?”
朱溫沉思了一下,道:“其實歸根結底是因爲皇上在初進長安城的時候,沒有約束好義軍的部隊,這才讓長安城中一度出現了慘劇,接着又大殺李唐王朝的宗室宗親、王公大臣,就連有些降臣也沒有放過。這一切足以讓那些本來已經投降的藩鎮節度使感到兔死狐悲,他們害怕某一天也落到那樣的下場,是以他們不得不考慮自己的前途問題。”
一邊的尚讓道:“可如果我們不殺那些李唐的宗室和大臣,他們那些頑固不化的傢伙也不會投降我們大齊。”
朱溫道:“那我們可以抄沒他們的家產,把他們貶爲庶民也就是了,何必要趕盡殺絕呢?還有城中的百姓又有何罪?竟然在一夜之間被殺十餘萬。這讓全天下的人如何想?還如何來擁護我們大齊政權?”
尚讓怒道:“當初在廣州你不也下過屠城的命令?你二哥死在了廣州,難道我大哥就沒有死在長安?再說了,那次屠殺也不是我們下的命令,我們也曾盡力去控制,不過一時控制不住局面而已。就算是有人可以說我們失職,可也輪不到你朱溫來說!”
朱溫剛想反駁,黃巢卻制止了他,他緩緩的道:“以前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事已自此,與其爭論以前的得失,還不如想想以後該如何發展來的有用。”
朱溫道:“如今只能一邊在我們現有的地盤施行仁政,一邊儘可能的擴張我們的地盤,李唐各路藩鎮的兵馬雖然也不少,可卻是互不統屬,就像是一盤散沙。我們現在應該做的就是各個擊破。”
孟楷道:“這一點我們也曾想過,可如今潼關已失,華州也已經失守,各路藩鎮大軍壓境,我軍人數雖然衆多,可大都是沒有打過什麼仗的新兵,加上士氣低落,恐怕真打起來未必能討的了便宜。”
這一點其實也正是朱溫所擔心的,對此朱溫也是毫無辦法,若想鼓舞士氣,只能靠打幾場勝仗。可各路藩鎮的人馬也不是吃乾飯的,打不過就跑,就像昨天朱溫和尚讓夾擊拓跋思恭和李孝昌他們一樣。他們一看打不過,跑唄!
朱溫道:“鼓舞士氣的另外一種方法就是厚賞士卒,可現在我們軍中的士兵好像都不窮,他們有的是金銀和財物。如此一來,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趙璋也道:“如今探馬來報,淮南節度使高駢集結八萬精兵屯東塘,有北上中原之意,鎮海軍節度使周寶也有四萬人馬,與高駢相約共同北上,若他們兩路人馬北上的話恐怕局勢將更加的不利。”
對於高駢這個人,無論是黃巢還是朱溫,他們都不敢小視,畢竟高駢是征戰多年的老將,當年憑藉五萬人馬大破交趾蠻兵二十萬的事情他們都是熟知的。更不要說朱溫曾親自在長江邊兒上和他鬥過一次,結果幾乎是在絕對優勢的情況下慘敗收場。
高駢幾乎是唐軍中神話一般的存在,是以雖然高駢曾數次違抗唐僖宗李儇的命令,可李儇依然不敢得罪他高駢,還要封高駢爲渤海郡王,以示對高駢的寵信。
現在的朱溫唯一可以依仗的,也只有希望自己親手安排在高駢身邊的呂用之能夠真的如歷史上說的那樣把高駢拖在淮南,不參加北上勤王的行動也就是了。
黃巢聽了朱溫的話眼中明顯的閃過一絲失望之色,尚讓不屑的道:“皇上說只要你朱溫回京了就一定能夠解決現在長安城的現狀,現在你是回來了,我看也不過只能乾瞪眼而已。”
朱溫不想跟他在這裡爭論這些,索性不再反駁,在如此劣勢下,朱溫也確實想不到什麼好的辦法。
黃巢嘆道:“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大家先回去吧。朱溫留下,爲師還有些事要與你商量。”
等尚讓等人都走後,朱溫道:“皇上有什麼吩咐?”
黃巢笑道:“如今這裡只有我們兩人,就不要那麼拘謹了嘛,我還是喜歡你喊我師傅。”
朱溫道:“我也想喊你師父,可卻現在您的一舉一動,全天下的人都看着呢,人眼可謂呀?”
黃巢搖頭苦笑道:“真沒想到當皇上是一個這麼孤獨的職業,做什麼事情都要考慮到別人的想法……對了,穎兒在太液池畔等你,你們兩個也不小了,我想要不先把你們兩個的事情辦了?”
朱溫心裡一喜,道:“一切謹遵師父吩咐!”
黃巢呵呵笑道:“現在怎麼又喊師父了?”
朱溫也尷尬道:“一高興,隨口就喊出來了。”
朱溫和黃巢在衆多太監宮女的簇擁下來到太液池畔,遠遠的朱溫就看見黃穎一個人站在蓬萊山之上,微風吹拂下,衣抉翻飛,看上去有種出塵的飄逸之感。這在以前的黃穎身上是不可能看到的,這也就是說這幾個月來,黃穎的氣質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黃巢道:“你自己過去就行了,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我就先走了。”
朱溫知道黃巢是故意給自己和黃穎單獨相處的機會,心中一陣感激,道:“末將恭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