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綾呆呆的坐在內城中央的空地上,她已經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百骸,她的身體已經與土地融爲一體,再也沒有任何知覺,這是死的前兆。
現在在內層的平民大部分都是這種狀態,因爲他們已經數日粒米未進,很多人已經撐不住了。
士兵們何嘗不是如此?戴慶鼓起最後一絲力氣轉動腦袋左右觀察,一名士兵手持炭筆在城牆的內壁上寫着字。
這是鼓舞士氣的辦法,一開始大部分人寫的都是城在人在的決心,但是很多人也直觀的描寫了自己的感受,那就是餓,還有些人寫滿了各種各樣食物的名字,然而起不到望梅止渴畫餅充飢的作用,反而讓大家的心更加冷落。
而此時,在城外,阿闌豁阿輕輕拍了拍胯下的戰馬,這隻矯健的馬兒嘶鳴着,似乎也對即將進行的任務很有信心,這個強健的乃蠻勇士手裡捏着一隻大大的布袋,裡面裝滿了泥土,少說也有二十斤,但是在他手中似乎就像棉花一樣。
“阿闌豁阿,我的那可兒,你知道,我把你都派上去是爲了向全體蒙古戰士證明這一戰必將勝利,你可不要讓我失望,不要讓蒙古王孫失望。”也古當然不會參加這種突擊,但他派出了自己的那可兒,他走到阿闌豁阿身邊,叮囑他這些話。
片刻之後,蒙古勇士們催動戰馬,他們像天空急速的流雲一般向內城靠近過來。
“果然是天之驕子的軍隊。”郭寶玉忍不住讚歎一聲,蒙古騎兵們技巧嫺熟,變換自如,而城上的敵人惶恐而無可奈何,這些蒙古騎兵跑到城下,倒盡泥土之後轉身回來,整個過程行雲流水。
矯健的戰馬們嘶鳴着,似乎不太懂他們爲何要這樣跑來跑去,這些強健的戰馬既有蒙古人自己的產品,也有來自於對金朝的繳獲。
“數百匹戰馬在城市內跑,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郭寶玉忍不住對也古說。
“是啊,中原人在城市裡是不會騎馬射箭的,而且據我所知,金國內地的居民已經很少見到馬了。”
“金國的戰馬全部都提供給了邊疆,但是它們全都爲大蒙古國所有了,現在金朝沒有戰馬。”郭寶玉向也古解釋:“那幾匹高大的駿馬,我想就來源於金國的羣牧所。”
“是的,繳獲的馬匹非常高大,簡直可以和蒙古的駿馬相比,僅僅依靠這批繳獲,就能讓全體士兵們都騎上最矯健的戰馬。”
在印象中,人們往往認爲蒙古戰馬體型小,耐力強,但是蒙古人也飼養各種不同的馬,東部的山只昆等部落馴養的小韃子馬耐蟲病、耐粗飼,確實體型狹小,是這些人進山打獵的助手。
而西部草原的戰馬高大強壯,適宜衝鋒,和汗血馬有親緣關係,就連鐵木真也讚不絕口,蒙古本身也出產良馬。
不過最好的馬來源於青海,來源於那些吐蕃部落,無論是金朝、南宋還是西夏,都把這種馬視爲上品。至少從眼下而言,除了知道金國從陝西買到部分這類馬之外,蒙古人對西馬還並不瞭解。
然而此時無需挑選馬的種類,因爲無論是怎樣的戰馬都能完成眼下的任務,騎兵們來去自如,而內城壁上無計可施。
騎兵們換了一批戰馬,繼續從事剛纔的工作,土坡已經漸漸成型,再來個三四輪,也許就能發動襲擊了。
也古滿意的看着騎兵們的操作,雖然費了不少馬力,但是成功的避免了傷亡,眼下內城只是一輪衝鋒的事情。
“叫士兵們築好這道土坡之後就停手稍微休整一下,等到今天黃昏的時候再發動進攻。”
城內陷入了巨大的絕望氣氛之中,敵人居然真的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修築好了一道傾斜的土坡,敵人的騎兵可以踩着土坡衝上來。
戴慶找到了奚氏,此時兩個人面對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良久之後戴慶才說:“這堵城牆是守衛不住的。”
這堵城牆確實不可能守衛住了,奚氏給戴慶指了一下大名府衙門的院子,那裡也有相對高厚的牆,然而這種牆阻擋不了蒙古人哪怕半個小時。
“到那裡也是晚死一會而已。”
“絕對不能放棄希望,那裡怎麼也能容納下二三百號人吧。”奚氏對戴慶說:“你要記得把我的女兒帶進去。”
戴慶點點頭。
奚氏深呼吸了一口,轉過身子背對着戴慶:“準確一點。”
戴慶緩緩的抽出了刀,衝着奚氏心臟的位置快速捅了過去。奚氏只是悶哼了一聲,嘴角流出血來,立刻倒在地上。
類似的場景在各處上演着,約有三四百人選擇了自盡,他們包括未成年的孩子,婦女以及老人。大名府畢竟不是高家軍,他們此時最大的願望就是在全體滅亡之前再和蒙古人戰上一場。所以即便孩子們是大家所珍愛的,此時也必須爲這個目的而讓道。
蒙古騎兵踏着土坡向上前進,士兵們在進行最後的阻擋,甚至於躲進城裡的難民們也組成了人牆,抵擋蒙古騎兵,弩機再一次狂吼起來,但是弩箭很快就用完了。
難民們徒勞的被一個一個砍倒在地,蒙古人進城了。
城內到處都是驚恐的叫聲以及怒罵之聲,很快,內城的城門也被打開,漢兒軍們也隨即衝了進去,哭叫聲更厲害了。
等到也古進城的時候,他看到的是即便蒙古軍人也爲之膽寒的地獄景象。
整個城內都是紅紅的,地上是殘肢斷臂和碎肉屑,已經看不出人的蹤影,牆上抹的全是淋漓的黑血,在黑血當中透露出黑色的用炭筆寫上的詛咒蒙古的文字。
也古用手按住胸前,此時他感到了巨大的震撼。從廝殺中清醒過來的蒙古騎兵看到周圍的景象後,膽子小的已經忍不住嘔吐起來。
戴慶緊咬牙關,拒不投降,這裡面只剩下十幾名軍兵以及兩百號平民了,其中還有六十個孩子。
蒙古人沒有攻城,他們已經受不了內城的景象,前來攻打內牆的是漢兒軍,戴慶他們拼盡力氣將這些人從牆上驅逐出去,但隨即他餓得兩眼發昏,暈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