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被文月兒懷念的莊園裡現在燈火通明,文太公死後,他的莊園也被沒收,後來成爲了西北管的管領所在地。現如今,這裡又被騰出一大片地方,作爲總後勤醫院。
從兗州被帶回來的傷病員現在就住在這裡,這些都是受傷較重,沒有辦法隨隊行動的重傷員,只能由擔架隊小心翼翼的送回根據地,接受細心照料。雖然有目前所能提供的最好的醫療條件和最極致的照顧,他們大約也有三分之一人會死去,剩下的大抵非殘即廢,有家室的人可以回家,從此享受較爲高額的撫卹;而沒有家室的人可以去榮軍農場,那裡活計簡單,三餐無憂,還有一羣老戰友可以吹皮。
少年軍書記夏啓算是一個特例,他只是腿受了一點輕傷,最近兩天行走稍微困難些,但是出於對少年兵的關愛,高俊指示將少年兵傷員——只有他一個人——送回根據地。
高俊寵女、寵老弱、寵孩子是衆所周知的,夏啓雖然想反抗,但是就像當初高俊讓他女扮男裝上戲臺一樣,反抗是毫無效果的。
“夏書記,你明天就能出院了。”來給夏啓這個通知的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穿着不大合身的藍衣裙,繫着白色腰帶,有了少年兵之後,也有了少年繡工,而這個小姑娘正是夏啓的小夥伴莊佐的那個小女朋友小花。
“花子,今天有什麼消息沒,高郎君沒有說從根據地再調幾支部隊去?”
“有消息我會通知你的,我還想託你給莊佐捎點東西呢。”小花搖搖頭,走了出去,站在門口的是另外一位繡工小冷,這一年來,她越發的憔悴了。
讓夏啓好不懊惱,後悔自己在攻打兗州的時候莽撞了一下,受了點傷,要不然的話就能隨高郎君繼續出征了。
第二天是個萬里無雲的好天氣,夏啓在明媚的陽光中心情輕鬆的辦了出院手續,隨後步行去軍營報到。
“現在軍營只有我們幾個人看守,暫時也沒什麼活,但是高郎軍回信來給何先生,說要增強咱們根據地的防禦,最近有可能要去另外幾個縣招募新的少年軍,要不你去縣公廨問一下?”留守的軍兵這麼說。
去了壽張縣縣公廨的夏啓果然領到了一個任務:去朝城縣先期勘察,等到高俊回來之後,就要在這個縣開始徵募少年軍。
這項工作說來輕鬆,拿着憑引的夏啓可以在朝城縣跟魯家齊縣令一起吃工作餐,公廨也專門爲他安排了住宿的地方,根據地治安不錯,夏啓也不用擔心路上被人捅一刀;這項工作說起來也不輕鬆,想要完成一個好的先期勘察是要花些心思的,而夏啓可不會糊弄高俊。
朝城縣這一年來的工作也有起色,但是和壽張縣相比,還處於初步階段,確實也存在大量父母雙亡的孤兒和有志參軍的少年,一些兒女太多的農民,也心甘情願的讓他們的小兒子去參軍混口飯吃。
在這裡遊蕩了三天的夏啓感覺十分滿意,他詳細的開裂了不少注意事項,確保高郎君一來到朝城縣就可以立馬開展工作,這天中午,結束了鳳尾管的工作,夏啓回到朝城縣,正在走街串巷的時候,突然看到一條小巷裡,一個乞兒一樣的少年,正在狼吞虎嚥些殘羹剩飯。
夏啓走近了一看,突然啊呀一聲叫了出來,這不就是上次回去的時候,自己碰到的那個少女嗎?
那少女回過頭,也認出來夏啓,立馬站了起來,擺出一副拼命的姿勢。
“上次確實是我不對,一不小心碰了你的……”
“住口!”
“呃,好,不說那件事了,你吃的這都是什麼呀,會鬧肚子的!如若是生了病,腹瀉下痢,那可是連命都保不住了,不能再吃這種東西了,要不要我帶你去吃點好東西?”夏啓低頭,發覺那少女吃的都是些爛菜葉、臭蝦子之類的。
一聽到好吃的三個字,那少女的神情就有點不對,但她還是很警覺的看着夏啓。
“呃,你就跟我走一次嘛,我是真心向你賠禮道歉,我錯了,好不好?”夏啓不知道爲什麼,看到這少女總是心裡覺得怪怪的。
當天晚上,縣公廨裡面,一位公人去了後廚,和高俊這種務(草)實(臺)作(班)風(子)相符合,縣公廨後廚就是由魯家齊的妻子親自掌勺。
“大娘子,還有什麼飯剩下嗎?”
“這是怎麼了?”
“那個來先期調查的少年軍,真是個小兒輩,又帶來一個小女孩子,兩個人吃了四個人的飯。”
“還有這種事啊,那你把這個端過去,告訴他們吃完這個不許吃了啊,會把肚子撐壞的。”魯夫人唸叨着,遞來最後一碗蕎麥湯餅。
少女狼吞虎嚥了一大碗飯,接過來最後一碗湯餅,剛想動筷子,突然發覺別人都已經吃完了,趕緊把湯餅放在桌子上,有些害怕的看着別人。
“沒關係,吃你的。”魯家齊笑了笑,他平素沒怎麼捱過餓,對這小妮子的吃相只是覺得好笑。夏啓也連聲催促,那少女看了一下,端起了碗。
吃完飯,兩個人拜謝了魯家齊,那少女雖然吃相可怕了一點,但道謝的樣子也是一模一樣,看得出來淪爲乞丐之前的生活也不算太差。兩個人在公廨裡面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夏啓又要去另一個管,這少女決定跟上。
“洗過臉之後,你長得也挺好看的嘛,到現在我還沒問你的名字呢,你叫什麼?”
“你要知道這個幹什麼?”
“當然是給你一份差事啊,難不成你接着討飯去?你想不想當繡工啊?”
“繡工,幹啥的?”
“就是負責照顧傷病員的,你看我是個少年兵,以後要當軍兵,那就得上戰場打仗,我要是受了傷,得有人給我包紮傷口,送到後方得有人照顧我,繡工就是幹這個的。”
“你還有人照顧啊,我給你當丫鬟?這,這,我——”那少女有些勉強的“願意”兩個字還掛在脣邊沒說出口。
“你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算了算了,我好好告訴你高郎君帶我們做什麼。”兩個人邊走邊說,少女的理解力比夏啓想象的要好得多,這幾天夏啓也見過不少同齡的孩子,很少有像這個少女一樣,能對根據地的事項一點就通的。
“你家以前是幹啥的?”夏啓有點好奇了。
少女轉過頭,不願意說話。
“呃,不想說就算了。”夏啓悻悻。
“我爹喝酒賭錢,當人販子,把我妹妹賣了,又要偷人家的孩子,被人家打死了,我娘投井死了,所以就剩我一個了。”那少女突然說。
“呃。”一聽到人販子,夏啓小小的吃了一驚,但是立馬穩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