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數着‘良賤’二字,只說娼、優、隸、卒,四般爲賤流,到數不着那乞丐。”
——《金玉奴》
“哼,誰知道你包藏着什麼心思!”李光心裡冷笑,這種小伎倆他見得多了,到最後還不是有去無回,以前也就罷了,可如今這些糧食是他和幾百莊戶的命根子,他脖子一梗,絕不同意。
過去一段時間忙得焦頭爛額,趙汝凡本來耐心就不夠,聽李光一說,頓時勃然大怒,指着李光罵道:“不知好歹!無論如何,你等怎敢聚衆喧譁,打殺軍吏?左右,將此人痛打十棍,以儆效尤!”
民兵們齊聲應答,就地摁倒李光,噼裡啪啦打了起來,李光昨天晚上就被朱富打了一頓,腿上還帶着傷,甫一吃痛,更加罵不絕口,罵趙汝凡、罵郭延嗣、以及素未謀面的高俊和何志也。
“大膽!你居然敢罵高郎君何先生!”趙汝凡大怒,揮揮手:“速速將此賊斬了,梟首示衆!”
李光一抹脣上咬出的血,憤恨的看着趙汝凡:“可恨受了你們這些宵小的欺騙,害得我數百父老鄉親陷入火坑,我死不足惜,死後化作厲鬼,也要找你們討債!”
“你說清楚,誰是宵小?誰欺騙你了?”趙汝凡一下子較真兒起來,指着李光怒氣不止。
“你們這幫人虛仁假義,不是你們是誰!”李光又要站起來,卻被民兵按倒,還在地上掙扎叫喚:“是好漢今天你就把我殺了,讓天下人看看你們是何等歹毒心腸!”
趙汝凡氣得亂哼哼,這世間真是沒天理了,好心好意的把這羣人從河北接過來,反而罵自己是歹毒心腸,他急的臉色通紅,殺了這小子雖然容易,但是一口氣憋在心裡面真是難受。
“從頭到尾我們可都說糧食是你的,可是你打我們的吏員、侮辱高郎君、何先生,難道不該受罰嗎?”茶茶在身後冷笑一聲。
“對呀,應該受罰。”趙汝凡趕緊順着臺階下來:“不與你糧食,有違信義;不罰你刑杖,有違法度!你腿上有舊傷,辱罵高郎君,何先生那幾棍暫且記下,等到日後再作處理。”
這麼一通亂棍下來,周圍的災民也都安靜了不少,在民兵的監督下吃完飯,踏上了前往壽張縣的路程,看着一條條人流向東而去,趙汝凡不由得想起去年八月,他剛剛追隨高郎君何先生來押剌百戶時,路上那次發犒賞的情形,他和張成武兩個人連幾百個同鄉的犒賞都發不清,可如今安置上千名流民也遊刃有餘了,一想到這裡,心裡不由得還有點兒得意。
正當趙汝凡安置流民的時候,高俊在爲另一件事擔心。
登陸那天無視了譏察使之後,高俊連續幾天內行動都毫無阻礙,直到已經招募了近千名流民南下,遲鈍的清州防禦使才發覺問題,派遣防禦判官溫撒豐來詢問情況。
防禦判官,就是指防禦使的判官,幫助防禦使處理政務、僉判州事,可以當作是防禦史的辦公室主任,但是品秩不高,僅僅爲正八品,和從四品的防禦使相比差的遠了,和高俊屬於同一級別。
同級別的官員相見,高俊當然不好再託大,在軍營裡面“不卑不亢,有禮有節”的招待了這位防禦判官,劉德帶着軍樂隊還奏了樂。
高俊現在手頭上有四五百軍兵,而且個個盔明甲亮,讓這位判官十分驚奇,忍不住仔細端詳。
“溫撒判官看我的軍馬雄壯否?”高俊手執馬鞭,意氣風發。
“雄壯,雄壯。”溫撒豐連連點頭,清州作爲防禦州,是駐紮有射糧軍的,是那些花錢僱來的流氓哪有高俊手下的軍馬威武雄壯,號令嚴明。此等軍隊,溫撒豐以往在別處也未曾見過。
這麼一遭,防禦判官的原本極爲高傲的氣勢弱了三分,等到進了軍帳,高俊則按照國人一貫的傳統,邊吃邊談,設宴招待溫撒豐。
剛剛進去軍帳,溫撒豐就看見一個袨服靚裝的女子對自己款款施禮,不由得驚得呆了。
高俊也是錯愕異常,繡工們都在給當地百姓看病,現在抽得出空來的只有陸娘,因此他讓陸娘負責宴席安排,但是可沒讓她穿成這樣出來招待啊。
高俊只能咳嗽一聲來掩飾自己的尷尬,在陸孃的引導下,主客分別落座,高俊主座,溫撒豐下首,孫庭、僧虔、潘正三人陪坐,蒲察勇親自在門外執刀守衛。陸娘依次給各位斟酒,完全仿照世家宴客之舉,讓高俊好生不習慣,而溫撒豐從頭到尾眼睛就沒離開陸孃的身體。依次斟酒之後,陸娘走到角落,抱起琵琶彈奏起來。
喝完一巡酒,高俊終於等的不耐煩了,詢問溫撒豐的來意。溫撒豐清清嗓子,高聲詢問:
“高戎門身負防秋重責,卻不知何故在我清州逗留許久,難道不怕帥司責罰嗎?”
“我因爲有些許軍需沒有準備妥當,不得不在此停留,此事與清州地界無關,帥司責問,我自然解釋清楚。”
溫撒豐接着追問:“那郎君爲何遷我清州之居民,薄我戶口,壞我租賦,此事也與我清州無關嗎?”
“我所遷移者,都是從中都以北逃難來的流民,他們無產無業,留在清州不增一文稅負,反而徒增煩惱,讓我遷去山東,豈不是皆大歡喜?”高俊說這些話是有點兒心虛的,因爲按照他的計劃,之後還要遷移清州本地的居民。
“高戎門真是巧言令色!”溫撒豐雖然是譴責的話語,語氣卻並不那麼強硬:“貴軍截殺我郊縣百姓,搶奪驅口糧食的事,我已經知曉了,難道這些高戎門都不知道嗎?”
所謂的劫殺郊縣百姓,指的就是高俊手下的人馬,開始打大戶,遷移莊戶驅口,幾個軍使用力過猛,已經有十幾家大戶受害,這些事在清州已經沸沸揚揚。
高俊還不知道如何應對之時,溫撒豐笑了。
“此事防禦、同知都還不知道,呈文都在我的手裡,高戎門這讓我很難辦啊。”
高俊嘆了口氣,原本他以爲溫撒豐是代表防禦使責問情況的,現在來看,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是爲自己謀利。
“這麼說的話,溫撒判官可以把所有事情都轉圜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