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將如此,卻不堪一擊,慶山奴真殺才也!”馮達在遠處觀戰的時候忍不住這麼說。
即使是用挑剔的眼光來看,慶山奴所率領的金軍兵馬也不能說是烏合之衆,由於高俊干擾時間線,歷史上貞佑南征南渡軍馬十不存一的情況並沒有發生,金軍雖然在河北屢遭大敗,但還保留着一定數量的優質兵力,並且形成了相對較好的新陳代謝。
因此,此番完顏承裔所帶領的軍馬,無論是裝備還是訓練上都並非金末那種完全由壯丁組成的炮灰軍。即便是對兵源素質要求較高的高俊可能對這支部隊的評價也不會很低,甚至說不定大有將之收編,重新訓練的意思。
可是這麼一支兵馬在慶山奴的率領下卻極爲遲鈍緩慢,反擊也打的一灘狼藉,前鋒已經遭遇光軍的襲擊,後軍還在忙着渡河,拉船,搬運物資,慶山奴看到情況不妙,正招呼各隊向他的方向集中,想要固守河灘這一片。
慶山奴再蠢,手下也是有四萬兵馬的。就地固守也相當麻煩,不過,這都在馮達的預料之中,畢竟只要慶山奴不是個白癡,這是他能做出的最保守穩妥的方案。因此,早在戰前,馮達交代給王僧奴和他的尖刀部隊的任務就是不惜一切代價迅速打破敵軍防禦的一點,切到慶山奴身邊去。
對於王僧奴來說,這任務是個考驗,但更是個機會,此刻他騎着一匹紅鬃烈馬,率領節度使軍隊中不多的數十名騎兵,一馬當先衝入敵軍陣中,亂糟糟的金軍步兵們擠成一團,大呼小叫的不敢亂動,只從一團一團的陣型裡刀槍直刺,這支騎兵擺着艱難的隊形,金軍刺出的槍尖距離他們的戰馬往往只有一寸半寸的距離,但他們還是快速有序的衝過了金軍步兵結合前的縫隙。
這樣一支騎兵部隊衝進金軍陣內,結果是災難性的,對於剛剛被穿插的步兵來說,面前還有無數敵軍,又有一支騎兵衝到了自己後方,所有士兵一下子都失去了戰心,他們不敢全力直面面前的敵人,時不時的就要擔心的向後張望,而這種擔心會迅速傳染,使軍隊的士氣蕩然無存。
而對於內線的步兵來說,情形則更爲糟糕,只聽到遠處金鼓陣陣,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前面的戰友突然讓開點道路,一羣敵軍的騎兵就衝進來了。
慶山奴的指揮一團亂麻,根本沒有任何旗鼓號令告誡內線的步兵有光軍騎兵突破,讓他們做好準備,所以,王僧奴衝入金軍陣中之後,發現他們就像是衝擊羊羣中的猛虎一樣,只要一陣狂跑,就能把敵軍驅趕得自相踐踏,死傷一片。
對於慶山奴來說,很大的問題就是他急於渡河,卻沒有搭建指揮台,無法登高遠望,根本看不清戰場局勢。
放眼一看,只看遠處一片混亂,然後數十名敵軍騎兵就殺了過來,不知道後續還有多少兵馬,說不準全軍已經被敵軍打擊崩潰。
騎兵都尉完顏阿排率領上百騎兵截擊光軍,但是剛剛渡河的兵馬人困馬乏,又已經心下膽怯,居然不是人數僅有自己一半的光軍騎兵的對手,王僧奴大聲呼喝,硬生生的用手中的長刀架開長槍挺刺的完顏阿排,旋風般的一刀削掉了對手的頭顱。
“這,光軍真是身手不凡,身手不凡啊。”完顏慶山奴看得心驚膽戰,放眼一望,各陣金軍旗幟都在搖動,看樣子四方都很慌亂,遠處煙塵滾滾,真不知最前面的金軍人馬現在如何,不過一想起過往幾次作戰的經歷,光軍神出鬼沒,騎兵風馳電掣,現在已經有一支突到了自己身邊,剩下的人還不知在何處等着自己呢。一想到這裡,他再也忍不住了,突然策動戰馬,直往河邊奔去。
“元帥!”“元帥!”簇擁在完顏承裔身邊的軍官和侍衛們大吃一驚,誰也顧不得了,也紛紛策馬向河邊逃遁,帥旗無人看管,王僧奴衝到跟前,一刀劈斷。
此時,馮達因爲戰場煙塵,其實也看不見遠處的光軍尖兵突進到了哪裡,心下也有些擔憂,正在催促各節度使衝擊撼動金軍方陣,雙方正在膠着,突然看見遠處慶山奴的帥旗已倒,心中的一塊石頭立馬落地:“慶山奴還是老樣子,真是我光軍的老朋友啊!”
此時,宿州元帥粘合拔哥、許州元帥蘇椿、雎州元帥完顏李家奴還率領各自兵馬拼死力戰,突然只聽到身後一陣喧譁,回首一看帥旗一倒,不由得個個肝膽俱裂,金軍步兵人人生疑,紛紛潰逃。
慶山奴好不容易逃到河邊,趕緊跳上一艘船,命令船工快快掉頭回到南岸,其他第一波逃兵也有樣學樣,一艘船上往往只裝載了四五人,就立刻掉頭南返,開走了一半的船。
而第二波逃兵是內線的金軍步兵,他們又把剩下的船隻搶走,等到一線的金軍步兵崩潰,逃到河岸邊的時候,已經無路可跑,士兵們好苦連天。
“弟兄們,別慌,聽說山東高天王是個有仁義的好男子,咱們就此投降了吧!”
“可是投降按軍法是要斬首的呀!”
“真是個夯貨,咱們都投降了,又怎受他軍法管了!”
河邊數萬金軍一時間沸反盈天,軍官們有心想鎮壓也個個忌憚,不敢動手,只好順勢下馬迎接追擊來的光軍:“我等願降。”
馮達親自領兵突入,一直殺到河邊,只見數萬金軍俯首願降,心情一下子舒暢了許多:“王僧奴呢?這一戰他是首功啊。”
“指揮使策馬跳上一艘敵船,帶着十二人衝到對岸去了!”
馮達聞言大驚,率領親隨到黃河岸邊遠遠一觀,只見對面旌旗搖動,喊聲連天,沒一會兒,點點金軍旗幟都不見了。
王僧奴打得興起,率領十二名騎兵渡河南岸,居然追擊上萬敗軍,還連追了三個時辰,直抵黃泥岡。
金軍又困又累,成片潰逃,剩下的人也再也跑不動,就地潰散。王僧奴直接策馬衝入山頂,大聲呼喝,山下金軍扶手縮頸,居然無人抵抗,慶山奴早就累的盔甲歪斜,摔落馬下,大哭曰:“我命休矣。”
“指揮使,馮師帥說過,元帥不讓咱們取慶山奴的性命,萬一完顏珣把蒙古綱派來就不好了。”
王僧奴也累得氣喘吁吁,但胸中的驕傲卻無以言喻,參軍十年從來沒有打過這麼痛快的仗,他點了點頭,從手下手中取來光軍的旗幟,重重地插在黃泥岡上,望着山下敗犬模樣的金軍,不由得豪氣頓生,招手大呼:
“河南雄兵百萬,竟無好漢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