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害怕,告訴我!”鄧子軒兩支眼睛死死的盯着丫鬟。“少爺!你······叫鄧子軒!是鄧家的二少爺!”“我叫鄧子軒,是鄧家二少爺?”大腦快速思維,看樣子不久前發生的一幕是二位高堂了,看到丫鬟驚恐的面孔鄧子軒忍不住自言自語。“莫非少爺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嗎?”丫鬟脫口而出。“你叫什麼名字?”“我叫小紅!”鄧子軒不依不饒。
“小紅姑娘,你不要害怕,我的腦子有些亂,你說說鄧家的情況?”鄧子軒鬆開小紅的手。丫鬟小紅揉揉被抓疼得手臂,眼睛死死盯着少爺的臉似乎不再害怕了,接着便把鄧家的情況裡裡外外說了一遍最後道:“少爺,我知道你很難過,我們也爲你難過。你只是有些魔怔了,大夫說睡一宿覺明天就好了。”小紅試着安慰鄧子軒。
“小紅姑娘你真好!”鄧子軒說完猛地抱住小紅就在臉蛋上親了一口,小紅身子一軟跪在地上臉色嚇的煞白道:“少爺萬萬不可,夫人要是知道了,會認爲我勾引你,就會把我趕走!”鄧子軒扶起小紅道:“你放心夫人不會知道,只要我不說誰會知道,不過我問你的話也要保密!”小紅迷惑的望着少爺不住的點頭,她有些發懵了!
小紅走了以後,鄧子軒打開食盒美美的吃了一頓,然後躺在柴草上倒頭便睡。自己迫切需要知道的東西都知道了,總算心滿意足。明天的太陽照樣升起,愛咋地咋地不管那許多,先養精蓄銳再說。鄧氏夫人聽完丫鬟小紅陳述,感覺兒子無大礙。當然小紅隱瞞了真情,否則夫人會寢食不安。掌燈時分,夫人服侍老爺便早早熄燈睡覺。
天亮了,鄧夫人有早起的習慣。夫人睡在裡側,必須爬過丈夫身體方能下地。他習慣瞥了丈夫一眼,覓得發現老爺的臉色發白、有些怪異,心裡咯噔一下,便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摸。鄧老爺子的身體已經發硬,夫人嚇得一聲尖叫昏了過去······。鄧子軒聽到丫鬟傳喚腦袋頓時大了,來到恐怖的靈堂,發現地上放着靈牀父親躺在上面,一張白布蓋在身上,男男女女跪在地上哭成一團。
一名家丁把他引導母親一側跪下,有人把白不帶系在腰上,有人把孝帽戴在頭上。母親和丫鬟的哭聲令人悽慘,母親另一側有一個男人的動靜也哭得十分傷心,男人身旁同樣跪着一位女子,同樣穿戴着孝服,同樣哭的傷心。看樣子右側的男人是自己的兄長,他旁邊的女人一定是自己的嫂子。
哥嫂在另一側和母親、自己排成一線,鄧子軒往前探頭,用眼角餘光試圖看清楚嫂子的容貌,看看嫂子長的漂不漂亮。可是嫂子戴着孝帽,又在低聲哭泣根本看不清楚面容。鄧子軒有這種心態不難理解,無外乎他本身的肉體屬於這個家,而靈魂和這個家沒有任何關係。眼前躺着的父親的屍體,似乎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更談不上有什麼感覺。內心有些異動不過是對死屍的某種恐懼,至於說到傷心之類的念頭壓根沒有。他甚至有些晦氣,自己獲得新生又要面對毀滅。
儘管內心不悲傷,可是周圍的氣氛,母親傷心的哭泣,讓他的表情也進入了某種氛圍中。不久,棺木擡上來,屍體要入殮,跪在地上的所有人從新在兩側排列。母親被勸說下去,右側大哥在前面跪下,鄧子軒排在次位,挨着自己身旁多了一個小男孩。小男孩一定是自己侄子,瞧着小男孩幼小的軀體,同樣在這裡下跪,鄧子軒有些感慨唏噓。
再下面是嫂子,這功夫鄧子軒看清楚了嫂子的面孔,長相一般,眼睛不大可是皮膚很白。看樣子蘇杭二州女子皮膚白析和水土有關係,自古以來出美女絕不是空穴來風。即便女子長相一般,只要皮膚白皙也耐看。嫂子始終低着頭一直在抽泣,絕不東張西望。這個時代的女子恪守婦道,其傳統的美德令人稱道。
接着他又觀察兄長,其面色有些微黑,而且長相敦厚看樣子是一個實誠之人。鄧子軒忽然想起自己的張相不知什麼樣子,用手撫摸臉頰,感覺和兄長有差別。想想也是,寒窗苦讀,承擔光宗耀祖的重任,自己肯定書卷氣濃厚。鄧子軒溜號之際,父親的屍體入殮,棺材蓋斜着放在棺木上,而且上下各閃出一道縫。
鄧子軒從來沒有見過真上見過但只是平面的感覺。現在面對真實的棺材感覺有些發怵、慎人。紫紅色的棺木油漆有些發暗,失去了鮮亮的色澤,看樣子一家之主早就爲自己準備了棺木。昨天父親咆哮之時似乎沒有病入膏肓的跡象,這說明父親突然暴斃不是腦出血就是心肌梗死,鄧子軒堅定了自己的判斷。
丫鬟端來食盒,大家草草用過膳。儘管鄧子軒雞腸咕嚕,可是看到兄長只是簡單的吃了點,也只好裝裝樣子。靈堂布置的有些白色恐怖,東張西望是免不了的。“子軒!”兄長溫怒的低聲呵斥,意思是告訴他守規矩。鄧子軒只好低下頭裝相,大概兄長看出他的臉上沒有淚痕,擔心兄弟又魔症起來。
接下來的節目自然是弔唁了,左一波又一波的人前來寄託哀思。來的客人當中沒有親屬,想必親屬不在此地。仔細觀察很多都是布衣,官場上的人幾乎沒有,來的人都是父親商業上的好友或者故交,另一部分是左右鄰舍的鄰居。來一撥人,鄧子軒邊和兄長等跪下磕頭,而且要虔誠。快到正午時,鄧子軒的膝蓋已經紅腫了,可是不得不咬牙堅持。
午後總算沒有人來了,鄧子軒站起活動身體,兄長和嫂子站在一邊表情依然傷感沉默不語,嫂子還要照顧小侄子。鄧子軒編排,這個小傢伙跟着折騰了一上午,居然不知疲倦而且很乖、很懂事,看樣子小傢伙似乎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大小姐到!”突然門口有人高聲喊道。鄧子軒一愣,知道自己的姐姐來了。
由於姐夫是上海道臺的師爺,他們居住地很遠,接到消息再加上趕路,故來遲了。隨着家丁喊叫,只見一個年輕女子,身體微胖,在一名丫鬟陪伴下,踉踉蹌蹌走進來。“爹,爹呀!你怎麼就走了那!女兒都沒有機會看你一眼!”女子一路呼喊跪在靈堂上嚎啕大哭。跟在身後一個年齡大約40歲胖胖的傢伙,也跟着跪在地上。
鄧子軒第一眼見到姐姐,感覺姐姐長得很漂亮,跪在地上後面露出的鞋明顯是小腳,不禁爲姐姐惋惜。隨後觀察跪在姐姐身旁的姐夫,這傢伙長的圓圓的臉、細長的眼睛兩撇鬍子稀稀拉拉。尤其是油光鋥亮的臉上透着奸詐,關鍵是這個姐夫和姐姐的年齡相差很大。鄧子軒有些憤憤不平,簡直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這功夫母親從後堂出來,母女二人抱在一起又開始哭泣。
下午,姐夫守在靈堂,鄧子軒和兄長睡了一覺,因爲晚上哥倆要換着守靈。吃晚飯時,丫鬟叫醒鄧子軒,說夫人讓他去房間。走進母親房間,見姐姐和母親分坐在八仙桌旁。“子軒!你的事情我聽說了,瞧你現在的狀態你好多了。你不要自責,爹爹去世不怨你!年初以來,爹爹的身體就不好,那成想······。”姐姐離座扶住鄧子軒的胳膊輕聲寬慰後又哽咽起來。
鄧子軒瞅了母親一眼,這纔看清楚母親的面容。小紅說母親40多歲,可是眼前的母親從面相上看足有60來歲。看樣子這個時代人顯老,根據歷史記載19世紀中國人的平均壽命只有30多歲,母親衰老的像60歲的老太太不足爲奇。鄧子軒不知說什麼好只是點點頭。“軒兒呀!你的身體不好就守頭半夜吧!下半夜讓子德守夜,一會兒吃完飯就去睡吧!”母親慈眉善目,鄧子軒忽然有了一股親切感。姐姐停止哽咽眼睛通紅道:“子軒,爹爹走了,你千萬不要出事,不然的話姆媽還能活嗎?”鄧子軒祥裝若有所思便下去了。少說爲佳,讓他們以爲自己確實有病是權宜之計。
當天晚上守夜,點燃長明燈熬了一夜。次日白天來了一羣和尚開始唸經,阿彌陀佛詠經聲一直持續到天亮。伴隨和尚做法事、開光,接着棺木被釘上,送葬的隊伍開始上路。經過兩天的折騰,鄧子軒簡直是疲勞至極。兄長在前面打着靈頭幡引路,鄧子軒撒紙錢,後面是兩名丫鬟攙扶着姐姐等哽咽、哭泣,母親沒有來,下葬的場面她是無法承受的。送葬的隊伍裡舉着用紙紮的豬牛羊,走在棺木前面,幾十個漢子擡着棺木默默的走在後面。
送葬隊伍出了公共租界,然後出城門。足足走了兩個多小時纔到達目地。這裡是無主之地,一處亂墳崗子。一路上鄧子軒觀察英法的公共租界,雖然有不少工廠,但是規模小的可憐,他心目中有些不屑一顧。也許鄧子軒不知道,眼下上海的英法公共租界是大清朝工業最發達的處女地。日後這塊處女地是多麼寶貴,不久以後他才真正醒悟。這也難怪,鄧子軒從另一個高度信息化的社會,來到甚至在歷史電影裡都見不到的“落後國度”,其巨大落差、難以接受的想法不爲過。
下葬、填土、立碑一氣呵成。鄧子軒首先和兄長子德跪拜、上香,接着姐姐和姐夫上前跪拜、上香。所有的程序鄧子軒都是在別人的指點下機械的去做,看到新起的墳、聞着泥土的芳香,鄧子軒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總算折騰完了。鄧子軒眺望原野,見遠處一位老農正趕着水牛犁着自己的水田,陽春三月江南正是插秧季節。
“兄弟!不要難過,你的遭遇內人與我說了,老人家走了不能怪你!”鄧子軒聞聽擡頭一看,發現姐夫站在自己面前,似乎流露出關愛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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