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總督府內,氣氛有些壓抑。鄧子軒的弟子鄧想,當年成爲沈葆楨身邊的通譯,後來成爲他的愛胥。此時,鄧想焦慮道:“岳丈,北伐軍尚虎已經率部進入江西,探馬稟報他已經佔領景德鎮。先生給你寫信勸你棄暗投明,形勢不明朗可以理解,難倒北伐軍打到南昌城下你才醒悟嗎?”
沈葆楨臉上掛不住了氣憤道:“我沈某深受皇恩,豈能背主求榮做不忠不孝之人。你是鄧子軒安插在我身邊的jiān細,若不是看在女婿的面子上,我早就處理你,休得再鼓譟。”女兒不幹了道:“爹!這麼多年你爲朝廷嘔心瀝血,朝廷待你如何。當年你經辦馬尾船廠,吃過多少苦遭過多少罪,可是朝廷仍然不信任你?”
“爹!你一心一意輔佐朝廷,大力經辦海防。可是朝廷一紙調令,從南洋大臣的位置上移到江西總督、明升暗降,顯而易見,朝廷根本不信任你。這樣的朝廷早就不得人心,效忠有何用。”大兒子符合。小兒子接道:“鄧先生是我最敬重的人,我一直視他爲楷模。如今廣州軍zhèng fǔ深得民心,北伐軍所向披靡還猶豫什麼。”
夫人道:“老爺!賤內從來沒有干政,孩子們都想奔個前程。如今愛胥是鄧先生的人,你還擔心什麼?你不爲自己着想也要爲這個家着想。鄧先生如此敬重你,這是你的福氣。”沈葆楨沒有想到,平常個個都順從的家人,怎麼都反對自己。“行了你們不要說了,讓我再想想!”沈葆楨煩躁的揮揮手。
次rì,總督府內雲集了衆多官員,大家交頭接耳互相傳遞消息。沈葆楨咳嗽了一聲臉sè蒼白道:“北伐軍的兵鋒已經到達景德鎮,很快兵臨城下。朝廷下令堅守城池等待援軍,到現在也沒有看見一兵一卒進入江南。面臨如此危局,何去何從?不要有顧慮但說無妨!”
江西巡撫察顏觀sè猜出了沈葆楨的意思道:“總督大人,朝廷讓我們堅守城池簡直荒唐,杭州將軍統帥4萬兵馬固守城池,杭州城高大堅固、易守難攻,幾rì之內破城。朝廷此舉是讓我們自生自滅,殺身成仁。常言道識時務者爲俊傑,請總督大人三思,免得生靈塗炭、屍橫遍野。”
南昌布政使站起來道:“總督大人,廣州軍zhèng fǔ值得信賴,他們的綱領深得人心,尤其是對滿人都網開一面,我認爲現在歸順正是時機。”下面的官員紛紛贊同。沈葆楨站起來道:“既然大家都有歸順致意,我決定發出歸順廣州軍zhèng fǔ佈告,具體cāo作由巡撫大人來完成。”“總督大人,這不妥當!”巡撫迷惑。
“以我的名義發佈!另外佈告發佈完後,我宣佈另一項決定:辭去總督官職,解甲歸田、永不從政。rì後江西政務由巡撫搭理。”沈葆楨果斷道。“沈大人萬萬不可!”“沈大人!這是爲何!”衆官員紛紛挽留,“我意以絕休要再說!”沈葆楨說完撫袖而去。衆官員呆愣了一會兒立馬開始忙亂起來。
當天南昌城內便出現了歸順廣州軍zhèng fǔ的佈告,接着佈告全文快馬送往各地。沈葆楨回到家中閉門不出,5rì之後,廣州軍zhèng fǔ的文碟便送到南昌,文碟裡分別有鄧子軒、張之洞寫給沈葆楨的書信。同時一張邀請沈葆楨前往廣州大紅請帖夾在其中。要問書信與邀請函爲何如此之快,其中大有玄機。
鄧子軒到廣州後,第一步遊說張之洞歸順。接着鄧子軒與張之洞商議沈葆楨歸順事宜,鄧子軒談了對沈葆楨的看法,認爲沈葆楨會審時度勢。張之洞爲官多年、閱人無數,其城府已經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鑑於沈葆楨的秉xìng,張之洞有不同看法。他認爲沈葆楨爲官清廉、孤傲,非常在乎名節。因此斷定,沈葆楨歸順後一定辭官。
鄧子軒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便於張之洞商議,二人分別再休書一封什麼也不談,就是邀請沈葆楨來廣州走走看看,同時正式附加一張邀請函。書信、邀請函準備妥當後,鄧子軒吩咐放在韶關,一旦聞訊江西有變立即快馬送達南昌。因此沈葆楨在第一時間便接到書信。
驚聞廣州來的書信,全家人非常驚奇。看着沈葆楨默默地看信,大家七上八下、焦急等待。良久沈葆楨放下書信,拿起邀請函看了一眼道:“是鄧子軒、張之洞邀請我去廣州一敘。書信來的如此之快,簡直眼花繚亂,這說明他們早有準備。”沈葆楨站了起來在地上走了幾步嘆息道:“知我者張之洞也,一定是他的傑作。”
“岳丈,既然已經辭官就去廣州一趟,散散心也好!”鄧想趁機規勸。兩個兒子也賣力鼓譟。沈葆楨猶豫了一會兒道:“張之洞於我私交不錯,鄧子軒於我是忘年交,於情於裡不能推辭,盛情難卻。正好無官一身輕,就去廣州一趟散散心。鄧想你陪同一起前往。”全家人大喜。老夫人讓鄧想帶上媳婦,她知道女婿一去肯定回不來了,可是她沒有想到老爺去了也回不來了。
次rì沈葆楨與女婿、女兒上路,鄧想的孩子留下。江西各地易幟波瀾不驚,似乎看不出多大變化,沿途依然是歌舞昇平。旅途順利,十rì後沈葆楨一行到達廣州。鄧子軒、張之洞聞訊親自到城門口迎接,鄧子軒依然是戎裝,張之洞着“中山”裝、戴着禮帽。一見面鄧子軒上前道:“沈大人!旅途辛苦了。福州一別幾度chūn秋,故人相見感慨萬千。沈大人身體還是這般硬朗,令人羨慕哇!”
沈葆楨神情有些尷尬道:“鄧先生,老夫眼拙,當年沒有看出你是一個野心家,常言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而鄧先生的大才,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鄧子軒一語雙關道:“沈大人過獎了,俗話說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如果沒有人幫襯我也是孤掌難鳴呀!”沈葆楨淡淡一笑掩飾過去。
“沈兄一項別來無恙,你我無法預料命運,現實與過去如同冰火兩重天呀!”張之洞頷首唏噓。“曙光普照,百廢待興。張大人可以一展抱負、酣暢淋漓了,常言道,不經歷風雨哪能見到彩虹,我預祝老弟前程似錦。”二人寒暄也不忘咬文嚼字。“先生!弟子鄧想拜見!”鄧想拉着夫人跪在地上。鄧子軒熱情的攙起夫妻二人,仔細詢問他們的情況。
一行人說說笑笑前往軍zhèng fǔ,接風酒宴上,鄧子軒、張之洞緬懷過去在一起的時光,總之有關政事絕口不提,免得沈葆楨神經過敏。酒宴結束後,鄧子軒安排沈葆楨、鄧想夫婦在軍zhèng fǔ內院休息,旅途勞累,當晚鄧子軒沒有再打擾他們。
次rì,張之洞政務繁忙,鄧想夫婦前去拜訪學弟、學兄,鄧子軒親自陪同沈葆楨前往東莞工業區參觀。二人坐着西洋馬車渡過珠江向工業區迤邐而去。沈葆楨第一次坐西洋馬車有些不習慣顯得有些拘謹。“沈兄!初來乍到,感覺怎麼樣!”鄧子軒看出對方不自在微笑的打破沉默。
沈葆楨滿面紅光、神采奕奕道:“萬象萬千,一派新氣象,催人振奮。坦率說我在人們的臉上看到了從來沒有過的神態,令人陶醉。”“說的太好了,正像沈兄昨天的妙語,曙光初現。這僅僅是開始,一個平等、zì yóu、繁榮的國度就要到來,這就是我夢寐以求的夙願。”鄧子軒眼睛望着遠方,神情凝重而深邃。
受其感染沈葆楨似乎有些觸動,遠遠望去,東莞工業區煙筒林立、煙霧遮天,蒸汽機及各種機器的轟鳴聲形成交響樂章,聽起來十分悅耳。見識過馬尾造船廠的宏偉,可是見到東莞工業區的規模依然被震驚了道:“鄧先生,我聽說東莞是你第一個吃的螃蟹,可是沒有想到規模遠遠超過了馬尾造船廠,老夫真是驚詫!”
鄧子軒如數家珍道:“沈兄!現在東莞工業區有工廠66家,其中三分之一屬於洋人經辦。目前洋人官產已經被沒收,私人產業受到保護。鋼鐵廠、兵工廠、化工廠、機器廠等是我的企業,也是東莞工業區最大的企業。坦率說經過8年時間,東莞工業區發展到如此規模我也沒有想到。”
說着話馬車來到東莞工業區的正門,門前一羣人聞訊正在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