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刀劍生死

金鐘罩、鐵布衫、童子功、十三太保橫煉。這四門功法,合稱四大護身硬功,名震天下。十三太保橫煉雖然排名居末,但論及威力,依舊半點也不含糊。

蘇如海耗費十年苦功,好不容易纔把這門護身硬功修練到登峰造極的境界。別說刀砍不壞,劍刺不破,甚至普通小口徑手槍的子彈,也照樣能夠抗得住。和武林中人對敵過招,根本不需要分心防守。任憑敵人怎麼拳打腳踢,統統視若無物。故此從來戰無不勝,並因此獲取了“橫煉虎”的外號。

可是蘇如海萬萬沒有想到,就和自己練成了“三陰戮妖刀”一樣,齊東陽居然也有一門名爲“天殛劍訣”的無形劍煞神通。這劍煞和自己的玄刀有異曲同工之妙,一樣地無堅不摧,無強不破。十三太保橫煉即使再硬,也照樣抗不住。剛纔要不是仗着手上所戴的精鐵護腕擋了一檔,這時候自己早已雙手盡廢,只能任憑魚肉。

蘇如海面色再變,更不假思索,身形急晃,往旁裡橫移三尺,飛腳急踢。“嘭~”響聲劇震之中,一根足有碗口粗,長達兩米的圓木立刻被踢得飛起,活像出膛炮彈般呼嘯咆哮,衝着齊東陽破空強轟!

這一擊乍看之下,似乎不及無形刀罡的凌厲絕倫,但威猛霸道處卻猶有過之。一旦被圓木擊中,巨力震盪之下,即使破不開齊東陽的護身硬功,也必然要令他氣血震盪,經脈紊亂。到時候再施三陰戮妖刀乘虛而入,便大有機會一舉奠定勝局。

齊東陽雄眉挑揚,展現沛然自信。他斷聲輕哼,舉拳疾轟,不偏不倚,正中圓木。“啪~”裂響爆發,圓木難以承受兩大高手前後夾擊之力,轟然爆散。無數木屑東南西北四散激飛,勢道之勁,力量之烈,幾乎可以媲美散彈槍的彈片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蘇如海一不做二不休,身形閃動,雙腿連珠飛踢。擂臺坍塌之後,本來就遍地雜物。類似先前那樣的粗大圓木,可謂俯拾皆是,根本不愁沒有材料可用。

眨眼之間,漫天巨木亂飛,沒頭沒腦地衝着齊東陽一起瘋狂狂砸。氣勢之盛,猶如千軍萬馬結陣衝殺。甚至就連觀衆臺上擔當公證人的六大高手,也看得暗暗心驚。

驚鴻一霎,齊東陽嘿聲輕哼,雙手左右一分。十道細若髮絲的雷光劍芒,同時從指端激射飛出,迂迴曲折縱橫交錯,組成護身劍網,反過來向那漫天飛舞的無數亂木猛地一罩。

“嚓嚓嚓嚓嚓嚓嚓~~”

活像快刀切豆腐,無數亂木遭遇雷光劍芒這麼一罩,當場全被切碎,紛紛自空中墜落,再也沒有半分殺傷力可言。

“齊東陽,今天有你沒我,不共戴天!”

蘇如海怒聲厲喝,雙臂奮發大力,猛地抓住地面處一根足有三米多長的巨木,抱在胸前當成攻城錘一樣運使,衝着齊東陽狠狠撞過去。這一下攻勢,更加雷霆萬鈞,威不可擋。哪怕是頭成年的非洲象,受過這麼一撞之後,照樣也要經受不起,更何況是人?

無形劍煞剛剛發過,一時間還來不及再出第二招。齊東陽神色自若,陡然束手側肩,提足踏步,猛地施展出一記“震腳”。

足下無聲,但勁力深沉,直透地底。猶如羚羊掛角,香象渡河。剎那,整座“鳥巢”都似乎隨着他的跺腳狠狠晃了一晃。蘇如海卻哪裡想得到竟然會有如此一着?猝不及防之下,腳下一蕩,下盤虛浮,原本一往無前的衝撞之勢,登時從中斷絕。

彈指之際,齊東陽借力揉身向前,反過來衝着向那根巨木硬撞過去。看臺之上,八極拳長老吳秀嶺看在眼裡,禁不住猛然一驚,失聲叫道:“八極鐵山靠?”

叫聲未落,齊東陽已經以最蠻橫霸道的姿態,結結實實撞上巨木。他渾身上下,渾然一體,堅若磐石,無可動搖。威力之強,猶勝五丁開山,剛猛莫京!只聽“喀喀喀~”怪異裂響連環傳響,整根堅固巨木被撞得寸寸崩毀,當真名副其實,“勢如破竹”。

不過眨眼工夫,長達三米多的巨木徹底消失。齊東陽則活像開足馬力的一輛坦克,衝撞之勢絲毫不減,徑自向蘇如海繼續撞去。

蘇如海有三陰戮妖刀的無上神通,假如面對其他敵人的話,只要他一刀斬出,當場就能把敵人斬成兩半,自然什麼危險威脅都沒有了。

偏偏齊東陽護身硬功之強,更在蘇如海之上。剛纔甚至連受三十六記玄刀斬擊,也照樣行若無事。雖說只要瞄準同一個部位連環出刀,便肯定可以破除這護身硬功。但倉猝之際,哪裡有時間讓蘇如海發出兩刀以上?若不閃避,被齊東陽這麼硬擠硬撞過來,即使自己一刀能斬破他的皮肉,卻同樣要被狠狠撞成一塊肉餅。

迫不得已,唯有退。蘇如海仰天長嘯,雙臂一振,若雄鷹展翅,倒退急縱。然而齊東陽卻絲毫不肯放鬆,大喝道:“走到哪裡去?”足下又是一撐,借力破空,追擊不止。

一進一退,你追我趕。彼此首尾相連,猶如腳不沾塵般在場中極速遊走。速度之快,竟導致高懸於屋頂之上的燈光照下來,也看不見兩人的影子。

說時遲那時快,蘇如海已經被逼入角落,眼看着再也退無可退。但就在這關鍵時刻,蘇如海卻陡然又是一聲鷹唳,翻身騰空,赫然從齊東陽頭頂處越過去,恰好落足於他背後。

身在半空時,蘇如海便已經扭腰旋身,把姿勢方向完全調整過來。雙足甫落地,他不由分說,雙掌立刻當胸一拍,熾烈掌力立刻從殷紅如火的掌心處源源不絕吐出,頃刻籠罩四面八方,連空氣也被燒得如水波盪漾。

緊接着,百臂千掌層層疊疊,連綿密集,一波接一波地不斷向齊東陽狠狠轟殺過來。掌力酷烈,擊物即焚,朽木成灰,熔金折鐵。殺氣之強,堪稱銳不可當。正是鐵砂掌的最後一式殺招——鐵砂焚城!

齊東陽身軀堅逾金剛,根本不懼酷烈侵襲。間不容髮之際,他如電轉身,大喝一聲,雙拳齊出,同樣一化十,十化百,和對方掌力強硬火拼。

“嘭嘭嘭嘭嘭~”

不但以強拼強,以狠對狠。雙方更同時把一個“快”字,發揮到淋漓盡致的境界。拳掌手臂,在高速移動中幻化出連串殘影。拳掌交觸,氣勁碰撞,骨肉相擊,登時激發出陣陣悍雷轟鳴,驚心動魄,震盪十方。

此刻,兩大高手身邊三尺範圍內,就是絕對生人勿近的死亡禁地。普通人若不知就裡貿然闖入,肯定就要被那強橫絕倫的餘波,狠狠炸得粉身碎骨。

這種硬打硬拼,比的就是誰肉身更堅固,誰氣息更悠長。一旦在對轟的時候肉身稍顯半分虛弱,氣息稍有點接不上來,馬上就要被攻破防禦,以至於屍骨無存。期間完全沒有絲毫可供投機取巧的餘地。力強者勝,力弱者敗,簡單直接得無比殘酷。

此時此刻,假如齊東陽的對手不是蘇如海,假如蘇如海的敵人不是齊東陽,那麼他們早把敵人轟得支離破碎,當場化爲血肉模糊的一團不知道什麼東西了。

迅雷不及掩耳之際,齊東陽已經和蘇如海連環火拼上百次。彼此開山破嶽,摧筋斷骨的拳勁掌力,也連環震撼了對方上百次。彼此呼吸越來越強烈,吞吐之間,赫然造成了肉眼可見的巨大漩渦氣浪。以至於現場飛沙走石,甚至連觀衆席上觀戰的衆人,也必須牢牢抓住焊死在地面處的座椅,才能定住身形。

蘇如海雙眼之內,放射出陰冷兇光。他展動鷹爪輕功,上下左右,東南西北,神出鬼沒,八方跳躍。每一掌都從意想不到的角度攻殺過來。雄渾剛猛之中,再增添了幾分刁鑽詭異,威力一再越級提升。

相比之下,齊東陽卻似中流砥柱,任憑蘇如海從任何方向強攻猛打,始終巍然不動,根本找不到半分可乘之機。

一彈指六十剎那,三彈指間,雙方交手高達數百次。彼此非但卻無絲毫疲憊之色,反而越打越快。突然,蘇如海渾身氣息高漲到一個臨界點,不由自主地衝開喉嚨,化作一聲高亢鷹唳。攻勢應聲一變,於熾烈高熱的焚城風沙之中,陡然出現了絲絲閃爍不定的陰冷青光,正是三陰戮妖刀!

鐵砂掌剛猛酷烈,三陰戮妖刀則陰柔凌厲。兩者本來就各走極端,難以相容。以蘇如海的修爲,本來若使用鐵砂掌,便施展不出三陰戮妖刀,反之亦然。

但此刻,越來越白熱化的激烈戰鬥,卻讓他悍然突破了本身極限,竟能刀掌並用,剛柔相濟,威力何止大了一倍?

激烈的戰鬥,就像巨大烘爐。齊東陽和蘇如海則是爐火中的兩塊精鐵。在戰鬥的激烈碰撞中,無論肉身抑或意志,都被淬鍊得越來越精純。蘇如海既然可以得到提升,齊東陽又有什麼理由不能?

驚雷一霎,齊東陽避過蘇如海所發出的第十五記無形刀罡,隨即縱身飛躍,劍指晃動,釋放出雷光劍芒。手臂與劍芒相互摩擦,登時激發出轟雷巨響。

不同之前的雷聲擴散。這一次,雷聲在齊東陽刻意引導之下,儼然銳束集中,如另一口無形利劍般,筆直攻入蘇如海大腦。隨即,雷聲在他意識中瘋狂炸裂,炸得他當場頭暈腦脹,甚至連意識也爲之迷糊。鐵砂掌和三陰戮妖刀的攻勢,登時爲之一窒。

蘇如海暗叫不好,也顧不上損耗了。雙掌連揮,縱橫交錯,先後又是三十六記玄刀接踵劈出,護住了全身上下。只希望能把敵人逼開,籍此換取一口喘息之機。

齊東陽卻絕不如其所願。他疾走急轉,越來越快,身後拖曳出一道道金光電芒,其身形竟隨之迅速增加。二變四四變八八變十六……名副其實的電光石火之際,竟合共變出了幾十個幻影分身。

三十六記玄刀盡數落空,幾十個閃電齊東陽起伏縱躍,東奔西躥,大舉發動圍剿。身影到處,雷光亂閃,劍芒飛射。攻勢更似水銀瀉地,無孔不入。

蘇如海手忙腳亂,顧此失彼,身上不斷接連中招。十三太保橫煉的護身硬功,在天殛劍訣的銳烈鋒芒之下,根本形同虛設。他皮開肉綻,鮮血迸流,枉自吼叫連連,卻完全被壓制得只有招架之功,哪裡還有半分還擊之能?

繼續這樣下去,便只有敗死一途了。蘇如海千辛萬苦練成三陰戮妖刀,前後已經合共用了九十刀,剩餘還有十八刀未用。若然玄刀尚未用盡便落敗,他死了也不甘心!

呼吸眨眼之間,蘇如海把心一橫,再度縱聲長嘯。聲未落,人已起,蘇如海扶搖直衝九霄,居高臨下,凌駕於所有齊東陽的雷電幻影之上。

酣鬥之際,雙方氣機相互糾纏,牽一髮即動全身。蘇如海這一下急躍,帶動幾十個齊東陽的雷電幻影也同時躍起,由下而上圍攻敵人。雖然聲勢浩大,卻已經落入被動。

時不可失,機不再來。蘇如海雙手交錯,八刀連發,掃蕩東西,清剿南北,把漫天雷電幻影消滅了大半。隨即雙臂高舉,咬牙怒吼!

吼聲未歇,青光耀目,最後十道三陰戮妖刀,竟應聲凝聚成一道前所未有的巨大玄刀罡氣,以開天闢地之姿,簡單直接,當頭一刀斬下。

三陰戮妖刀,十道無形刀罡強行融合爲一道!威力也隨之越級提升,強大至不可思議的境界!但與此同時,這一下強行出刀,對身體已經超越了身體可承受的極限。巨大玄刀尚未斬上齊東陽身體,蘇如海眼耳口鼻之中,赫然同時噴出七股血箭,這破釜沉舟的終極一擊。赫然未傷人,先傷己。

“愚蠢。”

二字評語淡然出口。剩餘的十六個雷電幻影同時一收,再度合併凝聚成一個齊東陽。他並指運劍,身劍合一,赫然化作一道驚天長虹,煌煌明明,燦爛奪目。更有震耳欲聾的巨大轟鳴。以相比之前更快了三倍以上的驚人高速,猛向蘇如海殺去。劍勢浩瀚,逆沖霄漢,直要刺破長空,威懾天地,與日月爭輝。

驚雷一霎,刀劍相交。倏見兩道瞬移身影,乍合即分,各自化入白芒。天地失色,唯聽……

“當~”

金鐵交鳴,陡然蓋過雷鳴之音,響徹雲霄。緊接着,萬籟俱寂。所有酷熱掌風,刺目雷芒,玄刀青氣,電光幻影,滾滾煙塵……全部消失得乾乾淨淨。

齊東陽和蘇如海兩人,則已經重新落地。彼此正面對立,各自一動不動,猶如泥塑木偶。凝神細看之下,卻驚見齊東陽的劍指,赫然已經深深刺進了蘇如海的心臟。

良久良久,齊東陽輕輕一嘆,低聲道:“你敗了。”右手劍指一收,向後退開三步。蘇如海失去支撐,當即仰天摔倒。傷口處鮮血如箭激射,淋在他自己身上。雙眼縱然依舊圓睜,胸膛卻已經不再有起伏。

玄刀已經用盡,劍煞也再無影蹤。高下已分,生死亦定。這武林中百年不遇,空前激烈兇險的一戰,終於……

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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