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大宅,內院,中堂。
始一踏入方家中堂,有點文學修養的人都會被方家中堂對聯給震住!
方家中堂掛畫乃是一副旭日東昇圖,看這墨色古樸,揮斥方遒的模樣,估計也有些年頭,應該是位名家大作!只是與這掛畫比起來,這兩邊對聯就稍顯遜色,不過看到那字的時候,任何也不會覺得其遜色。
對聯正是:“天地入胸臆,文章生風雷。”墨走如龍,毫尖迸濺若矢!
此聯乃是明末清初抗清義士呂留良,取自大唐詩人孟郊之詩“天地入胸臆,吁嗟生風雷”而出。
此時中堂掛畫對聯下素圈梨木椅上正坐着兩名中年人。
坐在主位上的正是揮墨提下“天地入胸臆”的方家老大方鬆榮,客座上乃是方家老三方普澤。提起方普澤,那在考古學術界可謂赫赫有名人物,其手不知道把玩過多少王侯將相的骸骨。
這次方普澤找大哥方鬆榮,自然是因爲遇到了難事。
兩人不知道聊到哪裡,只聽方鬆榮道:“這件事你不用擔心,他孫老在文化部可不是隻手遮天,衛修那小子手腕再怎麼老練,事涉考古,沒有專業知識技能,沒有經驗資歷,誰服他?誰敢用他?出了問題誰負責?”
方普澤聽到這話,神色稍緩道:“我有些想不明白,孫老平素行事看起來還算公允,這次爲何對這件事這麼上心?”
方鬆榮略一沉默道:“能讓他這麼熱心的事情,自然唯有利益二字,只是這利益出在何處,就不是我們這些局外人能看得透。這事你不用考慮,專心辦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這次考古環境頗爲險惡,你自己還要多加小心。”
“放心吧,考古這種事情我是內行大哥你不用擔心,倒是孫老搶不到領隊之位,必然是要是將衛修那小子安插在我身邊,這就不好辦了。”方普澤顯然還是有些擔心孫老。
方鬆榮聞言,語氣默然的道:“孫老競爭不到領頭之位,肯定也是要將衛修安插進去的,這事你自己到時候看着辦,隨便找個活支走他就行了。那小子過去估摸着也是混資歷的,恐怕巴不得清閒。再說了,山高皇帝遠,孫老又不在那,你擔心什麼?”
“也是!”方普澤點了點頭,心中寬慰了不少。
此時被方家討論的衛修,正皺着眉頭道:“東西呢?”
攤主愕然,難道這年輕人剛剛沒看清?心中這般想着攤主又掏出贗品玉握,又在衛修面前晃了晃,趕緊寶貝似的收回兜裡。
衛修笑容不變,露出一絲戲虐的表情道:“喲,好像又是一塊玉石啊,咋藏起來了呢?你不是要推薦給我看看嘛?”
攤主聞言臉色一變,難道是個啥也不懂的雛兒?還是腦子缺跟筋兒?
就在攤主陰晴不定之時,衛修忽然戲虐的笑容忽然一收,從懷中摸出一張名片壓在攤位一塊玉璧上道:“我叫衛修,這是我的名片,以後手裡收到好貨直接聯繫我,多高的價我都出得起,這種套還是不要用了,一次兩次是你走運,碰到高手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說完,衛修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齒,嘿嘿一笑,起身搖搖晃晃出了護國寺文化廣場。
攤主聞言如遭雷擊,臉色陡然一片煞白,眼神顫抖着看向搖搖晃晃提溜着贗品騎獸觀音衛修的背影,心中的恐懼被無限放大。
幾乎在這一個瞬間,一道靈光忽然從攤主腦海中劃過!
“他是……衛修!!!”攤主終於想起這個年輕人是誰了!此時恨不得扇自己幾個大耳刮子,衛修的名聲可是經過那幾件事被炒的可謂人盡皆知,雖然大部分普通人走在大街上可能還是不認識衛修,但是對於行內人來說,衛修之名絕對的如雷貫耳啊。
攤主眼神有些驚恐的看向攤子上的名片,名片上除了一個號碼,啥也沒有。他這是什麼意思?攤主心情瞬間複雜了起來。
不提攤主心中的五味瓶翻,衛修在路過街頭垃圾箱的時候,隨手將手中騎獸觀音丟了進去,然後空出手來從懷中摸出玉握,細細把玩起來。
雖然知道這玉握之前一直握在死人手中,但是衛修一點也不怵。畢竟現在古玩,有幾個是傳世品?要是嫌棄這一點,古玩還玩不玩了?
這玉握,玉是極品高古玉!雞骨白雖然只有半邊,但是這種缺憾之美反而更加觸動心靈,尤其是在秦漢古樸的雕工下,這種玉把玩起來超有手感。
可惜只有一隻,若能湊成一對才五行圓滿嘛!衛修搖了搖頭,心中略微有些遺憾,但是隨即這一絲遺憾也就拋之腦後,能見識一場連環套,這區區遺憾也就不算什麼了。
公曆一月初三,孫老帶着衛修去拜訪一位退休的老人,按照孫老的意思,大雪山脈大青山領隊考古一事,他能跑的關係基本都已經跑了,如果這位老爺子能點頭,那麼領隊一事基本無憂。
這次準備拜訪的老爺子姓宋,全名宋國維,乃是從國務院退下來的老幹部,爲人很是隨和,當然這種隨和也是相對而言的。聽說他的嫡孫在燕京的作風都受其影響,在外行事十分溫和。不過這種溫和在很多時候,也被一衆燕京太子黨嘲諷爲懦弱。
現在文化部的一把手,據說就是宋老爺子一手提拔起來的。這次領隊之爭,除了孫老舉薦的衛修之外,還有四五位競爭者。俗話說得好“不到燕京不知道官小”,在燕京,隨便一個芝麻官都能牽扯出一大串利益鏈。
所以別小瞧這四五位競爭者,就是孫老捋起來都十分麻煩。
現在衛修領隊最大的問題便是沒有經驗、沒有資歷、年齡太輕等,這也是衛修的致命點。所以孫老不得不曲線救國,帶着衛修去拜訪一下宋老爺子,如果能得宋老爺子認可,那些下面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宋老爺子住的地方頗令衛修意外,乃是一處九十年代的老房子,看樣子搞不好還是當時單位分配房之類的,面積寬敞是寬敞,就是裝修年代感很強,年輕人估計沒一個喜歡的。
衛修隨孫老敲門進去的時候,心中就給自己定下拜訪基調——裝孫子!態度一定要謙和,現在老人最是看不中年輕人活潑的性子,斥之爲“咋咋呼呼,性子太浮”。所以老實一點肯定是有好處的。
然而等衛修看到宋老爺子的時候,眼珠子都差點沒凸出來!
這……這不是那個買了漢八刀玉握的老大爺嗎?衛修還清晰的記得那天他可是一手拎着小馬紮搖搖晃晃的姿態,這這這也太巧了吧?
大概宋老爺子與孫老都是古玩愛好者的緣故,兩人顯然很是熟悉,聊得很開。不時孫老也會不經意的將話題帶到衛修身上,讓衛修表現一下。
該到衛修表現的時候,衛修也不含糊,然而兩位老人閒聊的時候,他就會低眉順眼的坐在一邊充當小輩,聽着兩位聊天。
衛修向來是挺佩服孫老在古玩上的研究的,而這個宋老爺子水平比起孫老看起來似乎絲毫不差,兩人聊得頗爲火熱,衛修在旁邊倒是聽到不少秘辛,聽得那是大呼過癮。
孫老陪着宋老爺子喝了一個下午的下午茶,晨昏將近的時候又留下來吃了一頓晚飯,這才離去。
一整個下午看起來一直都笑呵呵的孫老,在離開宋老爺子家之後,臉色就沉了下來,在坐進車子中之後,半晌嘆了一口氣對衛修道:“這事恐怕不太好辦了!”
衛修一愣,道:“怎麼了?”
“這個宋老頭果然是個倔老頭,當年要不是他這倔強的性子再進一步都是有可能的。唉!”孫老嘆了一口氣,繼續道:“他要是看中你,早就考校你了。看他今天這樣子,分明還是嫌棄你太年輕了啊,這種老人最相信嘴上沒毛辦事不牢的那一套。黨都在提倡幹部年輕化知識化建設,這頭倔驢還是相信經驗主義……社會主義也不是摸索中建設嘛……”
孫老一路碎碎念念,顯然很是鬱悶。
“算了,這事你就算是無法領隊,也能跟着進去,我到時候跟電視臺方面打聲招呼,讓你多露露臉,以你之前新聞熱度,怎麼也能炒起來。”最近的政治博弈讓孫老有些疲憊,說到底還是因爲退下來的緣故,如果他還在上面,哪個鱉孫子敢跟自己打太極?
衛修聽到孫老嘀咕的“經驗主義”這個詞彙的時候,心中忽然一動道:“考古名單什麼時候能確定下來?”
孫老想了想道:“大概就最近一星期就能確定下來,哦對了,我得跟你說件事,這個春節過完你就得立馬出發。”
衛修聞言頓時愕然道:“這麼急?那邊一二月份氣候不是最冷嗎?”
孫老脫下老花鏡,捏了捏鼻樑道:“那旮旯地方平均海拔都在一千米以上,大青山那一塊更是高達兩千米以上,晚去一兩個月沒什麼差別。這次之所以能發現這個古墓,還是因爲地層褶皺被地震局檢測到,然後才被勘探隊發現了翻涌上來的陪葬品……”
說到這,孫老眼中閃過一抹擔憂:“正因爲如此,文化部急啊,那邊地層還能堅持多久?上次地層褶皺破壞了多少古墓都是個未知數,這事越早越好。不然你以爲文化部會這麼沒腦子派人去那種鬼地方考古?……也不知道這是誰的墓,怎麼想起來修建在那種鬼地方,到處都是石頭的,當年究竟是怎麼修建的?”
最後一句話卻是孫老自己的嘀咕,神色顯得十分好奇,要不是身體不允許,恐怕他都會親自跑過去瞧瞧。
衛修聽到這話,含笑道:“孫老您放心吧,我會幫你解開這個謎團的。”
孫老聞言欣慰點了點頭,這段時間他和衛修幾乎同吃同住,仿若爺孫倆一般,倒也化解了許多之前的矛盾,倒也對得起他這段時間的忙綠。
一月初四衛修又外出逛了一整天的潘家園,終於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攤上發現一枚贗品玉握,衛修以一百二十塊錢買下這枚玉握,這才心滿意足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