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中,隱約可見許多騎士正向這裡奔來,隨即又有無數戰馬攔住他們去路,雙方混戰在一起,身影在一團團迷霧中時隱時現,就在天兵天將在半空中大戰。
木恩舉着箭,一時也分不清敵我,這一箭便射不出去。雙方纏鬥激戰,叱喝連聲,不時有人跌下馬去,因已離得近了,就在一箭地內,就連雙方兵器交擊的聲音都聽的清清楚楚。
廝殺中,就聽一個稚嫩的童音高呼道:“楊大人,我族抵敵不住,正向你營地靠攏,我父率族人斷後,求大人快快發兵救得……”
一語未了,便聽一聲女子的慘叫聲響起,打斷了他的聲音。方纔聽他叫喊本來已鎖定了他所乘的那匹馬,可是這轉瞬間不知又有多少人落馬,多少人捉對兒廝殺,那大霧若隱若現的,連他身影也看不到了,竟是死活不知。
楊浩的身子陡地一振,沉聲道:“小咕頭!”話聲剛落,他的手腕便被攥住了,扭頭一看,唐焰焰紅着眼睛,焦灼地道:“你看甚麼,還不救人?“
楊浩略一猶豫,神情又堅定下來,沉聲喝道:“各守本陣,不得妄動。”
木恩根本不管外面情形,他自幼養成的遵從上位者命令的習慣,已經形成了一種本能,楊浩一聲令下,他便立即吩咐下去,衆將士口耳相傳,整個圓形的防禦陣地中所有士卒緊握刀槍,張弓搭箭,伏在掩體內一動不動,任由遠方迷霧中廝殺震天,婦孺哭叫。
唐特焰氣紅了臉:“你還在等甚麼?”
楊浩回首喝道:“住嘴!”他從未這樣聲嚴厲色的對唐焰焰說過話,這樣一喝,唐焰焰一下被嚇住,竟然忘了回嘴。
楊浩又將目光轉向前方,沉聲說道:“來敵是什麼人,到底有多少人,目的何在?我們一無所知。我的本陣,有這麼多商賈需要照顧。
不能全部向前移動,分兵赴援的話兵力也有限,這一箭之地,左右迷霧重重,如果援兵一出,被人從中截斷怎麼斷?”
唐焰焰向外面看了看,反駁道:“來敵若衆,馬蹄聲總瞞不了人吧?這場大霧,對咱們不利,對他們又何嘗有利,白靈氏部族的百姓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受人屠殺,他們對你恭敬有加,雖說爲謀利蓋,也咱們也算友好,你狠得下心來按兵不動,眼看那婦孺被人殘殺?”
楊浩閉了閉眼睛,又復張開時,眼中情感的波動已然消失不見,他的聲音平靜似水,一字字道:“伐謀者無心,將兵者無情。戰陣之上,人人都是棋子,只講成敗,不計得失!”
“你……”唐焰焰憤怒已及,卻已說不出話來。
白靈氏部落的人顯然是抵擋不住那些來歷不明者的襲擊才向楊浩的營盤靠近,如果能避到楊浩的營盤合兵一處,亦或與他們抵背拒敵,那就能保全白靈氏部衆的性命,只要大霧散去,這支兩百多人的襲擊人馬縱然驍勇也就產生不了多大的作用。
可是這支來歷不明的人馬顯然也窺破了他們的意圖,藉着大霧掩護,拼命地阻攔他們的行動,雖只一箭之地,他們的轉移卻難如登天,每前進一步都不知要付出多少犧牲。
唐焰焰眼看着那些被砍翻下馬的百姓,兩隻眼睛都紅了,要不是楊浩緊緊按着他的肩膀,她就要跳起來上前幫忙了。楊浩吸了口氣,大聲喝道:“白靈部的朋友,大霧彌天,敵蹤難明,楊某不便赴援,清白靈部的朋友盡力向我處靠攏,並肩禦敵!“
遠處叱喝連天,殺的激烈,白靈氏的人連應答一聲的時間都沒有,但是楊浩的話顯然給了他們很大的勇氣,求生的本能迫使着他們拼命禦敵,漸漸地靠攏過來。雙方纏戰着已到了百十米開外,霧氣中,忽然有一個小小少年向這邊狂奔而來,氣喘吁吁地大叫道:“楊大人,來敵兇猛,我們抵敵不住,求你發兵、發辦……”,那少年往這邊一跑,後面登時便有一騎快馬追了上來,馬上的騎士揚起雪亮的鋼刀,眼看就要追上了他,這一刀怕不要把他劈爲兩半,唐焰焰看得心驚膽戰,一聲驚呼剛剛脫口而出,木恩已看清了敵我,緊扣的箭已離弦而出。
箭弦錚鳴猶在耳邊迴盪,那馬上揚刀的大漢便一頭栽下馬去,戰馬“唳倖幸”一聲嘶叫,揚起的馬蹄就落在那少年旁邊,那少年正是石頭,別看他年紀不大,人倒也機靈,立即一個骨碌爬起來,就想騎上那匹無主之馬,但他身形極矮,無人託扶又無踩踏借高之處,想爬上一匹高頭大馬卻極爲難。
唐焰焰,木恩等人都緊張地看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這份緊張,不亞於當初楊浩在兩軍陣前抱着狗兒上馬時雙方兵卒爲之緊迫的心情,好不容易看着那小小身影一縱身踩住馬鐙,翻身跳上馬去,壁壘中不由發出一陣歡呼之聲。
這時後邊又有幾個騎士又向他追近,那些人邊往前追,手中兵器還不斷交擊阻撓對方,顯見是敵我都有,一方是想護住這小族長,一方卻想殺了他或把他擄走,唐焰焰看得熱血***,在楊浩耳邊大吼道:“已這般近了,你還不出兵接應嗎?”
誰料楊浩這時就像石雕木塑一般,擰着眉頭癡癡看着前方出神,好象完全沒有聽見她的話似的。唐焰焰大怒,縱身就想跳起,可楊浩的大手緊緊按在她的後腰上,力氣大得出奇,竟是讓她動彈不得。
“楊大人救我,楊大人救我……”石頭上了馬便向這裡奔來,後邊敵我雙方十餘大漢纏鬥緊追不捨,適時又有一名女子被殺時的慘叫聲從迷霧中傳來,更增緊張氣氛。
楊浩身子一顫,突地大喝道:“近前二十步者,盡皆殺了!”
這道命令一下,手下士卒盡皆一呆,如果他們是木恩所帶出來的那批人,習慣了聽從上司號令,恐怕想都不想就應聲放箭了,可這些民壯許多原本都是北漢的百姓,要他們不分敵我地殺人,如何下得去手?
“你瘋了?”唐焰焰目噴怒火,狠狠甩開他的手,縱身跳了出去,張開雙臂攔在陣前大叫道:“怎能不分敵我,大家不能動手
就這一猶豫的功夫,石頭在前,十餘大漢在後,已然奔到近前。楊浩大喝道:“他們要衝營!格殺勿論!”說着抽出長劍,彈身跳出,扯住唐焰焰手臂往懷裡一帶,一擰身的功夫,又加了一腳,狠狠踹在她的屁股上。
唐焰焰“哎呀”一聲,就使了一招“平沙落雁式,“摔進了貨物箱子擋成的壁壘中去,一屁股跌在草地上,一時七辜八素,不辨東西。
“嗖,“一枝冷箭射來,目標正是楊浩,楊浩跳出去就是爲了拖回唐焰焰,他一擰身把唐焰焰丟進壁壘,身形向外傾倒,重心本就不穩,又防着對方射箭呢,乍見對方動作,還未見那箭矢射出,就向後一倒,仰面摔向草地。
“颯”地一聲,饒是他反應敏捷,那冷箭還是貼頰而過,在他頰上蹭出一道血痕,這一箭正是那小石頭射出來的。
唐焰焰怒不可遏地轉過身來,正看見一箭飛來,楊浩仰面便倒,嚇得她驚叫大呼起來。
“大人!”木恩縱身躍出,一把撲到楊浩身上,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他,木魁箭發連珠,已射倒了兩個大漢。衝在最前的小石頭身子很小,伏在馬背上有馬頭遮掩根本就射不中他,他一箭摞倒楊浩,哈哈大笑一聲,兜馬便側向衝出,唐焰焰瞪大雙眼,似乎能看清他童稚的面孔上絕不相襯的陰險惡毒的笑意。
那張面孔只是一閃,就遁入了迷霧,霧中傳來他的大叫聲:“楊浩已死,楊浩已死!“
聽到叫聲,楊浩一方的陣營登時騷動起來,唐焰焰只覺手腳冰涼,心中只道:“是我害死他了,是我害死他了。”
這時卻見楊浩一躍而起,大呼道:“本府無恙,嚴守本陣,任何靠近者,殺無赦!“這時那衝到近前的十幾名騎士與蘆嶺民壯對射一陣,丟下幾具屍體,左右一分,已然閃進濃霧中去,遠遠傳來叱喝聲音,也不知是不是與其他各處駐守的士卒又交上了手,楊浩才得以在木恩的護衛下安然閃進本陣遮蔽體內。
“楊浩,我……”唐焰焰本來僵硬的身子一下子癱軟在哪兒,竟是喜極而泣。
楊浩還未及說話,就聽左邊數十米外一陣鼓譟,有人高聲叫道:“歹人破營,歹人破營。”
周圍的戰士頓時一陣慌亂,楊浩冷笑,大聲喝道:“我數倍於敵,又採守勢,哪有那麼容易便被破陣,這是他們利用大霧行的詐兵之計,都不許動,固守原地,木魁,你帶人去看看。”
“是!”木魁應了一聲,提起刀來,帶着十多名士卒便向示警處狂奔而去。過了片刻,果然有數十匹健馬迅捷如風地向這裡猛衝過來,守卒盡被楊浩喝住,仍然緊緊守在原處,一見敵來,迎面便是一蓬箭雨,片刻功夫,那支人馬又退卻下去。迷霧涌動,地上橫着幾具屍首,又有無主之馬踽踽而行,看來蕭殺一片。
片刻功會,木魁提着刀趕回來,氣咻咻地道:“大人,他們用車輛箱籠爲掩護,悄悄靠近左右,但是被我們發現的早,現在又已退卻了。“
楊浩頰上一道血痕,看起來冷峻了許多,他坐倒在掩體之內,靜靜思索片刻,冷笑起來:“我明白了,根本沒有什麼馬賊,也不是什麼美思部落復仇,方纔濃霧中衝來的兩百騎戰馬,就是白靈氏部落的人,他們又佯做進攻白靈氏營盤,演了這齣好戲,就是誘我出兵的。我按兵不動,便又讓那石頭前來詐營。”
唐焰焰那樣好奇的性子,若換了平時,有甚麼不懂的早就問了,此時看見楊浩頰上的血痕,她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乖乖地站在一邊偷偷看他,哪裡還敢問氓
倒是木魁驚容稍褪,喘了。大氣道:“虧得大人機警,否則營盤一被衝開,濃霧中作戲的那些騎士一擁而入,咱們空有千餘人馬,大霧之中難以呼應,也只能被人屠殺殆盡了。大人,你怎看出他們的破綻?”
楊浩道:“方纔倉促應戰,我也糊塗了,許多疑慮只在心中隱隱浮起,卻始終想不明白,這場大霧,再加上突如其來的敵人,不但迷了我的眼,卻也迷了我的心神。”
他翻身起來,向迷霧中突然又靜寂下來的敵人方向看了看,說道:“那晚,石頭射殺搶親的日谷德時,那種冷靜沉着,就使我心生疑慮了。白靈部處於蠻漢雜居地帶,久受漢化,一今年幼的孩子,如果平時不曾殺過人,哪能這般冷靜自然?
不錯,天下之大,無奇不用。就算一個孩子從容殺人,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我當時雖然驚歎,卻也沒太往心裡去,可是,白靈部抵敵不住,向我陣營靠攏時,應以強壯武士開道,將老幼護在中間纔對,敵從四面八方來,何來斷後之說?可是他們卻把婦人和孩子衝在前面,受那,敵人,屠戳,這就非常蹊蹺了。
到這一步,我還沒有想的太過明白,可那石頭突出衝圍向我靠攏時就可疑了,他是白靈部少族長,族人見他危險趨前保護亦屬應當,可那突如其來的敵人也清楚他的身份麼?爲何不顧靠近我方營盤的危險,隨即便向他追來。
這種種疑慮,實在令人費解,眼見他從迷霧中衝出,我忽又想到,夜間起了大霧,最濃重時十步外便難覓人影,這支人馬從何而來,何以這般準確地找到了我們的駐地?驚懼涌上心頭,只覺十分兇險,便本能地下令阻敵,其實種種疑慮也是直到現在纔想得透澈。”
好奇寶寶唐焰焰終於忍不住了,脫口問道:“可是……白靈部族爲什麼要偷襲我們?”
楊浩看了她一眼,唐焰焰趕緊捂着屁股退後兩步,好像生怕他再給自己一腳,紅着臉訕訕地道:“我……我知道錯了還不成嗎?”
楊潔剛想答話,就聽迷霧中豁然傳出一聲大笑:“哈哈,楊大人,你好大的命吶,小兒方纔一箭,竟未射殺了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