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六雙眼紅腫,看到吳老六面色一紅,抹去眼角的淚水:“怎麼是你。”
吳老六立刻鬆開手:“大哥讓我和齊石過來看看能否幫上忙,你,你,節哀順便,不要太太傷心了。”
“洪門七姝如今只剩六姝,能不傷心嘛。”陳六憤憤然說道:“男人都不是好東西,那傢伙害死我四姐,我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啃了他的肉,吸了他的血!”
吳老六打了一個寒蟬,女人當真是不好惹,太嚇人了。
陳六冷冷地說道:“你還站在這裡做什麼,不是要幫忙麼,這裡是我四姐以前的住處。”
吳老六一拱拳,悻悻然地走開,剛走出沒有幾步,聽到身後又傳來抽泣聲,折返回來,看着陳六的臉:“雖然你哭起來也不醜,可是,還是不要哭了吧,我先走了。”
這番話說得陳六莫名其妙,待吳老六走遠了,她一伸手抹了一把眼淚,重新蹲在地上開始挖起來,裡面藏着的鐵盒子裡放着一封信,仍是稚嫩的筆跡,除此之後,還放着一塊玉,並不是多好的成色,這塊玉陳六記得,四姐加入洪門前,是一私塾先生的女兒,所在的地方因爲戰亂,一家人失去了聯繫,這塊玉是四姐唯一對過去的懷念,把它作爲自己的嫁妝藏起來,就等於同用自己的過去做嫁妝。
撫着那塊玉,陳六低着頭,眼淚“吧嗒吧嗒”地落下,一塊手絹送過來:“不要哭了,擦擦眼淚,我們去一個地方。”
是謝七,陳六立刻站起來:“我們可以見許豐年了?”
“我和令錚通過電話,他已經安排好了。”謝七的拳頭緊握:“你平時和四姐最親厚,一定有不少事情要問的。”
陳六抽了一下鼻子,將頭靠在謝七肩上:“七妹,真的好不甘心,雖然是四姐自己的選擇,可是這個選擇傷透了我們的心,她怎麼捨得我們難過,還有肚子裡的孩子,她早就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爲什麼不告訴我們,要是早些說了……”
謝七長嘆一口氣,世上哪有這麼多早知道呢,但這也扯痛了她的心,知道有身孕的四姐該有多難熬,方副官前來提親的那天,四姐也在殷殷盼望着,那時候,恐怕已經知道懷有身孕,許豐年的爽約實在可惡!
叫上洪三,三人一起前往牢房,許豐年坐在牢房的角落裡,一聲不吭,三人滿腔的憤怒,臨了,卻不知道從何說起,正踟躕時,孔令錚與楊硯卿走了進來,孔令錚一揮手,馬上有人打開牢房,把許豐年架了出來,送往審訊室,“幾位移步吧,到一個更好說話的地方。”
許豐年坐在審訊室的對面,一幅無精打采的樣子,孔令錚一歪頭:“給他一根菸。”
馬上有人送上煙,見許豐年含在嘴裡了,劃火柴幫他點燃。
孔令錚說道:“你在我們內部的搭檔李貴和已經被抓,該說的他都說得差不多了。”
李貴和正是那天晚上在刑場上殺死自己人放走東瀛人的軍官,如今就蹲在許豐年隔壁的牢房裡,許豐年冷冷地說道:“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可說的。”
“當然要聽你說,李貴和說你是主導人。”孔令錚說道:“主犯與從犯的性質可不一樣。”
孔令錚看着謝七:“謝七在電話裡告訴我,易四小姐臨死前求謝七保全你的性命,可見你在她心中的分量,易四小姐我曾經見過,溫婉可人,從未見過她發火,很難想像,這樣的女子居然能在洪門中存活下來。”
洪三附在謝七的耳邊:“這是誇呢,還是貶呢?”
謝七輕聲說道:“誇四姐呢,你怎麼聽不出來?”
洪三無奈地說道:“這番話這麼拐彎,我怎麼能聽得出來。”
許豐年的手抖動一下,孔令錚說道:“這世道,人靠什麼活着都不可恥,可是你間接害死自己的女人,就讓人看不起,現在消極以對,更讓人不齒。”
許豐年拿着煙,煙氣繚繞,他始終沒有吸,而是聳聳肩說道:“告訴你們也無妨,我和李貴和裡應外和,他專門從內部四處打聽,弄出內部消息,我呢在江湖上走動,接觸三教九流,打探外圍的消息,兩股消息匯合之後,再加以採集,把有價值的東西提出來,有時候等着人上門來買,有時候,我會主動接觸,把情報賣給感興趣的人。”
“這些我們都猜到了。”孔令錚看一眼楊硯卿,繼續說道:“我們現在感興趣的是,你們和東瀛人井上是如何聯繫上的。”
“是李貴和先接觸上的。”許豐年擡頭,一雙眼睛紅通通地:“他察覺到上面要動他了,十里洋場接下來可能保不住,東瀛人一直蠢蠢欲動,我們倆一合計,準備再幹一票大的,就往香江去,再去到國外,徹底過上新的生活。”
“你所謂大的就是井上這一把?”孔令錚問道。
“孔少爺從國外回來就臨危受命,這件事情很不平常,也不符合老爺子的行事方式。”許豐年終於吸了一口煙,吐出菸圈後繼續說道:“李貴和在那個圈子待得久了,馬上意識到這代表着什麼,私底下要有動作了,從那時候起,他就一直留意着孔少爺的行蹤,想方設法地去打聽,我呢,在十里洋場也沒有閒着,再說了,當時魏士傑也曾經找過我,這些事情就一點點地暴露出來,直到,舞女曼麗在百樂門被暗殺。”
楊硯卿吃了一驚,事情居然迴歸到曼麗的身上,他此時纔開口:“殺害曼麗的是東瀛人。”
“殺害曼麗的非但是東瀛人,而且就是井上的人。”許豐年又抽了一口煙:“我想通了,所有的事情我都告訴你們,這是我唯一能對易四做的。”
謝七的心抽動一下,隱隱地疼,沉聲道:“你能這麼想,最好。”
許豐年看一眼謝七,淡淡地說道:“那我們繼續吧,曼麗是戴局長的人,其實戴局長早就知道華夏有一隻東瀛人的特別行動小組,而且頻繁出現在十里洋場,這纔派曼麗喬裝改變身份埋伏在百樂門,依他們的想法,這支特別行動小組想要活動,必然與本地人打交道,而且一定是有權勢的人,光顧百樂門的人不是銀行家,就是實業家,要不然就是軍方和青幫洪門的人馬,可惜,事情發展下來,遠超乎戴局長的想象。”
孔令錚看一眼楊硯卿,楊硯卿說道:“在百樂門,曼麗沒有打聽到有用的信息,因爲這隻行蹤詭秘的行動小組,目標並不是什麼實業家和銀行家,他們反而在三教九流中出入。”
許豐年悶哼一聲:“沒錯,曼麗是戴局長手下的強將,這一點她當然想得到,要開始轉變方向了。”
楊硯卿突然問道:“知道她的本名嗎?”
“本名?像她們這種女孩子,生來就是當情報人員的命,本來的身份已經不重要了。”許豐年說道:“就算以前有用過其它的名字,也可能是假的,你們還是記得她叫曼麗就好。”
洪三心裡一動,楊硯卿這是替齊石問的,畢竟是齊石真心愛過的女人,有可能是唯一一個,那傢伙雖然平時嬉皮笑臉的,可是對曼麗的癡情倒是真的。
“曼麗的確有能耐,我跟蹤她幾回,都讓她給甩掉了。”許豐年提起來還有些沮喪:“不過,我發現曼麗頻繁出現在租界,她好像察覺到了什麼。”
租界,那裡是東瀛浪人曾經居住過的地方,曼麗果然能耐大,居然一路查到了租界,許豐年說道:“可惜,她剛查到租界,就被東瀛人察覺到了,開始了對曼麗的暗殺,第一次沒有成功,第二次,曼麗中槍身亡,驚動了整個十里洋場,不過,就在曼麗兩次暗殺的中間,她又有了新的發現——這支特別行動小組當中有個華夏人。”
是的,對上了,許豐年沒有撒謊,曼麗在被暗殺前將這個消息傳達出去,這個消息也在她死亡以後傳出來,他們才得知有無名的存在。
許豐年手裡的煙燃得差不多了,他將菸頭丟到一邊,說道:“曼麗死了,可是事情還在繼續,慢慢地,我也知道《氣運錄》的事了,大家都在找它,也在找一個楊三年的人,不,是他的孫子,魏士傑在找,孔家在找,戴局長也在找,東瀛人同樣在找,這個人就是楊老闆吧,我沒證據,只是猜到的,來到這個事件中的人,除了洪門不是當事人,其餘人都或多或少有些聯繫,楊老闆的出現絕不是偶然。”
楊硯卿有些意外:“你很聰明。”
“靠着這行吃飯,若是不聰明早被人幹掉了,怎麼會等到現在?”許豐年居然露出一絲得意的表情:“我和李貴和一點點摸到事情的核心,我們慢慢地開始醞釀一個想法,何不利用這次機會,完成我們人生最後一件事情呢,幹完了這票大的,我們可以離開這裡,到國外過更好的生活,所以,我們想盡辦法去找這羣人,魏士傑死後,這羣東瀛人又開始物色新的合作對象,機會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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