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四急得雙眼發紅:“你會這麼說,顯然已經知道了,三姐,你讓姐夫手下留情,放他一馬吧,他以後再也不會幹以前的活計了,三姐,我求求你。”
洪三隻覺得天旋地轉,她抱着易四的身子:“四妹,就算方偉可以放他一馬,還有其他的人,他逃不掉的,四妹,就放着他去吧,你不要以身試險。”
“三姐,我聽你的。”易四低下頭:“他反正逃不了一個死了,他跑來找我,我就心軟了,畢竟是我愛過的男人,他滿臉血,我做不到無視他。”
洪三不禁氣憤,這傢伙現在想要死裡逃生,還想拉着四妹一起,真是瘋了,洪三聽到易四這麼講,心裡又寬慰不少:“四妹,你能這麼想就對了,來,我們回去。”
她彎腰提起地上的箱子,感覺後頸上捱了重重地一記,她驚訝地回頭:“四妹!”
“三姐,對不起,他在生死關頭,我不能扔下他。”易四堅定地說道。
洪三的眼皮越來越重,身子緩緩地落下,眼睛緩緩閉上,易四有瞬間的手足無措,最終將洪三拉到牆邊坐着:“三妹,一會兒會有兄弟發現你,對不起,等你醒來,記得告訴姐妹們,我捨不得她們,你們一定要原諒我。”
易四看洪三的眼皮動了一下,眼眶馬上發紅,一咬牙,拎起地上的行李箱便竄了出去,待到了巷口,攔下一輛黃包車,坐上去沒有多久,就看到路邊有士兵跑來跑去地查問,又有不少車輛往不同的方向去,箱子緊緊地貼在胸口,一顆心已經是七上八下,無法安寧,腦子裡不信地迴響起洪三的話,偏偏許豐年的臉又在臉前浮現。
“易四,我現在只有你了,只有你能幫我。”
她的頭無力地落到膝蓋上的行李箱上,黃包車伕回頭:“姑娘,沒事吧?”
“沒事,去梨苑。”易四說道。
梨苑是一處老宅子,據說是明末的公主皇子住的地方,易四下了黃包車,結了錢,恍恍惚惚地走進梨苑旁邊的小巷子裡,每一步都像踩在雲端,不知道深淺,走到盡頭處,她輕輕地叩着門,裡頭有個人影閃過,透過門縫看出來,這才小心翼翼地打開門,正是許豐年,他說道:“快進來,有沒有人跟蹤你。”
易四無力地說道:“沒有。”
許豐年盯着易四手裡的箱子:“我讓你帶的東西帶了嗎?”
“進去再說吧。”易四心裡滑過一絲憂傷。
進去屋子裡,許豐年迫不及待地打開箱子,見有一包餅,嚥下一口口水,迫不及待地拿起來就啃,沒有水,喉嚨卡得一愣一愣地,易四環顧這屋子,這屋子破敗不堪,連坐的地方都沒有,更不要說水了,只有關切地說道:“你慢點吃。”
許豐年突然愣住了,看着手上的餅,抹去嘴角的餅渣子,憤憤然地說道:“想我以前過的是什麼日子,現在卻要窩在這種鬼地方受罪!”
“你到底做了什麼事,那些人非要抓你?”易四小心翼翼地說道:“早和你說過了,賣情報不是長久之計,不如去做些小買賣穩妥。”
許豐年瞪了一眼易四:“你說得容易,以前得罪的人已經得罪了,賺的就是刀口上的錢,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了。”
易四覺得心裡一陣委屈,許豐年又放緩了語氣:“生死關頭,我第一個想到的人居然是你,危難時刻……”
“豐年,有件事情我想告訴你。”易四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說道。
“先離開這裡要緊。”許豐年說道:“外面那些人是多半是戴局長的人,大家都做情報,我就是他們的眼中釘,欲除之而後快,我必須出城,不然他們會翻遍整個十里洋場找到我,你帶的盤纏呢?”
易四拿出一個布包:“這是我攢的所有錢了,拿去吧。”
打開布包,裡面是兩把鈔票,還有一些銀幣,許豐年愣了一下,看一眼易四,這才把東西收起來:“我不能帶你一起走。”
許豐年掏出一把鈔票:“這些你留着。”
易四隻覺得晴天霹靂:“不是說好一起走的嗎?”
“你瘋了吧,跟着我隨時都有危險,你說你圖什麼呀。”許豐年突然暴怒起來:“你還沒有看出來嘛,我突然被抓,身上沒有錢,找你就是弄點錢,你腦子在想什麼呢,這麼簡單的事情非要我挑明瞭說,老實說吧,錢弄來,你就可以走了,知道嗎?”
易四的嘴脣動了好幾下,只是抖,一句話也講不出來,許豐年的眼角微紅:“清楚了就走。”
“我回不去了,爲了你,我連同門的師姐也打了。”易四說道:“我有回頭的機會,可是我放棄了,豐年,我不怕死,帶我一起去吧,以後過什麼樣的日子都可以。”
“你過什麼樣的日子都可以,我不可以。”許豐年說道:“那些人說好的,只要幹完最後一件事情,就可以送我去香江,再從香江去海外,到時候,我想幹什麼都沒有人管了,現在帶上你,就是帶上一個累贅,你不要害我了,走,你給我走!”
易四覺得渾身的血液都要被抽空了:“豐年,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全是利用嗎?你以前對我的好,都是假的嗎?”
“我就沒見過你這麼傻的女人,不就是半夜爬起來給你買點夜宵,心情好的時候送束花給你嘛。”許豐年咬牙道:“百樂門的女人我玩得多了,只是換換口味,順便再套點你們洪門的內部情報,實話告訴你吧,你們洪門和孔家聯手調查東瀛人的事我已經賣出去了,還有,那個榮豐戲院的老闆,他就是風水王楊三年的孫子,這些事情我都賣成了錢!”
易四目瞪口呆,上前一步,揪住了許豐年的衣領:“你賣給了什麼人?”
“我不會告訴你的。”許豐年冷笑道:“上次就明確告訴你了,我就是利用你而已,真傻,這種時候還跑過來,走!”
易四搖頭退後:“你真是無藥可救,信自己一回又如何,你真可憐。”
易四轉身便走,待聽到關門聲,許豐年突然蹲下去,抱着自己的頭死命地撞到牆上,良久,看到包裹裡的鈔票,雙眼發紅,匆忙地將這些錢塞到衣服裡,又掏出槍,把所有子彈上膛,想到易四,心中一陣酸澀:“易四,這輩子我們倆是沒有緣分了,欠你的下輩子還!”
再說易四被潑了一盆冷水,渾身上下都沒有力氣,踉蹌着離開那條小巷,往前走了百多米,就有一陣人馬從身邊跑過去,她無精打采地瞟了一眼,看到他們的腰上鼓鼓的,是槍!
她心中一驚,一顆心左右搖擺,拳頭緊緊地握起來,她剛要轉身,身後傳來謝七的聲音:“四姐,不要過去!”
謝七與洪三正從黃包車上下來,洪三也叫道:“四妹,快過來!”
易四看看謝七與洪三,又看着那羣人跑進了巷子裡,一顆心好像分成了兩半,淚水不斷地涌出來,謝七見易四面色緋紅,眼神迷離,心中暗道不妙:“三姐,四姐的情況不妙,她恐怕會亂來,快點過去!”
謝七上前一步,眼看離易四隻有四五步距離,易四卻已經轉身,往巷子裡跑進去,兩人見勢不妙,快步追過去,剛到巷子口,便聽到槍響,兩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隨即聽到一陣撕心裂肺的呼喚聲:“易四!”
洪三的頭皮一毛,怒吼道:“不要開槍!”
那些人認得洪三,馬上收了手裡的槍,易四擋在許豐年面前,胸口腥紅一片,嘴角含笑,看着謝七和洪三:“三姐,七妹,我又沒聽你們的。”
謝七撲過去,一巴掌打到許豐年的臉上,拼盡了全身的力氣,這一巴掌讓許豐年臉上出現五根清晰的指印,許豐年如同傻了一般,居然一聲不吭,易四的身子倒下去,許豐年這才恍過神,一把抱住:“我送你去醫院,沒事的,一定沒事的。”
易四笑道:“你沒事就好,我剛纔有件事情要告訴你,可你不給我機會,我現在能說了嗎?”
許豐年覺得一顆心要裂開了:“你說。”
易四笑了起來:“你要當爹了,我有身孕了,大夫說三個月了。”
許豐年的眼睛落到易四的肚子上,渾身的血都在逆流,肚子裡有自己的孩子,他一把將易四抱起來:“我送你去醫院,不要再說話了。”
許豐年抱着易四就走,那些人想要攔下來,謝七說道:“要是出了事,洪門擔着,幾位兄弟無需多慮,三姐,我們走!”
兩人快步尾隨,血從易四的胸口流下來,濺了一路,聞着這濃厚的血腥味,謝七與洪三的眼角發酸,胸中有一口氣積鬱其中不能抒發,待到了巷口,易四叫了一聲:“七妹……”
謝七快步上去,見易四面色蒼白,額頭直冒汗,頭髮讓汗水沾溼,整個人如同淋過雨似的,血仍在往下滴,易四緊緊地拽着謝七的手:“七妹,他畢竟是我孩子的爹,你們不要爲難他,是我心甘情願的。”
“四妹,你怎麼這麼傻。”洪三已經哭出聲來:“不要說話了,先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