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一五八無聲電影
基茨,那個曾經令貝克一家幾乎陷於深淵的男人,就站立在貝克面前。他的狡詐和殘忍帶給貝克和麗莎難以忍受的屈辱和煩惱,而此刻他不懷好意的眼神投射過來,方曉翎卻感到基茨更多的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身邊只有一個不怎麼靠譜的男人,這讓方曉翎不寒而慄。她很擔心貝克會失態,走路顫抖或突然向基茨揮拳相向。然而貝克倒是可以冷淡的從基茨身邊走過,坐回他的座位上,又恢復了那種懶懶散散的坐姿。除了一開始的激動,貝克好像不認識基茨這個人。
看到貝克毫無鬥志的模樣,基茨似乎有點訝然。他的位置在牌桌轉角處,貝克後面第二個,他坐下後,方曉翎能看到他的側面。基茨一邊將盒子裡的籌碼擺放好,那比貝克多,至少有五萬,一邊和新牌桌的對手互相介紹,他那刻意的笑容沖淡了他給人的兇惡感。
“喲,這是PhilIvey!看樣子我來到了不得了的牌桌了,赫赫,在惡戰之前,我們來友好的握一下手。咦,我看到誰了,原來還有位大師隱藏在這裡,貝克?希爾。”
基茨向貝克伸出手,假裝是老朋友會面。然而貝克毫不領情,由得基茨的手晾在那裡。他冷冰冰的對基茨說:“雖然只見過一次,可我認得你,你也認得我,我們沒這個交情。你犯不着惺惺作態,今天要不是我淘汰你,就是你淘汰我。”
基茨的手慢慢收回,他掃過衆人驚訝的目光,仍舊臉露笑意說:“拉斯維加斯真是個讓人自我膨脹的地方,呵呵,有些人多贏了些錢,就連自己是怎麼站起來的都忘記了。”
“拉斯維加斯也是個實現夢想的地方,我曾經不止一次想過,要再贏你一次。”貝克將那個“再”字加重了口音:“而這一次,我非讓你把底牌翻出來不可!”貝克咄咄的態度真是判若兩人,基茨冷笑着不說話了。看到這一幕,方曉翎既驚奇又寬慰。貝克非但不怕基茨,而且還很熱衷要將他打倒。要是這次真能順利將基茨淘汰,想必貝克以往的陰影能徹底一掃而空。
第一把牌,貝克前位下注2000,基茨不奉陪,翻牌後貝克持續下注拿下彩池。以翻倍後四萬籌碼的形勢,貝克原本就應該乘勢採取積極打法。正好基茨的到來更增添了他進攻的慾望。然而雖然位置有利,基茨卻不急於接招。這是一個新到牌桌的緊兇選手應有的態度,卻和他以前的打法不相符合。方曉翎惴惴不安的心漸漸放了下來,她想到,本來就應該是基茨忌憚貝克纔對。他們只交手過一次,佔絕對優勢獲勝的是貝克。論技術,貝克只有在基茨之上;論心理因素,貝克看穿過基茨的馬腳,每次下注都不免令基茨犯嘀咕。只要貝克心中不含畏懼,即使基茨佔據有利位置也不敢和他正面對抗。方曉翎甚至開始期待看到他們打進翻牌圈了,雖然她看不到牌面。
該來的還是會來,這把牌貝克下注2000後,基茨3bet到4500。他們之前雖然沒交過手,可一刻也沒停止過互相觀察對方。這種小型的3bet令貝克很難做出合適的應對,一下處理不好,就會掀開基茨迎擊貝克的號角。選手們逐個棄牌,方曉翎只顧注視貝克,暫時還看不出他要作什麼打算。然而他們三個人似乎都忘記了Ivey的存在,這個階段以來他還沒贏過一把牌。在這關鍵時刻,Ivey在盲注位置4bet到11500。貝克想都不想馬上蓋牌,方曉翎感到他是鬆了口氣。基茨則極不情願,可看着Ivey倔強的眼神和抿着的厚嘴脣,也只能咬牙蓋牌。
Ivey應該是有好牌吧,抑或是他能神奇到能看穿貝克和基茨之間的秘密,選擇了最合適的時機出手詐唬。不管怎樣,這次Ivey的插手幫助了貝克。基茨面對4bet蓋牌,說明他的3bet很有可能是針對貝克的一種試探。原本貝克需要竭力應付的一場戰鬥,現在他只付出微小的代價就獲得了關鍵的信息。
旁人未必覺察得到,可貝克和基茨彼此心知肚明。基茨吃了個啞巴虧,估計被氣得不輕。既然已經出手,就無收回的道理。過了幾手牌,基茨跟注貝克的下注進入翻牌,彩池中只有他們兩個人。翻牌似乎不合適,貝克過牌。他還是頭枕在手臂上,敲桌面的手伸長了出去,幾乎已經摸到彩池中的籌碼。
“貝克他人站起來了,可還是矮人一截,爲什麼呢。”基茨身子向後一靠,奚落着說:“哦,因爲他喜歡趴在牌桌上。我不明白,你這樣和過去有啥區別。莫非麗莎不在你背後支撐你的手臂,你連腰都挺不起來?算了,這不關我事,我還是來下注吧。”彩池裡原有約6000,基茨下注3200。
“你要是不激怒我,就不敢對我下注,對嗎?”貝克不動聲色,坐姿還是沒變,他似乎一點不介意需要仰面看着基茨:“你一定很疑惑,我到底還有沒有看出你別的馬腳。可我想告訴你,我贏你不需要看穿你的馬腳。”貝克說着,揚手攤開一疊籌碼加註!
方曉翎踮起腳尖隱約看到,貝克大概加註到10000左右。他語言動作之中的挑釁意味太明顯了,這要是個詐唬可不是個好主意。但萬一貝克真的有好牌,他就迎來一個痛擊基茨的大好時機。形勢有利的是,貝克的加註牽動了基茨的所有籌碼,而他還留有退路。
基茨陰沉着臉蓋牌,從他側面的一隻眼睛上,方曉翎明顯看到那裡閃過一絲兇光。基茨又吃了一次虧,可他還能沉得住氣。不過他和貝克之間的戰意已經燃燒得火花四溢,他們看來不會互相詐唬到底。下一手牌要是雙方都有點實力,很容易就會推向全下。方曉翎希望到時候能看到貝克的牌更大一點,這可說不準,要看運氣。
牌桌上並不止他們兩個人在戰鬥,所有選手都爲着接下來能活得更好而努力,即使其中有Ivey在。他們打出了不少過程激烈的彩池,然後有人被淘汰也有人換上他的座位。但方曉翎的視線無法從貝克和基茨身上移開,沒有牌的時候,他們也像是鬥雞一般盯着對方。按鈕來到Ivey面前,基茨正處於UTG2,他下注2000。方曉翎記得這是他第一次在前位首先下注,一直蓋牌到Ivey,他跟注。貝克望了Ivey一眼,在盲注位跟注。方曉翎心想,他是擔心Ivey有所圖謀,所以沒有3bet?這是穩妥的做法,可這樣貝克在翻牌後將毫無優勢可言。
翻牌發出。位置不利的貝克率先下注,基茨跟注。他們身後的Ivey令到這兩個人投鼠忌器,不敢有太激進的動作。Ivey思慮半響,居然也跟注了。牌面到底是什麼類型,有聽牌?還是三方在乾燥的牌面上都拿到了一些成手?這時方曉翎身邊已經擠滿了圍觀的人羣,她想調整位置窺看一下牌面都在所不能,真是令她心焦難耐。
彩池已經變得不小,發下轉牌,氣氛非常凝重。身後有兩名虎視眈眈的高手在,貝克這次過牌。方曉翎猜想他是中成手牌,無法再擴大多人彩池。基茨這次盯着的是Ivey,想了好一會,下注。
Ivey蓋牌,然後心有不甘的看着彩池。這下方曉翎讀懂了,這位仁兄還真的是針對貝克和基茨的彩池有特別的打法。要是轉牌上基茨也過牌,多半Ivey會下注詐唬。貝克、基茨不怕互相抗衡,卻不會喜歡被別人贏去他們的籌碼,削弱自己的競爭力。基茨大概也看出來了,不再讓Ivey的圖謀得逞。由此看來,基茨的牌也不會是堅果。
貝克跟注!彩池裡剩下貝克和基茨單挑。方曉翎能讀懂的內容,身處其中的貝克自然也瞭解。基茨已經展示了他的實力,貝克必須很好的理由才能跟注。雙方都已經套入相當多的籌碼,可到了河牌,都還有退路。看不到牌面的方曉翎無從估算他們的勝率,但她感到,貝克和基茨都是成手牌,不是聽型牌。轉牌的強弱很可能會維持到河牌,跟注的是貝克,大概……他的把握會更大一些吧。
河牌發下來後,令方曉翎大出意料的是,貝克再次率先下注了。她原本以爲河牌最有可能的動作是雙方都過牌然後亮牌比大小。難道自己之前的估算有誤?貝克持有的不是有攤牌價值的牌力,而是需要詐唬或者可以價值下注?基茨的長考令方曉翎知道,他也有着同樣的疑惑。如果基茨蓋牌,對看不透貝克牌力的方曉翎來說那是一件好事。這把牌令基茨損失不少,他很難再組織威脅貝克的行動了。
“我全下!”然而,基茨兇悍的咒語打破了方曉翎的幻想。
方曉翎瞪圓了雙眼,驚訝莫名。難道自己對雙方的牌都讀錯了?然而潛意識很堅定的告訴她,你沒看錯!他們都是中成手牌,只不過他們都認爲牌力可能比對方略強,正在勇敢的榨取價值!基茨的籌碼比貝克略多一些,可也沒多少,要是貝克跟注,就基本上決定了負方將被勝方淘汰。正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方曉翎恨不得越過圍欄跑到牌桌旁邊看,偏偏就在此時,她卻眼前一黑,正在考慮是否跟注的貝克,從她視線中消失了。
一個身材魁梧的愣頭青小夥子撥開了觀衆,不顧他們發出抱怨的聲音,硬擠了進來。他不管方曉翎身前就是攔阻的繩索,將身軀佔到兩者之間,把繩圈擠壓得變了形,也擋住了方曉翎的視線。這無禮的小夥子大聲呼喊着一名女孩的名字,那應該是他女朋友。他在爲她打氣的同時,絲毫沒有顧及到其他人的感受。而在這喧鬧的現場裡,工作人員一時發現不了這一違規的舉動。
方曉翎熱血一下子涌上頭頂,揮起拳頭,用力向那愣頭青背後錘下去。餘洋多少教過她一點防身技巧,她砸落的位置恰到好處,前面這個身高達一米九的大塊頭竟然痛得整個人跳起來。愣頭青旋風似的轉過身,正要不容分說揮拳相向。看到背後是個年輕少女,一愣之下就打不出手。但他仍然凶神惡煞的指着方曉翎大罵:“賤人,你他媽的想幹什麼?”
“你給我讓開,這是我的位置!”方曉翎高昂的喊叫聲衝口而出,分貝之高連她自己都大吃一驚。
方曉翎那針鋒相對的態度讓愣頭青一陣犯迷糊,這時候被他推到一邊的觀衆們紛紛指責他的不是。愣頭青一時間漲紅了臉,不知道該罵人還是該動手。這下子的擾攘驚動了兩名賭場保安過來查看。大家異口同聲都在指責愣頭青的行爲,他被方曉翎錘了一拳卻沒人提起。終於愣頭青被保安半勸半拉脫離了圍觀的圈子。在女朋友面前失了面子,他一雙眼惡狠狠的盯着方曉翎。
然而方曉翎對此和身邊數人的讚賞態度視而不見,她馬*視線投回貝克身上。他已經將剩餘的所有籌碼堆砌好,正在作最後的思考。無論是跟注,還是蓋牌,看上去都不是一件好事。貝克必然有一定的牌力,但恐怕未能匹配這龐大的彩池,然而他剩餘的籌碼也不多了。
終於,貝克支撐起自己的身軀坐端正,面沉如水的將籌碼推出彩池:“我跟注!”
跟注了!貝克用很勉強的牌跟注了!方曉翎的心被吊上了半天高,看不到牌面的她只能夠竭力從兩個人的表情上捕捉蛛絲馬跡。好消息是,聽到貝克跟注的回答,基茨並沒表達出喜悅的神色,也沒馬上攤牌。他盯着貝克木然的臉,直到發牌員再三催促才攤開他的底牌。
方曉翎馬上轉回看着貝克,貝克怔怔的看着基茨的底牌。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時間過得越久,方曉翎的心就沉得越低。貝克不亮牌,意味着他輸了?直到基茨的嘴角泛起笑意,漸漸笑出聲來,貝克還是一動不動,而方曉翎只覺得渾身冰涼。
“你要亮牌嗎?”發牌員催促貝克了。基茨越笑越大聲,態度非常放肆。貝克突然瞪了他一眼,伸手將自己的底牌亮了出來。基茨的笑容戈然而止。方曉翎心中一寬,想着是不是有戲劇性的情節發生。
但就在那一瞬間,方曉翎覺察到,基茨的表情只是從滿心歡喜變成一片茫然,並不是失落和沮喪。壞了,貝克還是輸了!這個念頭剛一閃過,發牌員就指向基茨,宣佈他的勝利,並且將籌碼撥向他那邊。
貝克輸了!他被基茨所淘汰!貝克淡然站起身,一一和同桌的選手握手告別,除了基茨。Ivey特意站起來和他握手,還對他說了一句嘴型看似是“NiceHand”的話語。而基茨自顧自收拾那一大堆籌碼,也沒有幸災樂禍的奚落貝克。
貝克走到方曉翎身邊,方曉翎難以掩飾失望和難過的心情。貝克雖然有些落寞,可他的若無其事似乎也不是刻意裝出來的。他淡淡的對方曉翎說:“沒關係,基茨運氣好,我碰到了他位於頂端的牌。他自己也明白,贏得不夠漂亮。”
這句話不那麼容易理解,但方曉翎一直在跟進思考着整手牌的過程,一聽就明白了。兩個人打牌,互相思考對方是什麼牌,絕大部分情況下都不可能精準讀到對方持有哪兩張牌。隨着對牌局過程的分析,只能大致將對方的牌定義到一個範圍內。當貝克決定跟注的時候,他判斷他的牌力相對於基茨的範圍是領先的。例如在這個範圍裡,他可以贏80%,那跟注自然有利可圖。可惜他遇到的是頂端的20%。
基茨看到貝克亮牌,他心中明白,假如自己的牌比貝克差,他仍有可能全下。貝克沒打錯牌,只是輸了運氣。這也是撲克概率的潛在體現,只不過看上去沒擊中了幸運補牌那麼明顯。
方曉翎和貝克慢慢走出會場,這時第三階段的比賽也結束了,接着是晚餐時間。他們走在仍然空曠的走廊上,身後是逐漸熙攘的人羣。方曉翎問:“這樣子輸給運氣,和被BB也差不多了,你一點也不感到失落嗎?”
“自從看到基茨開始,我給自己定的目標就是,面對基茨一定要判斷準確。我沒有打錯牌,就達到目的了。這就是撲克,沒什麼好抱怨的。”
“那就好。對了,貝克,剛纔我一直看不到牌面,那手牌,你們都是中成手牌對嗎?你們誰都沒有絕對的把握,但同時也感到對方的牌不算很大。”
貝克望了方曉翎一眼,緩緩點頭:“喔,曉翎,GoodRe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