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面是啥子哦?”
李大頭找鑰匙遲遲不歸,鬼故事三人組窮極無聊翻看起李長安的揹包。
筆記、錄音筆、相機等物件早翻查過一遍,沒什麼好說的,只有個半臂長的鐵筒子,沉墜墜的,蓋子封得嚴實擰不開,不曉得裡頭裝的啥。
三人一合計,找了個榔頭,要把它砸開看個究竟。
可榔頭剛揚起,還沒落下去。
那鐵筒子嗡然一響,突自鳴顫起來。
按住鐵筒的王麻子更是“哎喲”一聲,被針紮了一般,猛地把手縮了回去。
“咋啦?”
“這幾把東西漏電!”
他把手指吮在嘴裡,模模糊糊罵了一句。這陣仗引起了楊三立的注目,他招了招手,三人就乖覺地拿了條毛巾把鐵筒子裹了厚厚幾圈,遞了過去。
然而,就這麼丁點的功夫。
鐵筒鳴顫愈甚。
到了楊三立手中,更是仿若有什麼東西要裂體而出。
大廳中人七嘴八舌地討論。
“這裡面是什麼東西?”
電瓶、攝像機、腳架、便攜風扇……亂七八糟的猜測天馬行空,甚至於還有人說是遙控炸彈。
直到遠遠一個聲音拋來一個頗爲不靠譜的答案。
“劍。”
這幫人本就是在胡說八道起鬨,但聽見這麼個煞有其事的回答,也是一陣鬨笑,可那聲音卻愈加不靠譜。
“飛劍。”
你丫小說看多了吧!
荒謬至極實在讓人捧腹,但大廳裡笑聲反倒比剛纔小了一些。
王麻子咧着嘴也笑了幾聲,突然發現氣氛有些冷場,眼珠子滴溜一轉,瞧見楊總經理面色不善,趕緊捂住嘴,順着他的目光瞧過去。
只見着在大廳內側,連接走廊的門口,倚着一個不該出現在此的人。
那個被他們塞進石格子裡吃蟑螂的外地記者。
李長安。
……
“李先生真是好本事!”
楊三立盯着道士許久,忽而搖頭失笑。
“還愣着幹什麼?”
大廳裡所有的黑衣“保安”齊刷刷站了起來,默默拿起了隨身的鋼管、砍刀。
楊三立推了推眼鏡。
“我要活的!”
此言一出,譬如一聲令下,這些“保安”猙獰着面目,蜂擁撲來。
但李長安卻反而不緊不慢的將房門關上,在第一把鋼管砸過來之前。
摁下了牆上的電燈開關。
整個大廳陷入一片黑暗。
…………
大廳裡本來就是亂七八糟的物件雜陳。
冷不丁黑這麼一下,氣勢洶洶衝過來的一幫“保安”算是倒了大黴。
腳拇指懟桌腿的,老二撞桌角的,剎不住車懟別人,剎得住車的被別人懟,人上人,人擠人。
黑漆漆裡。
先是乒乒乓乓的撞擊聲不斷。
繼而,就是亂糟糟的痛呼和怒罵。
好一陣,才終於有個靈醒的掏出了手機。
然而,那點微弱的光剛剛亮起,便忽而高高揚起,拋飛了出去。
在空中翻轉間,微光自手機主人身側的位置一掃而過。
照出一個鬼魅一樣的影子,以及一根呼嘯而下的鋼管。
“啪。”
手機墜落在地,屏幕閃動幾下,終於熄滅。
與之一同結束的,還有一聲骨頭折斷的脆響,以及短促的慘嚎。
大廳中忽而一靜,接着,便猛然沸騰!
……
楊三立把這一切看在眼中。
他有些坐立難安。
事情的發展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其實並不在意李長安是怎麼從石牢中逃出來的,不外乎手下人疏忽大意,亦或有外人營救。無論如何,只要逮住這個膽兒肥的記者,打斷幾根骨頭,自然也就明明白白、水落石出。然而,他瞧向場中……
大廳裡亂哄哄的,或明或暗的手機光亮四處掃射,只是大廳太大太暗也太亂……所有人都像是無頭蒼蠅,揮舞着手裡的傢伙,扯着嗓門嗡嗡亂叫,只是偶爾有光亮捕捉到襲擊者的影子,卻必然伴隨着同伴嘶聲裂肺的哀嚎,而後消失在陰影中,引發更大的混亂。
活像一隻貓在戲弄一羣瞎了眼的老鼠。
楊三立如此想到。
隨即,就有一個“老鼠”晃着手機,慌不擇路撞了過來。
楊三立實在是忍無可忍,起身一把將那人拽住。那人也是暈暈乎乎的,下意思就舉起了手裡的傢伙。
“看清楚!”
楊三立把對方的腦袋拉到了眼前。
“是我!”
這些蠢貨簡直無藥可救了。
“你們跟他捉貓(迷藏)嗎?”
他幾乎把牙縫裡的韭菜葉噴到了對方臉上。
“去開燈!”
那人居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來,忙不迭點點頭,正要扭頭去聽話辦事。
突然。
滿耳嘈雜中迸起一聲尖嘯,一根鋼管自黑暗裡鑽出來,結結實實砸在了這個“保安”的臉上。
短短一瞬間。
楊三立聞到了鐵鏽夾雜着血腥,聽見骨頭在撞擊下“咔嚓”作響,看見那人的雙眼凸出充血,看見臉頰上的血肉震盪抖動,看見牙牀變形“迸”出一顆臼齒。
“啊!”
他慘叫一聲踉蹌倒地。
那顆臼齒打碎了眼鏡,碎裂的鏡片又劃破了眼皮。
此刻,他的右眼上已然鮮血淋漓,但他反而努力睜大了眼睛,看到手下軟倒在地上雙目無神,看到他的手邊,手機屏幕上放着朦朦的光,映照出一根微微彎曲癟扁、沾染着斑駁血跡的鋼管,以及握着鋼管的那個在光照邊沿有些模糊的人影。
是他!
楊三立只覺得自己每根毫毛都在炸起,他慌忙將旁邊的鐵筒子抓過來,擋在身前。
但隱隱中聽得聲若有若無的嗤笑,那人只是豎起一根手指貼在脣前,緩緩退後,沒入黑暗深處。
隨後。
尖利的吼叫刺破黑暗,壓過滿屋的嘈雜。
楊三立聲嘶力竭。
“他在這!”
………
好比往沸水裡投下巨石。
這一聲簡直讓大廳裡翻了鍋。
所有人都嗡嗡地往這邊聚攏過來。
“楊總,你怎麼樣?”
一個身材粗壯的男人最先趕到,楊三立認得他,算是打手中的一個小頭目,平日裡莽撞衝動,他總嫌棄對方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可如今,抓着對方伸過來的結實手臂,他竟然有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全感。
然而。
就在這時。
熟悉的尖嘯聲,伴隨着那分外熟悉的、彎曲的、癟扁的、血跡斑駁的鋼管從黑暗裡探出來。
“咔嚓。”
依然就在他的眼前,他抓住的那隻手臂自肘關節處向內折成了90°,斷開的骨茬將皮肉高高頂起。而與之一同斷開的,還有他腦子裡那根名爲理智的弦。
楊三立快要瘋了。
嚎叫一聲。
像是一隻受了驚嚇的老鼠,手腳並用竄了出去。
可無論他逃到哪裡,那慘叫聲以及駭人的砸斷骨肉的聲音仿若附骨之疽,追着他,咬着他,攆着他……直到最後一點光源熄滅,最後一聲怒罵沉寂。
大廳徹底歸於黑暗,只有哭嚎和呻吟此起彼伏。
他才終於緩過些理智,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縮到了牆角,他哆哆嗦嗦貼着牆面爬起來,手裡摸索到一個熟悉的事物。
那是一個開關。
“啪。”
久違的光明重歸大廳。
楊三立的身體卻忽然一僵,瞳孔劇烈收縮。
那個人,不,那個惡魔,就立在他跟前,不過四五步的距離。
…………
楊三立死死地盯着李長安。
在他眼中,對方額頭雖然蒙着汗珠,呼吸略微粗重,但卻神色平靜,好似每一個衣角都透出從容不迫的味道,仿若不過清晨散步歸來。只有他手中那根鋼管,被血漿裹上了一層紅,形狀愈加扭曲,好似條癲癇的紅蛇,冷不丁就要竄上來。
楊三立不敢再看,他將視線避開,瞧見李長安身後的大廳理所當然的一片狼藉,“保安”們倒伏滿地,有點抱着殘肢哭嚎,有的呻吟着像沒死透的青蛙,時不時抽搐一下,還有的一動不動,無聲無息。
死了?
他心肝一顫。
但對面卻彷如看穿了他的內心。
“放心。”
李長安用袖子擦拭去濺在臉上的血跡,很沒說服力的回道:
“我下手有分寸的。”
隨即,便拖着鋼管,慢吞吞、晃悠悠靠近過來。
楊三立很想尖叫一聲,立刻逃跑。
可是恐懼堵住了咽喉,讓他發不出聲,雙腿就像灌滿了鉛一樣不聽使喚,他只能絕望地閉上眼,靜待審判的到來。
然而。
“拿來。”
“啥?”
楊三立茫然睜開眼,瞧見李長安指着他懷中。
“你懷裡的東西。”
他這才傻愣愣低頭看去,原來先前太過慌張,抱住了鐵筒就忘了撒手。
眼下,也不知爲何,鐵筒子外側包裹的毛巾連帶挨近得到衣物都莫名地破成了碎絮,露出自個兒血淋淋的皮肉。
咦?爲什麼?
他正茫然間,那鐵筒子又是一陣鳴顫,陣陣痠麻的刺痛自皮膚上傳來。
他打了個激靈,趕緊將鐵筒子遞了回去。
……
這裡鐵筒子裡頭裝的,自然就是飛劍劍胚。
別看它在李長安手裡乖巧得很,本質卻是一柄凶煞利器,李長安都不敢將它放在家中,否則,這一趟回去,滿屋子的鬼都得讓這劍給霍霍了。
這不。
這楊三立就抱了這麼一丁點的時間,就被散逸的劍氣割得鮮血淋漓。
楊三立自個兒嚇慌了神,沒有察覺。李長安可是一直分神安撫劍胚,生怕它按不住兇戾,裂筒而出,把場中這幫人切成零碎。
他這一趟的目的是來幫袁大隊長打翻身仗,收集證據,扳倒地方惡勢力的。就如同在古代世界,押送白蓮聖女一樣,是爲了完成燕行烈未竟之志,否則,一劍了賬豈不更乾淨利落?
李長安收拾好飛劍,眼睛盯着楊三立,腦子裡卻是神飛天外。
怎麼處理這廝呢?
老實說,道士現在的情況並不好,取巧也有取巧的代價,“驅神”驅使的“衝龍玉”本就是他自己,就好比把魂魄肉體割出去一塊。分出去容易,再想捏回來,那就得花點時間彌合了。
道士現在是字面意義上的魂不守舍。否則,先前也不必玩兒黑暗中偷襲的花招,更無須下這麼多狠手。
現在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是愈發沉重,若是楊三立緩過神要跑,這荒郊野外的還不一定追得上。
算了。
打斷他一條腿吧。
於是乎,在楊三立驚恐的目光中,李長安高高舉起了手中的鋼管。
而這時。
“不要動。”
兩人愕然轉眼瞧過去,只見通往走廊的門不知何時被打開,從中探出了一根鏽跡斑駁的槍管,以及一蓬五顏六色的雜毛。
…………
運氣來了真是擋也擋不住!合該老子立功發財!
方墩兒直笑出了牙花子。
這荒山上下也沒條路,他一路攀爬從山上“梭”下來,整了個灰頭土臉不說,天色也完全黑了。
荒悽悽裡,靠着手機那點兒光,深一腳淺一腳趕回採石場。
正尋思那幫混球有沒有給自己剩飯,沒料想,正好從窗戶裡,窺見了李長安手持鋼管按下了開關那一幕。
無需多想,他便斷定這幫混球肯定得跪。
當初,那記者拿着幾根竹籤就能把哥幾個打個屁滾尿流,現在,人手裡揣着得可是鋼管!
方墩兒當時就想跑路的,屁股上的傷口可還沒好利索。
可念想到自個兒的“宏圖大業”,瞧見自己手裡的鳥槍,勇氣便重新涌上了心頭。但是就這麼貿貿然闖進去肯定是不成的,黑燈瞎火的不定被打悶棍。
於是,他轉動心思,從房子側面的窗戶翻進去,通過走廊迂迴包抄。
嘿!
沒想到一舉立了奇功!
“楊總莫怕,有我在!”
他槍口指着李長安,一個跨步擋在了楊三立面前。他眼角的餘光始終盯着楊三立,清楚地看見對方的神情從絕望到驚訝,再從驚訝到狂喜。
方墩兒心頭竊喜。
出任龍頭老大,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就在今天啦!
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上前一步,把槍口頂住李長安的腦袋,掏出屁股兜裡的手機,打開自拍。
前置鏡頭裡的他,槍指敵手,每一根彩毛都搖擺出意氣風發的味道。
“跪倒。”
簡單兩個字兒透出無限的得意與歡喜。
“喊,爸爸!”
李長安自然不會如他意願,實際上道士連手都沒舉起來,只拍了拍瘋狂鳴顫的鐵筒,平靜道:
“太近了。”
“啥子啊?!”
方墩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搞清楚沒有?這是啥子?槍!”
“會武功了不起麼?信不信我……”
突然。
方墩兒持槍的手一緊,話語戛然而止。
他心裡一驚,下意識就扣動了扳機,卻駭然驚覺這扳機怎麼也摁不下去,定眼一看,原是對方一隻手抓住了槍身,小拇指穿過護環,墊在了扳機後面。
“我說……”
李長安的聲音不緊不慢。
“你離我太近了。”
說罷,方墩兒只覺得手腕一麻,那黑洞洞的槍口已然翻了轉,對準他自己。
哦豁。
完蛋了。
他方欲哭無淚,就聽見對面說道。
“對咯。”
李長安盯着那一撮彩毛,依稀有點兒眼熟。
“你剛纔說要喊啥子?”
方墩兒沒着急回答,只稍稍回頭,瞧見了楊三立震驚、絕望而又惡毒的眼神。
他的內心不由仰天長嘆。
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啊!
推金山倒玉柱。
“爸爸!”
…………
李長安倒是不在意自己多了這麼一個五顏六色的兒子。
但這把鳥槍,可算是送來了及時雨。
有了它,便不必顧及自個兒的身體狀態,爲防止對方逃跑,從而把這兩人的腿給打斷了。
李長安在大廳裡尋了個地方歇息,拿槍脅迫兩人把滿地的“保安”們挨個捆住。
而後,又押着兩人穿過走廊,進了石牢房。
石牢還是老樣子,陰暗潮溼。
李大頭躺在門口,一動不動好似一具伏屍。
這貨先前嚇暈了,大廳裡這麼大的動靜也沒能把他給驚醒。眼下,正好讓方墩兒兩個順手給綁了,搬到一邊去。
“李先生,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楊三立戰戰兢兢地問道。
李長安咧嘴一笑,就像是先前那個鬼故事裡的黃老五一樣,倚在門框上,虛眯起眼睛。
“你們不是叫這些石格子是‘活棺材’麼?”
槍口衝他們揚了揚。
“開棺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