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運氣

天色已經黑了, 陸海洋下了樓,打算按周森的話摸索過去,沒想到出了樓梯口就看見有人立在門口, 一看, 是李輕舟。

“怎麼過來了?”陸海洋走過去, 挑了挑眉, 問。

李輕舟伸手, 去握陸海洋的手,“對不起。”陸海洋聽得愣了愣,李輕舟五指穿過他的指縫, 十指緊扣,“我不應該跟你鬧脾氣。”

這是爲了自己耍脾氣, 弄得他沒及時吃上飯而道歉?

陸海洋有些哭笑不得:“是我忘了吃飯, 今天對付景瑜也挺辛苦的, 你們都當我脾氣好,見我不怕了是吧?”

李輕舟只笑了笑沒說話, 心想怎麼會,我怕你怕得心肝都疼。

兩人牽着手並肩走,李輕舟的屋子的確很近,只隔了莫約兩三百米的距離,沒一會兒就到了門口。

果真是兩間平房——兩間寬敞的平房。

一間當做起居室和畫室, 另外一間是臥室, 總面積莫約有八九十個平方。李輕舟領陸海洋進去, 屋內的裝修非常現代化, 有點美國村間別墅的味道, 陸導又一次感慨,條件真好。

飯菜已經送過來了, 三菜一湯,盛在很小的骨瓷碗裡,分量不多,擺在桌子上。

李輕舟給陸海洋倒杯開水晾着,坐在陸海洋麪前看他吃飯。陸海洋如今學會了細嚼慢嚥,吃東西很悠閒,見李輕舟一直沉默不語,心中納悶:“你怎麼也不問問我和景瑜的事?”

李輕舟說:“沒什麼好問的。”

那你吃哪門子的醋?陸海洋鬱悶,“你是理智聰慧看透了一切,還是心裡腦補了一出複雜的多角戀?”

“景瑜喜歡你,你不喜歡他。”李輕舟低聲說。

“……”陸海洋咬着筷子鬱悶,“那你之前甩什麼臉色給我看?”

李輕舟思維似乎頓了頓,“對不起。”他看着陸海洋,又苦笑了一下,慢慢道,“只是有的時候,我感覺我和你……甚至還沒有你和景瑜親密。”

陸海洋一口蝦仁噎在嘴裡,忽然有點咽不下去了。

“不僅是景瑜,很多時候,你對別人的態度,都讓我很羨慕。”李輕舟嘴角上揚,卻更像是難受,“我知道,嫉妒景瑜很無理取鬧。可是有時候,我甚至嫉妒你身邊的每一個人,每一個,別說是像娜娜這種你的朋友了,就連編劇,攝影,甚至得到你一個指導的衛遜,我都可以嫉妒到整個人都陰暗起來。”

因爲外貌與樓晏相仿的原因,從一開始,陸海洋對李輕舟的態度卻是不一般,從抗拒到迷戀,幾年前,他們就開了一個不好的頭。如今雖是分分合合,對於李輕舟,陸海洋的確從沒拿出過“一般”的態度。

陸海洋從來沒想到李輕舟是這樣的想的,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以前怎麼不說?”

李輕舟看着他,很溫柔地說:“以前我還太笨。”

那時他還不知道,自己會這麼離不開陸海洋。現在的他,其實已經不該要求陸海洋對他如何了,李輕舟提醒自己,他的要求很低很低啊,只要陸海洋平安健康就好。

陸海洋想了想,“以後有什麼想法,可以跟我說說。”食不知味,乾脆放下了筷子,“我上次說覺得對不起你,不是諷刺你,是真的……真的對不住你。”

他誠懇地說,“我們可以多談談,我想,對你的幫助也會大一點。”

李輕舟的表情有些呆住了,原先還覺得一顆心難受得泛疼,現在卻好像有一隻手輕柔地托住了心臟,一下子帶走了那些疼痛。

他又何嘗不是不瞭解陸海洋的想法?

李輕舟想,我真是傻,才明白過來,喜歡陸海洋,是多好的一種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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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陸海洋睡臥室,李輕舟睡起居室的沙發,倒也相安無事。不過某人後知後覺,住下來之後,才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從“過來看看”,變成了“深入體驗”。

陸海洋和李輕舟跟老人似的,六點起牀,晨跑,吃早飯,去周森那邊澆花,做早上的談心;隨後就是一天的消遣,去釣魚,打羽毛球乒乓球或者高爾夫球,在療養院的圖書館裡看書充電,也可以直接去旁邊的大棚裡種菜;傍晚和李輕舟的談心任務由陸海洋接替,他們對彼此都有了更深入的瞭解,晚上忙各自的事情,陸海洋選劇本準備以後的工作,李輕舟畫個畫,練個字,偶爾一起看個電影。

要不是都還年輕,除去談心就可以拍一部幸福的晚年生活。

雖然住在一起,李輕舟和陸海洋倒也不是時時刻刻都呆在一起。

陸海洋自生病以來,對垂釣產生了不小的興趣,就借了一整套工具去湖邊釣魚,經常一邊釣魚一邊睡着,李輕舟有意剋制自己,也不陪着。

陸海洋和老市長混了個臉熟,提起李輕舟,老市長笑呵呵地說:“那孩子還是缺愛,我要是有這要一個孫子,非得卯足了勁疼。小舟挺可憐的,可惜他不是我孫子,管不了太多,我對他好,他禮貌客氣,但是走不進心裡。”

陸海洋進一步領會了一個道理,人與人相處,不是你對我好,我就要對你好——放在李輕舟這邊,這廝情感障礙走到了極端,一萬個人對他好,或許他會回報一個。

陸海洋就是這個萬里挑一的救星。

早上李輕舟和周森談心,陸海洋閒着無聊,一一打開了其他的心理治療室,很快就發現周森說的那個存放李輕舟物品的房間。

無數稀奇古怪的鐘表,同當初陳芸跟他說的一樣。

枯死的植物堆成了一個小山包,竟也讓人有些不寒而慄,後來周森意味深長地說,沒有陽光,沒有光合作用,水和肥料都跟上了,植物養久了還是要病死的。

以及幾幅油畫,各種光怪陸離的景象呈現在畫板上。

陸海洋在那個房間裡停留了很久,想象着李輕舟的生活,心裡涌上一層又一層的難受。

這樣住了五天,時間又推到了年關。

家裡長輩早已催着問什麼時候回來,陸海洋推不過去,就告訴李輕舟自己要回家了。兩人剛剛晨跑完,面對面坐着吃早餐,李輕舟聽完之後,默默地看着陸海洋,“我要準備什麼?”

“……”陸海洋無言以對。

從德國回到國內,也一起生活了不少日子。陸海洋哪怕算不上真性情,卻也絕不是虛僞之徒,若是還介意當初的事,早給李輕舟吃了閉門羹。

陸海洋自己心裡也清楚,他們雖然不是情侶關係了,但是如今他能和李輕舟處在同一個屋檐下,在清楚李輕舟想複合的情況下,他這種態度,時常出現的複雜情感,要說沒姦情,連陸海洋自己都不相信。

陸媽都放話了,你要是捨不得小舟就把人帶回來!

果然作是一種病,會傳染。

李輕舟問:我要準備什麼?

陸海洋沉思許久:“你準備行李。”

算了,再退一步吧。

對面的李輕舟立刻低頭看粥碗,卻藏不住愉快的微笑,脣角上揚,眼睛彎起,再來一個剪刀手就能坐穩小公舉的寶座。

“好開心!”好一會兒,李輕舟直白地說,“陸海洋我愛你。”

一縱容的後果,就是李輕舟的畫風又變得黏糊起來。陸海洋心灰意冷地想,看你把他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