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海洋做了將近三十年的單身狗,好不容易脫單了,勾搭上前炮友、蛇精病,可還是到這份兒上,才明白什麼叫男友的義務。
男友的義務,比如,改簽不回家要通知徵得男友同意。
又比如,去拜見男友的母親要買花。
陸海洋很少穿正式的西裝,感覺自己是平生第一次這麼正經,皮鞋,領帶,口袋裡塞了方巾,等到李輕舟準備往他臉上抹髮膠時,陸海洋感覺自己簡直如一個良家少女,遭遇了惡霸的調戲。
反抗無果,陸海洋被收拾出了正形出門。今天是樂團在北京表演的日子,前往音樂廳前,陸海洋和李輕舟在花店取了預訂的花束,提前一小時,走員工通道進後臺。
後臺總是雞飛狗跳的。
從前總是打電話叫陸海洋起牀的小提琴手已經進入了上場的大名單,小姑娘穿白色露肩裙,天鵝一般,第一個看到陸海洋,瞪大眼睛,張口就是:“陸!你怎麼變成了這樣?”
陸海洋一下子成了聚焦點,他今天真是太人模人樣了——太不陸海洋了。大家七嘴八舌,說他這個樣子帥,簡直都認不出來了!還恍然大悟,原來陸導在家鄉是如此體面的人!
陸海洋一臉崩潰,拿花束遮臉,李輕舟則在他身後愉快地偷笑,陸海洋訓他:“還笑,都怪你!”
李輕舟衝他無辜地吐舌頭。
“好漂亮的花!陸導要送誰呀?”
“陸海洋導演居然會買花了!難道只有我一個人詫異這個嗎?”
陸海洋苦笑,指了指後臺中央的陳芸,所有人明白過來,又說陸導偏心,陳芸也是笑吟吟看着。陸海洋就沒做過獻花的事,只想把燙手山芋送出去,走到陳芸面前,還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平平來一句:“陳老師,預祝今晚演出順利。”
陳芸微笑,花是粉色康乃馨,將近五十歲的女人,在這樣粉嫩的花朵對比下,竟然也毫不遜色,“謝謝,我很喜歡。”
李輕舟適時上前,輕輕擁抱陳芸,“演出順利。”
鋼琴家的手指在李輕舟背上輕輕拍過,這個擁抱很短暫,卻已經足夠陳芸回味,甚至陶醉許久。
分開後,陳芸鬆鬆挽住李輕舟的手臂,她說中文,笑意吟吟:“陸導,謝謝你,小舟,就麻煩你照顧了。”
音樂會開場前十五分鐘,陸海洋和李輕舟開始入座,前排都有被清晰錄入現場音樂帶的可能,陸海洋左右看看,只見所有人都穿得光鮮體面,彷彿在參加上流社會的晚宴,這才明白今天的改造是有必要的。
他右手邊是李輕舟,兩人剛坐下不久,陸海洋左手邊的觀衆也到場了,身後還有跟班,捧着一大束紅玫瑰,低聲問:“李總,現在送過去嗎?”
男人沒回答,只是略一點頭。
陸海洋正想掏手機給段沉發短信,李輕舟忽然覆上了他的手。
陸海洋:“?”
李輕舟的視線卻不在他身上,而是看着陸海洋的身後。
“小舟。”
陸海洋轉過頭,見到他左手邊這位觀衆,不由挑眉。陸導也是見慣了帥哥的,但是平時看的都是小鮮肉,當然,不是沒見過帥大叔,但娛樂圈的帥大叔總是沒有真正的總裁範——真總裁又少有帥哥。
這個男人不年輕了,但是依舊很俊朗,並且散發着濃濃的鑽石王老五氣息。
這時李輕舟淡淡道:“爸。”
陸海洋迷茫地眨眨眼,好一會兒反應過來,硬生生把一個啊字嚥下,說:“叔叔,您好。”
男人只對陸海洋點了點頭,走到李輕舟面前,“你媽媽倒是通知你們了,不像我,還是臨時買的票,差點錯過了。”
……臨時買的票還能有這位置,順便帶個跟班進來,陸海洋想,這得多有錢才能如此任性啊?
李輕舟自始至終都坐在自己位子上,勉強給了點反應:“好在沒錯過。”
“結束後吃飯?我們父子也好久沒見了。”
李輕舟沒吭聲,開始玩陸海洋的手指,陸海洋挺不自在的,忍住了。
李父看了他兩秒,轉而問陸海洋:“陸導,演出結束後,可以一同進餐嗎?”
陸海洋呃了一聲,拍了下李輕舟爪子:“問你呢,快說。”
李輕舟慢吞吞開了金口:“如果你只是想見媽媽,可以直接找她,我們也沒約她吃飯。”
李父皺眉:“小舟,我們太久沒好好在一起吃飯了。”
李輕舟也皺眉。
李父又說:“你跟陸先生的事情,也需要經過我們家長的意思吧?就算你不需要,陸先生的父母呢,將來我們是不是還要好好認識認識?”
陸海洋也是看着着急,攤上蛇精病,這做父母的不容易啊,於是道:“算了,晚上一起吃飯嘛,飯總是要吃的,你還想大半夜自己下廚啊?”
音樂會七點半舉行,陸海洋和李輕舟一個當老師,一個當學生,上完三節課回家換衣服,還要趕早一小時來音樂廳,當然也沒時間吃飯。
李輕舟總算不擺架子了,他抓着陸海洋的手,微微笑笑:“好,都聽你的。”
*********
音樂會聽到一半,陸海洋已是昏昏欲睡。演奏的曲目和流程都是由他把關過的,他聽得自己都快會拉了,也不是不喜歡音樂,只是不喜歡這種場合,衣冠楚楚地端坐兩個小時,左手邊坐的還是男朋友的家長,對他的意志力實在是一種考驗。
結束的時候,全場觀衆起立鼓掌,陸海洋耷拉着眼皮子,想到等會兒還要吃飯,就覺得心好累,恨不得直接跳到回家睡覺這一步。
他們在員工休息室裡等人,李輕舟看陸海洋沒精打采,善解人意地問:“不想吃了?”
陸海洋連忙說:“吃吃吃。”
李輕舟說:“其實沒必要敷衍他們。”
李輕舟的父親還在一旁呢,正翻閱今天的晚報,聞言擡了擡頭。
男友的義務又冒了出來,陸海洋在心裡翻個白眼,小聲訓斥他:“什麼叫敷衍,我見岳父岳母緊張着,你不助攻就算了,還擺架子,關鍵時候就知道拖老子後腿。”
李輕舟眨眨眼,乖乖哦了一聲。
李父無聲露出了一個淡淡笑容,又低頭看報。
他們莫約等了半小時,陳老師便從更衣室裡出來了,穿一件優雅的黑色長裙,搭一條黑色披肩。
李父放下報紙起來,“有想去的餐廳嗎?”
陳芸卻不理會,只是微笑着看陸海洋,柔聲道:“這還是第一次跟我們家見面,也不正式,陸導,你決定吧。”
陸海洋:“……”
去川菜館子吃大盆酸菜魚,這是陸海洋的第一反應。第二反應是……呃,合適?
他對吃很不講究,平時不是跟着劇組吃盒飯,就是跟着公司吃員工餐,雖有段沉這樣的高富帥朋友,但是物以類聚,朋友們都沒什麼小資情調。想段沉這樣的,更是以發掘民間酸菜魚爲樂,害他也跟着吃了不少地溝油。在家裡,他對李輕舟的投喂也沒提出過半點不滿——陸海洋是真心覺得,挺好吃的。
還是李輕舟給了助攻:“太晚了,找家清淨的就好。”
李父打電話讓助理安排,果然選了一家清淨的,十點多,大街上的館子早關了,幾家國際大飯店還在勤勤懇懇地提供服務。
其中,金碧輝煌未必是最好的飯店,但絕對是最貴的。
陸海洋從前來過,只是沒上過頂層,也沒享受過從下車開始,就有服務員殷勤伺候一路的待遇。雖然時間晚了,但是看到整整一層只有他們四個客人,陸海洋還是暗暗感到咋舌,李輕舟隨口說個清淨,這就是李父理解的清淨?
菜是法國菜,陸海洋很餓了,沒吃出絕世美味的感覺,出於禮貌,還是按捺住了自己進食的速度。
李輕舟問:“不合口味?”
陳芸一聽,立刻放下餐具,陸海洋心想大哥你別惹事了,嘴上說:“沒沒沒,挺好的。”
李父的注意力主要放在陳老師身上,忽然道:“你很喜歡陸先生?”
“當然喜歡,陸導才華橫溢,年輕有爲,現在又和小舟在一塊,我就像多了一個兒子,越看越喜歡。”陳芸說話時不看李父,好話都對着陸海洋說。
陸海洋其實也察覺到了,陳老師現在真是滿心滿眼地喜歡他,他有種多了一個媽的即視感——比親媽還親。
李父說:“我也看到了新聞,小舟當演員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出現這種消息吧,聽說陸先生和小舟的影迷還發生了矛盾?”
陸海洋想起豎中指放狠話的行爲,不由尷尬。
“叫我海洋就好了,呃,陸先生,聽着不太習慣。”陸海洋又解釋說,“我就是隨便講講,嚇嚇他們,叔叔,我可不敢欺負他,都是他欺負我。”
李輕舟略顯得意地微笑。
李父不動聲色地放下刀叉,舉起酒杯搖晃了兩圈,沉吟了一會兒,“陸導,也清楚小舟的病情嗎?”
陳芸臉色頓時一白。
李輕舟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的父親。
陸海洋說:“知道啊。”
李父似乎是驚訝,鬆開酒杯,“你確定?”
“確定的,其實他在我身邊挺穩定的,最多偶爾鬧鬧脾氣,現在也有醫生,估計他的病問題不大吧?”陸海洋的打算是以後不讓李輕舟拍戲了,這也是他一早放話說要李輕舟息影的原因。李輕舟不拍戲的時候都挺正常,陸海洋沒覺得對生活造成了什麼影響,說着看向李輕舟,“等《月光》拍完,我陪你治病去,你好好接受治療,嗯?”
李輕舟愣了愣:“你是這樣想的?”
陸海洋理所當然地點頭,“總看得好的吧?”
李輕舟眸色一暗,展顏微笑,“嗯。”
而這時,陳芸放在餐桌下的一隻手死死地握緊,用來彈奏鋼琴的手泛起青白色,她倏然轉過臉,趁着陸海洋不注意,狠狠瞪了一眼李父。
這一眼幾乎是警告。
李父只是沉默着,緩緩舉起了酒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