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包袱
兄妹倆來到車裡,繫好安全帶,樸在宇發動車子,走了一段距離,側臉看看有點安靜的樸在晶,說:“哎~怎麼不說話了?”
樸在晶笑眯眯地輕輕捶着樸在宇的肩膀,說:“嗯,我仔細想過了,樸大社長的財閥身份肯定會給我的日常生活帶來很多麻煩,所以請您少跟我來往!至於安全嘛,這個哥哥完全沒必要擔心!”說完握着拳頭在樸在宇眼前晃了晃。
樸在宇輕輕握住樸在晶舉起的拳頭,溫柔地看着她說:“芒果啊,不要整天使拳弄棒的,每天都要平安快樂,這樣我和爸爸媽媽才能安心,才能不辜負……”
這樣的話樸在晶聽過無數遍了,但是這是最溫柔的版本。她忽閃着大眼睛看着樸在宇,說:“我知道啦,您教訓地是。可是綠燈亮了,我們該直行了!”
樸在宇忙不迭地“哦”一聲,發動車子前行。
樸在晶看着心事重重的樸在宇,覺得很奇怪,於是盯着他那帥到沒朋友的臉,說:“嘖嘖嘖……我們大老闆的會議不順利啊,憂心忡忡的呢!”
其實樸在宇昨天下午根本就沒有什麼會議,而是瞞着樸在晶去拜祭了一位已故多年的長輩。
樸在宇完全沒有預料到樸在晶會問會議的事情,愣了一下,然後嚷嚷着說:“還不是讓你這丫頭給愁的,天天陽奉陰違的,除了闖禍沒有別的本事……”
樸在晶打斷樸在宇,說:“現在不一樣了,我也是有學位的人了,有什麼難題解決不了啊?說來聽聽!”
樸在宇撇撇嘴說:“就你那點三腳貓的本事,還想給我解決問題?!你不到處闖禍就是給我幫忙了!”
樸在晶一聽這話就急了,一本正經地說:“樸在宇,我可是正兒八經的麻省理工MBA碩士,不要小瞧我,小心以後我把你的公司收購了!”
樸在宇做出一副很害怕的樣子,說:“哎呦喂……嚇死哥哥啦……”然後恢復常態,拍一下方向盤,解脫似得說:“拜託樸在晶女士趕快把我的公司收購了,我好去周遊世界。”
樸在晶一邊摩拳擦掌,一邊說:“你就祈禱那一天晚點到來吧!”
樸在宇看着樸在晶,那種眼神彷彿是在看一個天真無邪的孩子,說:“傻丫頭,商場如戰場,不能掉以輕心……”
樸在晶根本不在意樸在宇說什麼,吸着鼻子找那個香味的源頭。
樸在宇瞪大眼睛看着像小狗一樣嗅鼻子的樸在晶,說:“你是小狗嗎?用鼻子找東西!”
樸在晶還是吸着鼻子找着,邊找邊說:“你昨天下午到底幹嘛了?車裡怎麼一股…嗯…野菊花的味道?”
樸在宇有些心虛,但還是吸吸鼻子努力聞了一下,說:“有嗎?”
樸在晶把手伸到一個夾縫裡,努力用她修長的手指夾尋着什麼,嘴裡說着:“味道這麼濃你聞不到嗎?你的鼻子還管用嗎?”
樸在宇看看樸在晶費勁又努力的樣子,問:“你摳什麼呢?”
樸在晶成功夾到躺在夾縫裡的小東西,放到臉前看看,說:“嗯…果然是野菊花,看上去還挺新鮮的!”然後舉到樸在宇面前,用質問的口氣說:“說說吧,爲什麼車裡會有這個?”
樸在宇一時詞窮,不知道該說什麼,搪塞道:“哎呀……就~是有那麼回事了!”
這麼一來樸在晶更好奇了,追問到:“‘那麼回事‘是怎麼回事?說說看!”
樸在宇之所以編謊話瞞着她是有原因的,自然不能告訴她去哪裡做了什麼。但是,人是不可以說謊的,否則就必須繼續撒謊來掩蓋之前的謊言。
樸在宇以最快的速度在大腦裡合成了一個小故事,然後裝出一副很坦誠的樣子,說:“其實吧…昨天下午呢,哥哥不是開會了嘛,有個中國客戶來公司參觀,是個跟爸爸年紀相仿的大叔,特別喜歡野菊花;因爲哥哥準備開發中國市場,所以就投其所好嘍……”
樸在晶聽到“是個跟爸爸年紀相仿的大叔”這句話,就想到了自己的親生父親,眼睛呆呆地看着手裡的這朵小花,半晌不說話。
樸在宇有那麼一小會兒得意騙過了樸在晶。但是當他發現樸在晶看着野菊花出神時,又開始擔心起來,也覺得很愧疚,說:“芒果啊,對不起,哥哥又害想起傷心事了……”
樸在晶臉上雖然笑着,可是眼裡卻滿是落寞,對樸在宇說:“沒有啦,哥哥不用擔心。我能夠記得的關於爸爸的一切,都是一些很快樂的事情,想想會很幸福的,有時候竟然會不自覺地笑起來。只是。。太久沒有見到爸爸了,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身邊有沒有人照顧他,現在年紀也大了……唉……一想到這裡又會很擔心……”
樸在宇揪心地看着樸在晶,摸摸她的頭,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樸在晶沒有注意樸在宇的表情,眼睛看着前方,視線拋得遠遠的,問樸在宇:“哥哥啊,你還記得當年你告訴我右眼失明瞭,做不了警察的事情嗎?”
這是樸在宇這輩子唯一悔恨的一件事,他覺得虧欠樸在晶太多。妹妹右眼的傷對他來說,是一種難以磨滅更不願提起的痛。
樸在宇恨透了自己,但又不想給樸在晶帶來心理上的負擔,所以只好極力掩飾自己的內心,裝作若無其事地說:“當然記得啦,那是你第一次哭。在那之前,從來沒有見過你掉眼淚,小小年紀,總是那麼堅強,那一天卻哭了,哭的那麼傷心。。。芒果啊,哥哥對不起你……”說到這裡,樸在宇心情糟糕透了,他覺得自己沒有辦法繼續開車了,於是停靠在路邊,自己下了車。
樸在晶也跟着下車,看着一臉愧疚的樸在宇,捏捏他的臉,笑着對他說:“哥哥你好傻啊!說過多少遍了,那不是你的錯,我也從來沒有埋怨過你,一絲怨念都不曾有過!”
樸在宇摸摸樸在晶的頭,勉強笑了笑,沒有說話。
樸在晶拉起樸在宇的手,往路邊的長椅走去,邊走邊問:“哥哥,你知道那天我爲什麼哭嗎?”
樸在宇眼睛看着遠處,說:“怎麼會不知道呢?從還是一個小不點大的孩子時就開始嚷嚷着將來長大了當警察,也曾經那麼努力,不惜流血流汗也要留在部隊裡學東西,好讓自己將來成爲一名合格的警察,到頭來卻……”
樸在晶低頭撥弄着自己手指,問樸在宇:“那哥哥有沒有想過我爲什麼想當警察?”
樸在宇轉頭看看樸在晶,笑着搖了搖頭。
樸在晶眼睛看着遠處,眼神散漫而沒有目標,聲音喑啞輕柔地說:“我剛剛來到咱們家的時候,感覺什麼都是那麼的華麗貴重,不敢去觸碰;我竟然又有了爸爸、媽媽,還多了一個哥哥,每個人都那麼好,所有這一切都太過美好,感覺不真實,我不敢放任自己去享受這樣的美好,因爲得到之後的失去很痛;然後就好懷念孤兒院小朋友們的熙攘喧鬧,感覺特別孤單,彷彿全世界只剩下我一個人,想逃,卻又不知道該去哪裡。那時候,好想念爸爸啊,每天在心裡吶喊無數遍‘爸爸,你快回來吧‘。再後來就覺得警察好厲害,他們能幫助別人找回失蹤的小孩或者老人,能把逃到天南海北甚至國外的小偷抓回了,所以我就下定決心:長大了一定當警察,一定親自把爸爸找回來。”
樸在宇把樸在晶摟在懷裡,溫柔地撫摸着她的頭,說:“傻丫頭,如果警察能辦到的事情,何必等到二十年之後呢?!如果一個人存心躲着你,你又怎麼能找得到他?我們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不是嗎?”
樸在晶舒服地依偎在樸在宇的懷裡,微笑着說:“是啊,小時候的想法怎麼就那麼傻?!而且還特別執着,爲此付出了那麼多努力,承受了那麼多常人想都不敢想的痛苦,啊……簡直是噩夢啊!”
樸在宇低頭看着懷裡的人,輕聲說:“有一句話你聽過嗎,‘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可能你還不知道你的努力已經讓你變得多麼優秀,爸爸、媽媽和我都爲你感到自豪。!”
樸在晶環抱着樸在宇的腰,說:“以前總是想着未來的事情,奮不顧身地往前跑,荒廢了眼前的美好,到頭來卻是一場空,留下無盡的遺憾,後悔當初沒有好好愛身邊的人。哥哥,你說我是不是很傻?”
樸在宇摸着樸在晶的頭說:“昨天已經過去了,不論發生過什麼,我們都沒有辦法改變了;明天還沒有來到,至於會發生什麼事情,我們也無從知曉;只有今天,是我們實實在在握在掌心的。所以,不要後悔過去,也不要擔憂未來,開開心心過好今天就是有意義的。”
樸在晶擡起頭瞪大眼睛看着樸在宇,說:“樸在宇,你懂的道理蠻多的嘛!那你爲什麼不肯放下心中的那份不該有的愧疚呢?”
樸在宇雙手捧着樸在晶的臉,無限溫柔地看着她,在心裡對自己說:“因爲太愛你了,所以沒有辦法原諒自己。”然後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
樸在晶不解地看着樸在宇,問:“樸在宇,你一定有什麼心事吧?”
樸在宇站起身來,伸開雙臂,仰頭看着夜空,說:“沒有啊,只是覺得有些道理很對,卻不容易做到。芒果啊……”
樸在晶應聲道:“嗯?”
樸在宇轉過身,看着樸在晶,說:“我要試着原諒自己……”
樸在晶擡頭看着不開玩笑的哥哥,嘟着嘴說:“什麼原諒不原諒的,你闖什麼禍了嗎?”
樸在宇不理會樸在晶說什麼,接着說:“你也要試着放下以前的傷痛,好嗎?”
樸在晶不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她不敢面對現實。被樸在宇戳中要害了,她就只想躲開,扔下一句:“不懂你在說什麼!”起身便走。
樸在宇看着樸在晶的反應,心痛不已,心想:壞丫頭,不僅沒有放下過去,還學會了掩飾,唉……該怎麼辦纔好?
樸在宇上前一步把樸在晶逮回來,激動地說:“芒果啊,徹底放下過去,你才能真正地快樂,我也才能原諒自己。拜託你,就算是爲了我,也要放下過去,好嗎?”
樸在晶怔怔地看着樸在宇,猶豫了好久才點點頭,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
隨後樸在宇載着妹妹去了承諾要帶她去的商場,瘋狂採購!與其說是樸在宇帶妹妹各種買,倒不如說是樸在晶陪着哥哥逛街血拼。
在部隊訓練的時候,苦訓一整天在加個十公里負重越野樸在晶都不會喊累;但是,逛街,倆個小時樸在晶就不行了。
樸在宇本也不想花一整個下午來逛街,他只是想分散一下妹妹的注意力。唉……萬萬沒想到啊,這麼多年過去了,妹妹越來越像男人了……
他們返回酒店的路上,樸在晶一直在腦子裡回想哥哥說過的話。
樸在晶原本以爲自己已經放下那些痛徹心扉的事情,當再提起時會坦然面對。但是這次談話讓她意識到自己只是暫時把它們擱置在心裡的一個角落而已,這些年一個人在國外,忙忙碌碌,心房久未打掃,那些陳年舊事也蒙上了灰塵。今晚樸在宇的話像一陣細風吹過,拂落了好不容易纔積攢的灰塵。同時她也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是多麼的自私,只顧着放任自己的感情,忽略了深愛着自己的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