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渡是個人緣很好的孩子,才一會兒的功夫,他已經結識了新的小朋友,並跟他們玩得很開心。
張莉莉對此卻很不放心,她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後面,生怕他磕着碰着或是被別的孩子打了。
但她不放心的還有老伴蘇莫,他心臟不好,這些年她已經被嚇怕了,總是擔心他突然就緩不過勁。
這一老一小都讓她很是擔心,雖說是來公園散步,其實她心裡一直繃得緊緊的,一點也不敢鬆懈。
肖純對婆婆的這種謹小慎微,早已見慣不怪了。這幾年,婆婆一直是這個秉性。只是,她眼見婆婆這般做法,弄得兒子根本無法放開手腳跟小夥伴玩。
雖然她自己以前也像她婆婆這樣,總是寸步不離地跟在兒子屁股後面保護着。可如今,她越來越明白,孩子日漸長大,需要適當的放手,給他多一點空間。
這時,有個小孩子不小心用跳跳球扔到蘇渡,他疼得捂住了臉。張莉莉嚇得趕緊抱住他,關切地查看他有沒受傷。
肖純卻沒有像她婆婆這樣,她只是靜靜地站着觀察了一小會兒。這是她在一本育兒書上看到的,作者說遇到此類情況,應該先冷靜觀察,而不是立刻抱着孩子問哪裡疼了。
果真,蘇渡一點也不在意,他推開張莉莉的手,說:“奶奶,我沒事。”說完,他又要繼續跟小夥伴玩。
這幾個小夥伴都是自己在這邊玩,他們的家人要麼在涼亭處聊天,要麼在耍太極做運動。沒有一個人像張莉莉這麼大驚小怪,可人家也能把孩子帶得這麼大。
肖純還發現,這些孩子看起來非常開朗。看着他們,她更加覺得應該讓孩子多獨立一些。
“媽,沒事,讓渡渡自己玩吧。”肖純對張莉莉說。
張莉莉不以爲然地說:“哪成啊,纔多大點孩子,不看着怎麼成。”
肖純差點說出“那別人的孩子怎麼就成”這樣的話,不過她終是不忍說出來傷了婆婆的自尊心。更何況,婆婆這樣膽戰心驚的樣子,實際上就是她自己曾經的樣子。
以前,她也總是覺得生了這個孩子不容易,把他帶大更是不容易,所以她恨不得寸步不離地跟着他。只是,她日漸發現,孩子終究在慢慢長大,不能總是停留在原地,不能老把他當三歲孩子。
這回公公一直只看不語,不但沒有幫腔婆婆,也沒有多嘴。肖純有些納悶,便問他:“爸,你累了嗎?”
蘇莫看起來是有些疲倦,不過他心情不錯,頗爲欣慰地注視着玩得正高興的孫子,回答說:“我不累。”他看肖純面帶慍色,反過來關切地問她:“你有心事吧?”
肖純小小的詫異一下,“這個……”
蘇莫說:“別怪你媽媽,她一向都這樣膽小。新兒小的時候,她就總是擔心這個擔心那個,就是他現在三十歲的人了,你媽還是照樣把他當孩子看待。”
公公一提這事,肖純才意識到蘇新確實挺嬌氣的。除了讀書和工作,生活上他就是一個很不成熟的人。
原來,是因爲他背後一直有他媽媽在保護着,一種過度的保護。
想想這些年,她確實沒有少見婆婆對蘇新的溺愛。
“我不希望渡渡被保護得太好,我希望他能早早獨立,將來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肖純對蘇莫說。這是她的心裡話,她也不想隱瞞。在被蘇新無視的日子裡,她早受夠了他的脾氣。正因爲他的不足,她才希望兒子將來不要像他這般壞。
作爲一個母親,也作爲一個女人,她希望兒子是個好男兒,懂得疼老婆孩子的好男兒。她用自己的血淚經驗總結出一點,兒子將來首先要做個大方體貼的好老公。
一個不會心疼老婆的男人,其他方面做得再出色,也不可能獲得最大的幸福。因爲,家是一方大天地。守好了,便是大作爲。
公公居然一點也不生氣,反而贊同她的觀點,“我早就跟你媽說過了,讓她不要太寵着新兒,可她就那脾氣。說什麼自己生的孩子,怎麼能不疼。”
肖純說:“我也疼渡渡,以前我也很緊張。可後來我發現,每個階段疼愛孩子的方式是不同的。”
蘇莫欣喜萬分,“純純,你是個很好的人。我們蘇家能娶到你這樣的兒媳,是我們的福氣。”
肖純幾乎從沒得到過公公這樣高的評價,她竟然很感動。
“爸,我不好。”她慚愧不已。
蘇莫說:“怎麼會呢?在我這個老頭子心裡,你是最好的兒媳婦。我也活到這個歲數了,一腳踩進黃土的人了,相信我看人不會錯的。”
肖純覺得他這話聽着傷感,安慰他說:“爸,你還年輕着呢。”
蘇莫灰心地直搖頭,“我的身體我清楚着呢,長期吃藥,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了。”
肖純聽着竟有些害怕。
蘇莫看她眼裡噙着淚光,寬慰她,“好孩子,別難過。人都有生老病死,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只是,我很不放心你媽。她這人性格內向,什麼事情都不喜歡大膽說出來。倘若有一天我走了,我知道她肯定受不了。因爲,在這個世界上,恐怕只有我一個人心疼她。”
肖純問:“怎麼會?蘇新也很孝順,一直很關心你們。”
蘇莫卻說:“兒子再孝順,也不能跟老伴一樣懂她。夫妻是夫妻,母子是母子。龍應臺說過,‘所謂父母子女一場,不過是看着孩子漸行漸遠’。而夫妻之間,枕邊之人,呢喃細語,說過最多知心話的人,必然是不一樣的。”
肖純有些哽塞。
蘇莫看孫子和老伴都離得有些遠,他突然認真地看着肖純,囑咐她說:“孩子,爸想請你幫個忙。假如我死了,請你幫我安慰你媽,可以嗎?我怕她會一時受不了刺激。”
肖純看公公眼睛通紅,她莊重地承諾,“好,假如有那麼一天,我一定會善待她老人家的。”
公公雙手合握,感激地說:“我把她拜託給你了。”
“心可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