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雙本就虛弱的身體在他們這番逞強角力的對話中搖搖欲墜, 甚至沒有等到羅錚陽的車子開出多遠便斜斜的倒向地面,好在身後的林嘉偉眼疾手快,堪堪的扶住。
就這麼等不及在他面前炫耀?從後視鏡中看到這一切的羅錚陽狠狠地用手砸了一下方向盤, 車子立刻發出刺耳的鳴笛聲, 路兩旁的行人不明所以的回頭, 下意識的朝更靠邊的位置挪動。
情人眼裡出西施, 同樣, 情人眼裡也揉不得沙子。愛情的這種獨佔和搖擺導致了蝴蝶效應,彼此感情的絲毫偏差就會掀起滔天巨浪。
車子直接到達羅氏集團位於市中心的大樓,邁步走進大樓的廳門時, 正在做清潔工作的大媽着實吃了一驚。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公司裡有年輕人這麼大清早的來過,想要上前詢問, 又礙於羅錚陽身上過於冰冷的距離感不敢貿然行動。然後, 在他們拿着掃帚發呆的空擋, 羅錚陽已經邁步走進總裁專用電梯,直入大樓的最高層, 徒留身後的人們半天才恍然大悟的“哦”出聲。
於是,上班一進門的羅氏企業員工便知道了今天羅總的反常,惴惴不安之餘,頻繁的查看手中本來已經檢查了數遍萬無一失的工作文件。
果然,上午很早便接到通知要開高層會議, 對總裁不在的這段時間的工作進行一個總結, 順便交代新一輪的任務。
會議開了整整一個上午, 緣由便是一向雷厲風行, 果斷英明的總裁頻頻沉默, 然後一再的要求彙報部分重複。不過出乎意料的是,他雖然臉色鐵青, 緊蹙眉尖,但一上午下來倒也沒有爲難哪一個。
散會之後,羅錚陽站起身面無表情的吩咐Linda將上午所有的彙報都送一份到他的辦公室。於是,本來鬆了一口氣的下屬再次爲自己捏了一把汗。難道是這次彙報做的太差纔會讓老闆不僅在會上要求一再的重複,而且放棄了一貫的當即做決斷的風格,轉而回辦公室再次斟酌?
只有羅錚陽自己知道,這與下屬根本沒有任何關係,出問題的是他自己。
會上,不管重複多少次,他仍是記不住他們上一句說的是什麼,這樣差的狀態他當然無法當下做決定,只好回來繼續加班至深夜。
好不容易處理完手頭的工作,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開車回去。順風順水的便回了他和凌雙的家。
窗戶是黑的,一瞬間,他才驚醒,哦,他們分手了。
多麼簡單而殘酷的事實,卻又容不得他有絲毫的幻想。
坐在黑漆漆的車裡,燃起一支菸,用力吸一口,讓那嗆人的煙塵在五臟六腑都走一圈,再從鼻腔,氣管裡噴涌出來,讓他精神爲之一振。
往常,他不愛抽菸,更不會這樣作的抽法。最多也就容忍煙塵在口腔裡呆上一會兒,便統統釋放在空氣中。
然而此時,只有這樣用盡力氣的抽法才能讓他覺得不那麼空虛,不那麼頹廢。而黑暗中充滿那嫋嫋娜娜的灰藍色煙霧,似乎也可以減弱孤獨可怕的如影隨形。
車前面的草坪上,鞦韆架孤零零的呆在原地,一陣風吹來,木板做成的座椅便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那個時侯,凌雙就站在窗前,傻氣的盯着這個鞦韆看,眼睛裡透露出的是天真的渴望。
他從身後擁住她,她便受驚了,面對他的詢問,硬是裝出一副淡然的樣子。她小心翼翼的隱藏着內心的慾望,不在人前泄露一分一毫。然而就是這份隱忍卻讓他不止一次的爲她疼,她想要的並不多,卻因爲怕失望而一次次放棄。
他忍不住許諾要給她所有曾失去的,可是如今,他的諾言猶在,她卻不屑於再要。
菸頭紅色的星火一明一暗間,擋風玻璃上映出一張男人的臉,確切的說是一張失意男人的臉。那無精打采的雙眼,下垂的嘴角,有些凌亂的頭髮,無不暴露出他的狼狽和萎靡不振。
他厭惡這樣的自己!爲一個背叛自己的女人而傷心是多麼沒出息的一件事。
這樣的想法更讓他憤怒,羅錚陽將剩下的半支菸狠狠地捻滅在置物櫃的菸灰缸裡,大力的扭轉方向盤,車輪發出一聲和地面摩擦的尖銳聲響後,絕塵而去。
黎元的大門永遠爲他這樣的有錢人敞開,羅錚陽將車鑰匙遞給泊車的小弟,昂起頭跟着迎出來的服務生,邁着優雅高貴的步子,踏入這一片燈紅酒綠之中。
熟悉的路途,熟悉的燈光,熟悉的曖昧眼神,推開包間門的那一刻,裡面正玩得起勁的人齊齊愣住。羅錚陽也不理會,徑直坐在當中的位置,示意服務的公主將手中的杯中倒滿酒,接着向衆人舉杯微微示意,一仰頭,金黃色的液體便一飲而盡。
不知誰先喊了一聲好,立刻有人回過神來附和,一時間,叫好嬉笑,好不熱鬧。
歌舞昇平不夜天,說的大抵就是這樣的旖旎美景。又一杯芝華士下肚,羅錚陽朝後瀟灑的靠進沙發裡,旁邊立刻有懂眼色的小姐軟軟的依偎過來。
冰肌玉膚,軟玉溫香,光是看着就已經這麼養眼。
羅錚陽勾着嘴角,露出漫不經心的笑,也懶得應付,索性閉上雙目:凌雙,沒有你,我羅錚陽照樣可以過得很好。
一連數天,羅錚陽都是如此。白日瘋狂工作,晚上在黎元鬧到凌晨。半醉半醒間卻不忘推開懷裡的身體,仍然可以保持優雅矜貴的身姿告別衆人。
再一次停在熟悉不過的家門口,身體雖還能保持挺拔,鑰匙卻插不入鎖孔中,習慣性的擡手敲門,一下,兩下,三下……門卻再也沒有打開,也沒人會半是責備半是心疼的出來攙扶他:原來他是真的醉了。
頹然的背靠着冰冷的門板,樓道里的聲控燈在他的沉默中最終熄滅。藉助黑暗的僞裝,膽怯,悲傷,痛苦……一切一切在白日裡不願意表露的情緒都可以盡情宣泄。
慢慢的坐在地上,直直伸出一條腿,手臂放在曲起的那條腿的膝蓋上,按壓着突突直跳的太陽穴,直到天明,睡意朦朧間,那夢中觸手可及的溫柔總是被身邊冰冷的鋼筋水泥無情擊碎。
也有略微清醒的時候,便去訂了酒店。
不過,他的清醒也只能維持到進酒店的那一刻,只要一沾牀便再無力起身。
忘了有多少次夜裡因爲口渴醒來,頭痛欲裂,閉着眼一聲聲的叫,“雙雙,雙雙……”卻是再無人體貼的將冰涼的蜂蜜水送到嘴邊,喂他喝下。
他也不起身,還是不死心的呼喚,彷彿只要他渴着,他不好過,凌雙便會心疼,便會回心轉意,真的出現在他眼前。
一週後的一天,羅氏集團的總裁辦公室裡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羅錚陽本想繼續低頭看文件,但已經移動到他眼前的桌子上的人不得不讓他停下手中的工作。他無奈的擡頭,靠進椅背,沒好氣的盯着坐在他文件一角的秦誦。
消瘦讓他的輪廓越發冷硬,臉色由於不規律的睡眠和酗酒過分蒼白,幽深的眼神也比平日更讓人不自在。秦誦乾笑了聲,強裝無賴,隨手拿起簽字筆把玩,看着羅錚陽搖着頭感嘆,“嘖嘖嘖,看看,看看,我們的羅少越來越有英倫貴族氣派了,再這樣下去,我保證,沒幾天好萊塢的大導演們就要來找你代替湯姆•克魯斯和布拉特•皮特重拍吸血鬼驚情五百年了,瞧瞧這小臉兒,活脫脫一個住在黑暗城堡裡的吸血鬼伯爵。”
羅錚陽冷哼一聲,並沒有什麼心情開玩笑,“我全當你在稱讚我,不過,是不是秦氏太閒了,才讓你這個老闆大白天的沒事幹來騷擾我,說這麼沒有營養的話題。要是這樣的話,我不介意製造些事來給秦氏,也好讓你忙起來。”
“得,不勞您大駕了,秦氏夠忙的了,你可別添亂,”秦誦做出一個投降的姿勢,跳下桌子,坐到對面的沙發裡,一本正經的開口,“錚陽,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啊?”
羅錚陽重新拿起面前的文件,貌似隨意的問,“怎麼,我看起來像有事的人嗎?”
“像,太像了。”秦誦兩手對拍了一下,羅錚陽立刻投來一記冷冽的眼刀,“哎,你別瞪我啊,其實誰都看出來了,只不過是外面的人都不敢說,”說着他還指了指外面忙碌的員工,做了個誇張的兩肋插刀姿勢,“只有哥們我纔敢冒死覲見啊。”
羅錚陽臉上浮出笑容,卻沒有多少輕鬆的意味,“哦?何以見得?”
秦誦聞言做出一副你別搞笑了的表情,得意的說,“雖說兄弟我現在不怎麼去混黎元,可消息還靈通着呢。”說着還身體前傾,神神秘秘的說,“知道最近圈子裡最熱的八卦是什麼嗎?就是羅少重回江湖一展身手,風月場上無人能敵啊,哎呦,一時間捂熱了多少怨女早已無望的心,又勾出了多少癡男本已絕跡的淚啊。”
羅錚陽仍然無動於衷,似乎覺得他的話沒甚趣味,索性翻開文件去批,“然後呢?繼續,繼續編,看看有沒有單田芳說得好。”
“唉,哥們我不是開玩笑,是不是和你家小雙雙鬧彆扭了,女人嘛,就喜歡不時的製造一些事端讓男人操心,只要你哄哄就行,在自己女人面前不用端着。”
過了半響,羅錚陽又翻了一頁文件,頭也不擡的說,“這次不是單是哄哄這麼簡單的事。”
“那是什麼?”秦誦一副苦苦思索的模樣, “不會是來真的吧,分啦?按說你們二次複合不應該這麼容易就say goodbye啊,一定有什麼嚴重的事,是什麼呢?”見羅錚陽的憔悴樣忽然恍然大悟,“哦,不會是有第三者吧,看樣子不是你,難道是溫良無害的小雙雙?”
羅錚陽大力的合上文件夾,通的一聲嚇了秦誦一跳,再看羅錚陽,眼睛都紅了。
“靠,”秦誦這下不幹了,徹底被他的無知好歹打敗,站起來就走,“好,我不煩你,我走,不過,最後一句話,凌雙不像那樣的人,有什麼事去弄清楚再說,別價在這兒亂猜疑,免得以後後悔怪哥們沒提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