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亮軍銜雖低,但彭啓南認得他,知道他是陸明夷好友,心下一寬,忖道:“僥天之倖,總算還有救。”如果他不死守東門,西原軍控制了西靖城,陸明夷的大隊人馬到的時候就成了攻城戰,再想奪回西靖城便難於登天了。但現在總算還有一線生機,他精神也爲之一振,高聲道:“陸將軍和朱將軍大隊人馬馬上就到!”
薛庭軒見東門已是岌岌可危,眼看就能奪下,也不知斜刺裡突然殺出這一小隊人馬,居然將疲憊不堪的守軍士氣鼓了起來,怒火登時騰起,喝道:“火槍騎,拿下他們!”
衝進來的這一小隊人並不能對守軍有什麼實質性的助益,但他們一路殺來,當者辟易,昌都軍本來已近油枯燈燼,卻又死灰復燃。他也聽得敵人說什麼大隊人馬馬上就來,雖然這大隊肯定也不會比自己一軍多,但他們一來,戰事更要膠着了。雖說西原軍這一戰極其順利,可從早到現在,到底已現出了疲態,無論如何都必須儘快奪下東門,控制住西靖城後就可以倚城作戰。他摘下了鞍前火槍,一催馬,已衝了上去。現在的薛庭軒身爲楚都城大帥,又是定義可汗薛帝基之父,在西原已是天可汗的身份,很少親自上陣了,但一握住長槍,年少時奮勇當先,一馬衝陣的豪氣又似在胸中燃起。火槍騎見薛帥要親自出馬,齊聲大呼,隨着他上前。
彭啓南曾隨畢煒西征,當初五德營的火槍騎決死衝陣,他也見過,見薛庭軒衝上來了,向齊亮道:“齊將軍,小心,那是火槍騎!”
齊亮也見過火槍騎,當時他和陸明夷同在衝鋒弓隊,曾經與火槍騎近身接戰過。見火槍騎又來了,他也心中一跳,叫道:“千風將軍,小心,他們用的是火槍!”
夜摩千風帶着谷可放與夜摩王佐兩人一路廝殺,他三人在天水軍時就有“神鬼人”三槍之號,夜摩千風是神槍,夜摩王佐是鬼槍,谷可放是人槍,聽得齊亮說是火槍,不由一怔,心想火槍是什麼東西?他還沒回過神來,薛庭軒一馬當先,單手執槍,“砰”一聲,一顆彈丸已從他身後射過。谷可放正在他身後,也聽得齊亮說是火槍,一般不知火槍到底是什麼,只這一怔,薛庭軒火槍正射中他面門。谷可放縱然槍術高絕,也經不起鉛丸,慘叫一聲,翻身落馬。
神鬼人三槍情同手足,夜摩千風見谷可放落馬,這才知道火槍是什麼。他見薛庭軒放出一槍便要轉過槍來,知道這火槍不能連射,心中怒極,喝道:“死吧!”一催戰馬,與夜摩王佐兩人齊向他撲去。薛庭軒射死了谷可放,見領頭的兩個敵將不退反進,心知再裝子藥來不及了,褪下火槍木鞘,喝道:“來人!”
其實不消他說得,兩個火槍騎已經衝到他前面。這兩人手執火槍便要發射,但夜摩千風槍法之快,可謂當世無二,他們還沒瞄準,夜摩千風一槍已到,左手那火槍騎被夜摩千風一槍刺中,夜摩千風的長槍餘勢未絕,自下而上掃來,另一個火槍騎的火槍引線還在燃燒,夜摩千風的長槍正擊在他的槍桿上,“當”一聲,將他的火槍擊得斜向上方,一顆鉛丸沖天射出,夜摩千風的背影裡,夜摩王佐卻已飛馬衝出,一槍正中他的咽喉。
他兩人本來就是族兄弟,配合默契,現在心痛谷可放身死,出槍更是快得異乎尋常。薛庭軒也沒想到兩個火槍騎居然連一招都擋不了這兩個敵將,不由一怔,手中火槍已倒了過來,格開了夜摩王佐一槍,左手卻是一指,喝道:“風刀!”
風刀本來常停在他臂上,但一交戰便飛在空中。薛庭軒一手已廢,獨臂使槍,想擋兩個人自然很不得力,因此練就了風刀的助攻,當初與畢煒鬥槍,就用風刀毀去畢煒一隻眼,險些將畢煒當場殺死。夜摩千風此時正待出槍刺向薛庭軒,覺得頭頂厲風襲來,也不知是什麼東西,擡頭一看,卻是一隻蒼鶻正翻動雙翅,抓向他面門。他的急三槍本就以快著稱,雖然從來沒有過空中來襲的敵人,但長槍蓄勢待發,已向空中的風刀刺去。蒼鶻能夠倒飛,風刀更是通靈性,夜摩千風一槍刺上,它翅膀一折,竟然閃過了槍尖。但夜摩千風的急三槍能連發四槍,槍招一出,直如大河激浪,一槍閃過,第二槍又上,風刀畢竟只是個禽類,剛閃過一槍,第二槍被紮了個正着,一聲慘呼,已穿在夜摩千風槍尖上。
見風刀竟死在夜摩千風槍上,薛庭軒心痛欲裂,大喝一聲,手臂一振,已將夜摩王佐的槍桿震開,直取夜摩千風前心。夜摩千風的長槍正刺死風刀,一時收不回來,見薛庭軒勢若瘋狂般撲來,猛地一拎戰馬,馬長嘶一聲,前蹄擡起,鞍前卻有兩支飛鏢射出。薛庭軒向來自恃火槍乃天下絕無僅有的利器,不曾想到這個對手竟然也有暗器,見飛鏢射來,閃過了一柄,另一柄卻閃避不開,正打在他的肩頭。這一鏢入肉很深,薛庭軒本來就只有一手能用,肩頭再受傷,火槍也提不住了,立時落地。夜摩王佐見得便宜,哪裡肯罷休,一催馬便向他衝來。
此時周圍的火槍騎見薛庭軒遇險,不顧一切,有五人直衝過來。他們也來不及用火槍了,都把火槍當長槍用。火槍騎也是精挑細選的精兵,每個人都極是了得,可他們到底不如夜摩兄槍的槍術高強,夜摩千風用馬鞍鏢傷了薛庭軒,心想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殺了薛庭軒,西靖城之危立解,喝道:“王佐,幫我擋着!”也不顧一切便衝向薛庭軒。那幾個火槍騎見他不管自己竟直取薛帥,都急得眼裡要噴出血來,可夜摩王佐的槍術同樣了得,以一敵五,一時間那五個人竟被他纏住了,連一個都脫身不得。
薛庭軒肩頭已傷,半邊身子都麻麻的,只能勉強騎在玉花驄上,見這敵將又衝了上來,不由心悸。他身經百戰,遇到過的險情也不知有多少了,但從來沒有過如此危險。
我要死了麼?他想着,但夜摩千風的長槍剛要刺到他心口,邊上一支金槍忽然探來,搭在夜摩千風槍上,卻是劉奔見薛庭軒危急,率金槍班過來解圍。
劉奔的馬不及薛庭軒的玉花驄,雖然一直侍衛在他身邊,但薛庭軒衝出後,他現在纔到。夜摩千風見自己這必殺一槍被他擋開,槍上力量也十分沉重,知道這也是個好手,有他擋着,想殺薛庭軒是千難萬難。他手極快地一探,急三槍又已刺出。劉奔的槍沒他快,但槍術一般極強,只是死戰不退。夜摩千風長槍倏發倏收,每次劉奔想擋,都被夜摩千風的槍透隙而入,只一眨眼身上就連中三槍。不過也因爲夜摩千風的槍太快了,這三槍都入肉不深,可鮮血一樣染紅了半邊。劉奔心知自己槍術不敵對方,可也明白自己若一退,薛庭軒便逃不脫了,只是咬緊牙關死戰不退。夜摩千風的急三槍快得如同暴風驟雨,只不過一個照面他已使出了三遍,劉奔上身已多了十來個傷口,可他依然立馬擋在薛庭軒身前,一步都不肯退讓。
此時另幾個金槍班也已趕到,護着薛庭軒退下。薛庭軒見劉奔在夜摩千風槍下幾乎毫無還手之力,上半身簡直跟潑了鮮血一般盡是殷紅,心中也大急,叫道:“劉奔!”但劉奔撐到現在,憑的全是血氣之勇。夜摩千風的急三槍神奇至此,在短短一瞬他已遍體鱗傷,縱然每一處傷都不重,可鮮血越流越多,力量也越流一少,就在薛庭軒喊出的一刻,夜摩千風一槍透過他的防守,正中劉奔咽喉。
“劉奔!”
薛庭軒的眼角都似乎要撕裂了。他也顧不得一個金槍班正給他包紮傷口,叫道:“殺了他!殺了這人!”劉奔一直是他金槍班的首領,護了他這麼多年,今日終究戰死沙場,薛庭軒只覺心中疼痛,似乎比當年星楚和陳忠死時還甚。此時他已全然失卻理智,只是嘶聲叫道:“殺了他!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