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司楚又是一怔。他算定了鄧滄瀾這時候是不會獨自進攻的,沒想到對方竟然真的是發起進攻,怔道:“你們……現在就要進攻?”
傅雁書喝道:“不錯!你隨我前去,只消投誠,不失將功贖罪的機會。不然,你就要死在江面上了!”
鄭司楚擡頭向北岸望去。這裡已過江心,隱隱能夠看到對岸檣櫓如雲,北軍竟然蓄勢待發,並沒有停在碼頭上。他只覺腦袋都“嗡”的一聲,苦笑道:“我應該早知道你們會有這一手的。”
其實傅雁書本來也根本沒想到要捉住鄭司楚,只是看到送妹妹來的是他,這才臨時定計。鄭司楚是南軍代理元帥,此人曾讓師尊都首嘗敗績,若能擒下他,這一次連他自己都不太看好的進攻得手的機會將更多幾分,因此就算自己這樣做確已背信棄義了,他仍是毫不猶豫。他將腰刀壓在鄭司楚頸間,冷冷道:“兵不厭詐,無所不用其極。鄭將軍,你也是當世名將,還這等天真麼?”
餘成功站起來本要過去,眼看突然發生這等變故,亦是驚呆了,邊上向個北軍水兵見傅將軍動手,哪敢怠慢,立時拔刀制住了他。南軍舟上的幾個士兵方寸大亂,無一不在叫苦,心想這回完了,竟然被一鍋端。正在這時,傅雁容忽然將身一縱,竟又跳回南船上,叫道:“哥哥,你若不放開司楚,我就跳下江去!”
傅雁書正在大獲全勝之際,萬萬沒想到妹妹會出這亂子,不由一呆,叫道:“阿容!”卻見傅雁容雙眼圓睜,目光中盡是痛苦,罵道:“哥哥,我只以爲你是當今好男兒,沒想到你竟如此下流無恥!”
傅雁書出世以來,還是頭一回被妹妹罵,一張臉漲得更紅,喝道:“你胡扯什麼,難道你要回到叛賊中去麼?”
“我不知道誰是叛賊,只知道我哥哥是個一諾千金的好男兒。你這樣做,從今以後再不是我哥哥了,我也不會回去。如果你一定要帶走司楚,那我就死在江上!”
她說着,將手中的傘也扔了,便要作勢往江中跳。傅雁書向來當機立斷,旁人若這般威脅他,他理都不理,可眼前這人是自己唯一的血親,他怎麼都狠不下這個心。呆了呆,急道:“阿容,別胡鬧,快過來,我就放了他!”
傅雁容喝道:“你先放!”
傅雁書被妹妹弄得一籌莫展,暗暗叫苦,心想:“女人真是麻煩!阿容她……她一定喜歡這鄭司楚了!”眼見妹妹心志已決,知道她說得出做得出,再不放鄭司楚,真會投江自沉,咬了咬牙,從懷中摸出鑰匙打開了手銬道:“阿容,我……”
他剛解開手銬,卻覺手腕一疼,咽喉處已是寒氣森森。定睛一看,鄭司楚手中已握着如意鉤對着自己。他暗自叫苦,心想:“我是被阿容弄亂了心思,怎麼沒想到這鄭司楚不是好惹的!”他和鄭司楚交過手,知道他本領非凡,如意鉤在手時,自己定不是他對手,索性一言不發。
鄭司楚這一下反敗爲勝,輪到北軍士兵傻了眼。鄭司楚喝道:“餘帥,快過來!”餘成功忙不迭地跳過船來,他年紀雖然已高,但戎馬一生,身形還是很靈便。鄭司楚一見餘成功脫險,冷笑道:“傅將軍,這回是不是輪到你去東平城一遊了?”
傅雁書面如死灰,鄭司楚正待將他拖過來,一眼卻看到了一邊的傅雁容。此時的傅雁容看着自己,眼光仍是痛苦和央求,與方纔她央求哥哥放了自己一般。他心中一軟,只想不理,可還是嘆了口氣,鬆開了傅雁書的手道:“生死由命,徒逞匹夫之勇,不是英雄。傅將軍,你帶着令妹走吧。”
傅雁書沒想到他會放了自己,不由一呆。他看向傅雁容,卻見傅雁容眼裡透出一絲絕望,搖了搖頭道:“哥哥,你回去跟媽說,我……我不孝,不能按她的意思辦。”說罷,伸手解開了傅雁書搭到船尾的撓鉤,往水中一扔,自己一下坐在了船尾。
可娜夫人對她視若己出,一直盼着她能繼承自己的志向,成爲女流政客。但傅雁容知道,自己永遠也做不到,特別是剛纔看到傅雁書和鄭司楚這兩個自己最親近的人之間也是一番爾虞我詐,生死相拼,更讓她心灰意冷。如果回去,將來一定會在母親安排下一步步踏上仕途,可是,她實是不願意走這條路。在這少女心目中,只想做一個平平常常的女子,每天種種花,彈彈琵琶,過着平淡而充實的日子。
一切,都斷絕了吧。她想着,淚水已不住地流淌。本來以爲要和鄭司楚永別了,可這一回,永別的卻是父母和兄長。她坐在船尾,扭頭看着對面哥哥的身影越來越小。在傅雁書身後,北軍艦隊已盡數壓上,帆影如山,不可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