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夷心頭閃過了這念頭。石望塵這一槍的速度與力量,顯然也不比自己遜色多少。但陸明夷心中的戰意在遇到強手後燃得更盛,他連躲也不射,將弓拉圓了向石望塵射來。石望塵見這敵將居然不躲,心中不由一震。自己這一槍定能將他刺死,可他那一箭射來,自己也躲不過去了,除非自己能在他放箭之前刺死他。只是,要再快這一步,石望塵心裡也實在沒底。
要同歸於盡麼?
在這一瞬,石望塵心中一動,終於身體在鞍上一伏。隨着身體伏低,他的長槍也已失了準頭,轉向了陸明夷的戰馬,但陸明夷的箭卻也已經離弦而出,“嘣”一聲,石望塵肩頭中了一箭。
這一箭,正中石望塵的右肩。箭矢入肉極深,幾乎把肩胛都穿透了,石望塵痛得慘呼一聲,已握不住長槍。但他本領雖然不弱,雙腿依然有力,夾住了戰馬不曾落地。
本已搶到了先手之利,卻在最後一刻生了懼意,以至於一敗塗地。石望塵已是追悔莫及,但這時候後悔還有什麼用,石望塵有點模糊的眼中,已見陸明夷以極快的速度又搭上了一支箭。這種幻術一般的手法令他更加絕望,心知這一箭馬上就要穿心而過,自己只能受死,不由閉上了眼。
然而,就在陸明夷的箭要發出的一瞬,邊上一支長槍直刺過來。
這一槍,正是鄭司楚發出的。鄭司楚見石望塵遇險,顧不得一切,打馬衝向陸明夷。他的飛羽快得異乎尋常,陸明夷剛把箭搭在弦上,便覺眼前刺來一槍。這一槍的力道,比石望塵那槍更爲銳利,他心頭一凜,不敢託大,手一鬆,雙手從背後抽出了兩支短槍,槍尾一合,已將螺口旋緊,成了一支長槍。而此時鄭司楚的長槍正將他的衝鋒弓挑了起來。
“陸明夷在此,來將通名。”
陸明夷握住了長槍,心裡也在暗暗讚歎。這些敵將一個比一個強,怪不得能衝殺到這兒來。只是鄭司楚哪有閒暇與他通名,見陸明夷居然棄弓取槍,槍尖一沉,又自上向下划來。
若是劃中,陸明夷前心少說也要開個大口子。這一招是交牙十二金槍術中的妙招,雖然陸明夷竟然斷士斷腕,絕然棄弓,鄭司楚也有點措手不及,但他槍招變化之快,實不做第二人想。只是槍尖尚未劃到陸明夷身前,槍上傳來了一股沉重的力道,卻是陸明夷挺槍架住了他的長槍。
此人弓馬槍都非同凡響!鄭司楚轉瞬間已閃過了這念頭。有這本領的人,定然是這支衝鋒弓隊的帶隊軍官。他一槍被陸明夷架住,手一抖,槍尖便是一縮,又是一槍刺出。這本是兩招了,但鄭司楚使來直如流水般圓轉如意,兩招並作一招,全無滯澀。
真是好本領!
陸明夷暗自讚歎。眼見鄭司楚的長槍透過了陸明夷的防禦,又要刺到他前心,陸明夷的長槍卻如長了眼睛般也是一沉,又閃到了鄭司楚槍下,架住了他的槍尖。
真是好本領!
鄭司楚也在心底讚歎。這兩招都是交牙十二金槍術中的妙招,尋常人根本閃避不了,但眼前這少年敵將居然架得行有餘力,此人槍術當真可稱得上“極強”二字。但鄭司楚的交牙十二金槍術每一槍都能首尾相聯,十二路無所不包,綿綿不絕,第二槍被他架住,槍尖再次一抽一送,重又向陸明夷刺去。
這是一瞬間的事。陸明夷架了他兩槍,但兩聲卻如一聲,這第三槍已是一般人用力的極限,鄭司楚在這一剎那也已看出,陸明夷架住自己兩式交牙十二金槍術也已到了極限,這第三槍是絕對架不住。
陸明夷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眼前這個不肯通名的敵將,是他遇到過的最強的敵人,甚至,比王離還勝一籌。他這一招名謂“陰陽手”,是父親槍譜中的絕技,他連與人對練都不曾用過,本想突然使出,一舉成功,可鄭司楚的槍實在太快了,到現在爲止他只能疲於奔命地招架,根本攻不出去。到了鄭司楚的第三槍刺出,陸明夷心底已在暗暗嘆氣。
陰陽手是對付不了這個敵人了,只能用來保命。
他的手雙手一轉,長槍卻忽地中分爲二,成了兩枝短槍。長槍短了一半,速度也立時增加一倍,“啪”一聲,兩枝短槍第三次架住了鄭司楚的長槍。而這時候,兩匹戰馬已交錯而過。
這一個照面,兩人竟然已交手三槍,鄭司楚見三次進攻無一得手,心底微微有點焦躁,一帶馬,飛羽一聲厲嘶,前蹄揚起,整匹馬竟在原地轉了半個圈,忽地又一槍向陸明夷刺去。
這一槍卻是連鄭司楚的老師都不會。因爲這一槍需要馬匹的配合,如果鄭司楚騎的不是飛羽,他也用不出這槍來。這時兩馬已錯蹬而過,鄭司楚這一槍刺的是陸明夷的背心,陸明夷只道三槍已過,正打算帶轉馬來進行下一波攻勢,哪料到鄭司楚居然不用帶馬就能夠立刻攻擊,心頭一凜,左手短槍反手一揮。
“啪”,又是一聲脆響。先前架了三槍,架槍之聲並不如何響亮,這一槍卻是響得耳膜生疼。鄭司楚的長槍已到了陸明夷的背心,卻也被這一槍擊得向上滑去,擦着陸明夷背心掠過。他心中一凜,心知弄巧成拙,陸明夷的右手槍往左手槍一合,兩枝短槍又並作一枝,趁勢直取鄭司楚面門,鄭司楚將身一閃,長槍也擦着他面頰掠過。
這第四槍,兩人同時遇險,都差點喪命,兩人都嚇出了一身冷汗,卻也生出了對對手的敬佩之意。
鄭司楚已不敢冒險再攻。他帶住飛羽,而陸明夷帶着馬向前跑了兩邊,亦繞了回來。
此人不除,就贏不了這一戰。
兩個人一般在這麼想着。
這個時候,宣鳴雷心裡已是焦躁不堪。
鄭兄,你料錯了一點,這並不是誘敵之計。
打到現在,他已經可以斷定,北軍的主力確實不在東陽城裡,否則鄧帥定然早就派出來了。但以北軍的劣勢,南軍的攻擊仍然毫無起色,而鄭司楚說要奇襲東陽城,破壞那個威脅最大的火炮陣地,到現在爲止仍然未見成效。難道鄭司楚功虧一簣了?可這麼一來,五羊水軍也已騎虎難下。
無論如何,只有強攻了。
宣鳴雷想着。此時從東陽南岸仍然在不停地放出道道火龍,南軍戰艦不時有中炮起火沉沒的。打到現在,五羊水軍的損失,遠遠超過了北軍。好在南軍水軍的實力雄厚,現在仍然佔據兵力優勢,可這樣打下去,這點優勢遲早要喪失掉。
進攻!只有進攻!可是宣鳴雷最怕的就是對方的那種貼水而飛的火炮源源不絕,靠得越近,他們的準頭便越高,而且鄧帥的水師帶來的壓力絲毫未減。
究竟怎麼辦?鄭兄,求求你千萬要成功!
宣鳴雷額頭的汗水已不知不覺地淌了下來,他也忘了去擦。這一戰的殘酷,他以前連做夢都不曾夢到過。現在,南軍的損失定已愈萬,但肯定還不就此止步。到底還有沒有機會?
就在這時,邊上阿國忽道:“大哥,對方的火炮好象稀了很多。”
阿力和阿國雖是他的下屬,平時卻最爲投緣,是他的結義兄弟,但阿力已在當初伏擊傅雁書時戰死,此時阿國便在他邊上。宣鳴雷一聽他的話,渾身一抖,叫道:“什麼?”
阿國嚇了一大跳,只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話,支支唔唔地道:“我說,他們那種貼着水的火炮,稀了不少。”
宣鳴雷其實也已察覺,但他關心則亂,總覺得對方那些火炮源源不斷,不時貼水飛來,聽得阿國也這麼說,他定了定神,看向江面。
果然,江面上的一道道火痕,此時一下子少了許多。只不過這一刻,已然只有靠得最前的戰艦才遭攻擊,後面一些的就沒有了。他猛地在船舷上一拍,叫道:“是了!他們用完了!”
鄭司楚雖然沒能破壞火炮陣地,但肯定破壞了他們的彈藥庫,所以他們已不能再狂轟濫炸了。宣鳴雷彷彿一個行將溺斃的人突然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喝道:“讓月級戰艦上前,備好救生艇,隨時準備逃生!”
月級戰艦是最小的戰艦,數量也最多。阿國道:“他們真用完了?”
“剩當然還剩一些,所以不敢亂用,我們的機會到了!”
阿國也爲之一振,叫道:“好!”
他轉身便下去傳令。現在讓月級戰艦衝在最前,等如讓他們送死,但五羊水軍精銳無匹,軍令亦極爲嚴整,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軍令之下,也要闖一闖。宣鳴雷一聲令下,隊中月級戰艦已加快速度向前衝去。宣鳴雷道:“餘船靠在他們內側,擋住北軍舷炮!”
南軍的這一波攻勢,鄧滄瀾也已看得仔細,而岸上火龍出水發射得越來越少,他也已經看在眼裡。到了這時,他再也坐不住了,在椅上一下站起,向許靖持道:“北戰隊還沒來麼?”
許靖持道:“稟鄧帥,還沒到。”
共和國共有三支正規水軍。除了廣陽的南戰隊和之江的中戰隊,便是霧雲城中央軍區的北戰隊。這北戰隊其實也是鄧滄瀾昔年親自領成的,但現在肅屬於中央軍區,他想要動用仍得請示。這一次鄧滄瀾設下這條大規模的計策,已向大統制請示要求北戰隊南下,也得到了大統制的首肯。在鄧滄瀾的計劃中,北戰隊也不能提前出發,否則會被南軍細作發覺,因此要他們必須掐着時間到來。按時間,北戰隊應該來了,可是直到現在還沒有北戰隊影蹤。他暗暗嘆了口氣,喝道:“全軍出擊!解散陣形!”
水戰之時,陣形利守不利攻。先前不論攻守,北軍水軍一直保持着鐵圍陣,守多於攻,但這時候陣形解散,幾乎所有戰艦都衝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