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鐵一個箭步過來上了船,笑道:“公子,成了!”他說着,拔出腰刀便斬斷了纜繩,小船一下掉了下去。好在離水面並不太高,但小船還晃了兩晃,差點翻倒,王真川亦扶住了船幫不敢動彈。鄭司楚有點不快,道:“也不用這麼急吧。”
沉鐵道:“不急不行,這船要沉了,哈哈!”說完,卻聽得那大船中發出“咚”一聲悶響,船身一下側過來,船中已有濃煙冒出,上面傳來一陣哭叫。鄭司楚吃了一驚,喝道:“你把船炸了!”
沉鐵道:“是啊……”將這船炸個洞,讓它慢慢下沉,傅雁書就急着去救鄧小姐,根本來不及追趕自己了。他自覺這是好計,但鄭司楚臉一白,人猛地一躍而起,雙手抓住了大船的船舷。也虧得這時船身側向他們這一邊,不然鄭司楚哪裡抓得到船舷。他手一搭上,身子一縮,翻身上了船。沉鐵見他竟然又回去了,急道:“公子……”但鄭司楚理都不理他,一個箭步衝向鄧小姐的座艙。
現在還來得及。他一下拉開了門閂,裡面已傳來一片哭喊,卻是鄧小姐的那兩個侍女。那聲悶響發出,船一下側倒,鄧小姐的臉也有點發白,待見門一下開了,門口站了個人,她又驚又喜,叫道:“哥哥……”
現在來救自己的,定然是傅雁書了。她是這麼想的,但門口出現的卻是鄭司楚。鄭司楚見艙中之人尚且無恙,輕聲道:“快出去,船要沉了!”
鄧小姐眼睛睜得大大的,看着鄭司楚,實在想不通這個名叫施正的海賊漢子爲什麼會這麼做。船定是他們炸沉的,可他們炸船是爲了爭取時間逃生,怎麼又會上船來?這時卻聽得傅雁書的聲音響了起來:“阿容!阿容!你怎麼樣?”聽他的聲音已是急得快要哭出來了。鄭司楚也沒想到傅雁書登船竟會如此之快,不由一怔,卻聽鄧小姐低低道:“還不快走!”又放聲道:“哥哥,我在這兒!快來救我!”
鄭司楚聽她連着叫了傅雁書兩聲“哥哥”,心裡不知怎麼有點酸溜溜的,心道:“你連師哥的‘師’字都省了。”也不說話,轉身便走。沉鐵炸船卻不是真個爲了將船炸沉,只是炸了個洞,但濃煙卻是不少,他藉着濃煙已閃到船身另一側,見沉鐵正站在小船上焦急萬分。一見他出來,沉鐵馬上招手道:“公子!”鄭司楚將身一縱,已跳下了船。沉鐵也不說話,馬上奮力划槳。鄭司楚本待狠狠揍沉鐵一耳光,罵他不該如此,但看他劃得滿頭大汗,也不說什麼,拿起另一把槳划起來。此時王真川也在划槳,他力量不大,但沉鐵和鄭司楚都是臂力過人之輩,沉鐵划起槳來更是熟練之極,小船竟不下於翼舟。
傅雁書一見船上聲出煙起,心便如被刀紮了一般,暗自不住痛罵,心道:“這些王八蛋海賊!”他不顧一切,帶着人衝上了船,生怕鄧小姐仍關在艙中,被火勢波及,或者來不及逃出來船就沉了。但這船雖在下沉,沉得卻慢,進了艙中,正是鄧小姐和侍女都在,幾個人全都安然無恙,他這才放了心。這時水軍來報,說船底被炸了個洞,但洞不大,已應急補上。他恨極了那施正,正待下令要追擊,鄧小姐忽然又暈了過來。這一下把他也嚇了個半死,折騰了半天,鄧小姐才甦醒過來,只是這般一來那艘小船去得已遠,再追不上了。
這一回他不敢再大意了,親自送鄧小姐回家。說起此事,被師母好一頓數落,說軍令雖然重要,也不該把阿容扔到一邊的道理。被師母說了一頓,傅雁書半個字都不敢吭,心中只是對那施正恨得咬牙切齒。
總有一日,要將這無恥海賊碎屍萬段!
傅雁書還有軍務在身,告辭走了後,可娜夫人看了看女兒道:“阿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鄧小姐先前還暈過去,此時卻精神十足,兩隻烏溜溜的大眼睛極是明亮。她低低前前後的事說了,說到那施正自告奮勇要帶王真川走,可娜夫人詫道:“這人到底是什麼人?”
鄧小姐道:“我也懷疑,所以故意問了他句羅國的事。他先前還滴水不漏,但說到妙真閣時,卻說妙真閣的鐵板是回字形的,我纔看破了他。”
可娜夫人皺了皺眉道:“你這丫頭,真是大膽。”句羅妙真閣,乃是句羅最有名的菜館,烤肉更是菜館中名點。但句羅以前也不產鐵器,鐵器都是中原運來,因此他們烤肉用的乃是當地特產的一種石板,妙真閣那塊石板足有一丈見方,稱五十人圍坐而食那是誇張了。到霧雲城開分店後,因爲石板不好攜帶,用的都是鐵板。鄧滄瀾當年曾領軍去過句羅,嘗過那石板烤肉,後來與妻女同去霧雲城時也曾去霧雲城的妙真閣嚐鮮,說起石板鐵板之分,鄧滄瀾說其實鐵板受熱均勻,但石板烤的別有風味,各有千秋,將來有暇帶他們去句羅嚐嚐。這話鄧小姐聽得仔細,拿來一試,鄭司楚卻說什麼句羅妙真閣鐵板回字形云云,分明是霧雲城那分館的形制,這纔看出破綻。待說到最後那施正炸了船後居然又冒險返回來救自己,可娜夫人更是詫異,喃喃道:“奇怪,這到底是什麼人?他有多大年紀?後來真是往南邊走了?”
鄧小姐道:“四十來歲吧。長得可不怎麼樣,但眼睛長得不錯,很亮。”
這人真會是個海賊?可娜暗自嘆了口氣,不再多問了。鄧小姐見母親正在出神,嬌聲道:“媽,你記起什麼來了?”
可娜夫人道:“我擔心的,是他們往北邊去了。”
鄧小姐詫道:“北邊?他說他去過句羅那是假的,怎會還去北邊?”
可娜夫人嘆道:“我怕他將王真川帶去了霧雲城。如果真去了北邊,我擔心我給你爹惹了一場禍事上身。”
鄧小姐呆了呆,忽道:“大統制?”
可娜夫人點了點頭。當她和丈夫接到大統制的秘令,說顧清隨密謀行刺不遂,要他們將顧清隨在霧雲城的親屬統統抓捕起來送京,可娜夫人心中實是極不贊成。這“連坐”之法太過無理,完全違背了共和國“以人爲尚,以民爲本”的信條。因此當她聽得女兒要去赴的林先生宴席上,王真川也會出席,但讓她偷偷放王真川一馬。本來這也是沒要緊的事,自己或丈夫明着將王真川放走的話,大統制會極爲不滿,但女兒無心之失,諒大統制也不會如何。結果竟會殺出一個施正來,讓她始料未及。
如果這施正真是海賊還好。假如不是海賊,而是大哥的影忍的話……想到這兒,可娜夫人已暗暗心驚。大哥的能力,她自然比誰都清楚。但大哥到底還是相信自己的,當初共和初立,大殺前朝宗室,因爲小王子做過自己的學生,她求大哥放了小王子。本來以爲會有點麻煩,但大哥一般同意了,這些年小王子也平靜地生活着。如果這一次大哥真是派了影忍來出馬抓走王真川,那說明……
說明大哥對自己夫婦已不再信任了!
可娜夫人一時間只覺身上寒意凜凜,說不出的惶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