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觀其變。”
鄭昭說得很沉穩,只是心中也已覺得不妙。昨天,他用攝心術控制住了那李家老五,讓那人奪門而出,將衛戍引了出去。然而那只是權宜之計,當衛戍拷問明白李家兄弟全然與自己無關時,假如有多智之人,當能明白客棧中旁人定然可疑,因此昨晚他一晚都沒睡好,擔心什麼時候又會有人找上門來。僥天之倖,昨晚不再有人來,只是現在終究還是趕上來了。他道:“司楚,你和你媽準備好武器,萬不得已,我們就得動手。”頓了頓,鄭昭又小聲道:“到時不要留手!”
鄭夫人雖是女子,卻也曾爲將,同樣可以動手的,相比較而言,鄭昭倒是武力最弱的一環。鄭司楚不再說話,從車座下取出了兩柄短劍,交給母親一把。此時遠遠的聽得有人叫道:“前面的車子,站住了!”
鄭昭停住了車。片刻,便聽得馬蹄聲如疾風驟雨,已到跟前。一到車邊,馬匹立時停住,鄭司楚在車中亦聽得清楚,忖道:“不妙。”這些人馭馬之術大是高明,看來不是等閒之輩,不知父親能不能應付過去。卻聽鄭昭大聲道:“幾位大爺,我們是棣華堂劉家的,去東平城省親,有什麼事麼?”
棣華堂是一個有名的藥鋪。共和國藥鋪不少,最大的有三家,號稱“三堂”,其中霧雲城回春堂最大,五羊城保和堂第二,東平城棣華堂第三。棣華堂東主姓劉,當初因爲勞軍有功,受到過表彰,當初鄭昭昏迷不醒,戚海塵開的成藥中便有棣華堂出品。
那幾人中有個領頭模樣的道:“是棣華堂的?我們是衛戍鋪的,你怕什麼?”
鄭昭抹了下額頭,陪笑道:“我還以爲是碰上剪徑的了。我們舅老爺交待,路上不能出岔子,剛纔幾位大爺真把我這條老命都嚇掉了。”
老爺、太太這一類稱呼,共和國早就已經廢除了,但對於老年人來說,過去的稱謂叫慣了,向來改不了口。現在鄭昭打扮成一個六十多歲的老車伕模樣,這樣說來反倒合情合理。那人看來也並不曾起疑,道:“喔,車裡是什麼人?”
“是我家舅老爺的表妹跟表外甥。幾位大爺,要不要查一下?”
那人點點頭道:“好,你讓他們開門。”
鄭昭跳下車,嘴裡絮絮絮叨叨地道:“表舅姑,這幾位衛戍大爺要查問,麻煩你們讓他們看看。”說着便去拉車門。正在這時,那幾人中有一個人的坐騎忽然發出一聲嘶吼,在原地不住打轉,馬上騎者拼命拉着繮繩。這一下變故大是突然,與鄭昭說話的那人也不由一愕,鄭昭卻猛地拉開車門,喝道:“殺了!”
鄭司楚一直從車簾縫隙間看着外面。聽得父親與那人搭話,他也在打着主意。這幾人到底想幹什麼?是例行檢查麼?聽得父親忽然一聲厲喝,車門已猛地開了,他下意識地向車外一躍,飛身向那個靠得最近的撲去。
外面,有五個人。母親自保有餘,但讓她出手是不太現實的,而父親只怕根本對付不了一個,最好的辦法就是痛下殺手,殺得一個是一個。雖然父親說不要留手,只是他生性實在不願妄殺平人,當短劍眼看要刺入那人咽喉時,他的手不自覺地一軟,已變劍爲掌,一掌削向那人脖頸。那人騎在馬上,而鄭司楚是從車上撲下,兩人高度相仿,車中突然撲出一個持劍之人,那人全然不備,已被鄭司楚一掌削中脖子,“砰”一聲摔下馬來。
若是常人,鄭司楚這一掌足以讓他立時昏倒。但這人的脖子卻硬得出奇,人是摔下馬來,卻不曾昏倒,厲聲道:“就是他們!動手!”
這不是尋常衛戍!鄭司楚心中已是雪亮。這些人,一定是大統制直接派出來的好手。他已是懊惱不已,父親明明讓自己痛下殺手,可自己還是心軟了一下,只怕反要害了自己一家性命。
此時他已落到地上,眼見那人中了自己一掌仍然不昏,立時搶上前,短劍再次刺去,這回再不留情了。但剛搶上一步,邊上忽地人影一閃,有個人已飛身從馬上一躍而下,擋住了他的去路,手上去握着一柄尺許長的三尖叉。
三尖叉這種武器,軍營中根本沒人使用,但衛戍中卻有不少人愛用。因爲這種武器可格可擋,是近身防守的利器,據說是刀劍的剋星。鄭司楚在軍中時,雖然與人以刀劍相搏不止一次,但還從來沒有與用三尖叉的人鬥過。他連衝了兩次,都被那人的三尖叉擋住了,但那個使三尖叉的只覺鄭司楚短劍沉重,儘管說三尖叉能克刀劍,但鬥下去顯然是克不住的,急叫道:“天同,快來幫手!”
他話音剛落,又有一個翻身下馬。這五個人並不長於馬上擊刺之術,但步下拳腳刀劍之術卻是極精。原本覺得這一趟差事只怕找不到,不怕鬥不過,只是鄭司楚出手如電,雖然只是一柄短劍,這用三尖叉的天相居然不是他對手,全都大吃一驚。先前被鄭司楚一掌擊落馬下的那人名叫天府,已一個魚躍翻身而起,喝道:“七殺,你去捉車上的!天樑……”誰知他還沒分派停當,邊上忽地有一個人疾衝過來,連人帶馬猛地撞向天府,卻是方纔那帶不住馬的天樑。天府全無防備,而天樑衝得也極是兇猛,似乎根本不以爲意,馬將天府踏在蹄下,天樑自己也從馬背上直直摔了下來。
這時那七殺見天同與天相兩人纏住了鄭司楚,自己正衝向車中,沒想到同伴中的天樑居然突然向天府出手,不由呆了呆,喝道:“天樑,你瘋了?”卻聽天府嘶聲叫道:“是妖……”“術”字還不曾出口,天樑連人帶馬足有八九百斤的份量,全壓在他心口,一口血涌上來,頓時氣絕斃命。
妖術!
七殺心頭不由一陣陰寒。他們先前曾聽南鬥天官說過,鄭國務卿身懷妖術,能控制旁人心智,因此要格殺勿論,卻不知到底怎麼個控制法。看來,天樑正是被鄭國務卿控制了心智,所以會向天府下手。他心頭一陣茫然,但腳下卻絲毫不慢,快步向車邊的鄭昭衝去。
此時天同與天相兩人已聯手纏住了鄭司楚。若是單打獨鬥,鄭司楚還能佔得上風,但這兩人一聯手,兩柄三尖叉直如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羅網,鄭司楚的短劍總是遞不進去。他眼角仍然看着車邊,見另一個人向大車衝去,心下登時一慌,這般一來,手中短劍已有破綻,天同天相兩人得勢不讓人,齊齊逼上一步,“嚓”一聲,天同手中的三尖叉從鄭司楚臂彎掃過,險些將他的手臂都廢了。鄭司楚心頭更是驚慌,但實在脫身不得,只能勉力支持。
七殺腳下生風,已衝到了鄭昭身邊。他們南斗六星直接隸屬大統制麾下,平時監視的便是共和國高官顯爵,何況大統制直接下令,見到鄭國務卿便可格殺勿論,他自是毫無遲疑,手中短刀已一揮而過。眼見這一刀便要將鄭昭的頭都割下來,從車上忽然又伸出一支短劍,“當”一聲,將七殺的短刀格開。
那是鄭夫人。方纔鄭司楚出手太快,她的反應卻沒鄭司楚那麼快,回過神來時已見鄭司楚與那幾人交上了手。待七殺過來殺鄭昭時,她出手正好擋開了七殺的短刀。只是這一刀雖然擋開,卻覺手臂一陣痠痛,心知自己定不是此人對手,可是見鄭司楚以一敵二,已是捉襟見肘,難以應付,生怕他分心,仍是一聲不吭地勉力應付。
鄭夫人當初曾統領女兵,但共和國的女兵實是聊備一格,很少有實戰的機會,她的步下刀劍之術更是尋常。好在七殺見她突如其來,不知鄭夫人到底有什麼本領,一時間也不敢過於欺近。兩人在車邊刀劍相交,火星四濺,漸漸七殺已佔了上風,刀勢密如電網,忽然間身形一閃,搶上一步,一腳踢在鄭夫人膝上。鄭夫人只覺腿上如折斷一般疼痛,還要拼命堅持,七殺的刀又倏發倏收,在鄭夫人臂上割出一道傷口,鮮血迸流,鄭夫人短劍落地,卻仍是不肯退下,還擋在鄭昭身前。